你喜欢猫,但是小动物里面,狗却更加亲近你。
你摸着手里吐着舌头、一身黑色的毛发同眼睛全都油光发亮的柴犬,朝着不远处已经趴成长条的橘猫投去了一个幽怨的眼神。
“泉一还是这么喜欢您呢。”坐在沙发另一侧的受害者家属破涕为笑,用手帕擦拭掉脸上的泪痕,说出嘴的话仍然带着鼻音:“以前这孩子也爱这么粘着优。”
顶着前辈锐利的眼神,你委屈地收回了放在狗头上的手,做出一派端庄的模样。狗要取人的名字很奇怪,但介于不是第一次上门拜访,这样失礼的问题你便从来没有问出口。
这是你第一次跟着前辈接手的案件,情节严重,涉及了横滨各个区域的十几个少年少女。除了受害者相当年轻、以及没有目击者的共同点以外,目前都没有任何进展,简直就像那些孩子们凭空消失陷入“神隐”一样;话虽如此,这样的理由必然不为家长们接受,上级也不允许不科学的解释登上报纸,这只会显得你们无能,因此是按照‘人口拐卖’的流程来办案的。
于是一切又回到最初:没有线索也没有目击者。你们所能做的,不过是保证好家属的情绪稳定下,追问一些那些孩子失踪当天的异常现象,又或者掘地三尺追查那些孩子们真正的社会关系。肉眼可见的原地踏步,同样给调查行动组的大家带来不小的打击。
仅仅是这样的话,你们要跟到猴年马月去呢?而且到最后大概十有**,会把责任推卸给mafia,因为这样的话就算是家属再生气也不能说什么。
在玄关处你跟着前辈一起鞠躬,听见前辈用那种具有信服力的声音说:“请相信我们,太太,我们一定会把您的孩子带回来的。”
走出门的时候那位夫人依旧忍不住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想必已经湿透了吧,那块手帕。
如果你失踪的话,又有谁会为了你哭泣呢?
“好痛——”正这样想着,你的头上传来了一阵不容忽视的疼痛。
“看见你走神就知道,你肯定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嘿嘿,我在向神明祈祷嘛。说不定到时候所有的问题都能立马得到解决了呢。”
事实证明睁眼说瞎话不是好文明,作为撒谎的报应,你转角就和别人撞上了。
一双手把你从地上拉起来,接着传进你耳朵里的是略显浮夸的声音:“哦~这位美丽的小姐,有兴趣和我一起殉情吗?”
从你身后和前方同时响起两道声音:“你是谁——”
“请别这样太宰先生——”
话音戛然而止,由于警署的培训以及下意识的感觉,你把那人的双手反剪在他自己的背后,只差一把手铐就可以完成整个缉捕过程。
这时你和地上那双紫金色的眼睛对上了。
多么熟悉,好久都没有再见过的人……
“……橘里?”
“真是好久不见啊……中岛。”你扯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名叫太宰治的男子给你道歉后,你跟着前辈离开了那里。
前往警署的中途,前辈突然松了一口气,看上去也变得轻松起来。他轻轻拍了拍你的肩膀,说:“真不愧是松岛啊,幸运的孩子。看样子神明听到了你的祈愿呢!”
面对你疑惑的眼神,对方一拍手,说:“你才分过来不到一个月,什么事都不太明白吧。不过至少也应该听说过,我们横滨这边的武装侦探社——刚刚那两个人,应该就是侦探社的成员,我也是听到了名字才想起来的。”
你看着和之前的可靠完全扯不上边的前辈,提问道:“是那个,所有成员都具有异能力的侦探社?”
“当然了,就是那个侦探社没错。”
“所以刚刚那两个人也拥有异能力?”你不死心地追问。
前辈略微困惑地看了你一眼,回道:“如果他们就是我知道的太宰治和中岛敦的话。说起来我还没问你,松岛,你和那位中岛敦认识?”
居然用‘那位’?没搞错吧区区中岛居然赶在你前面让人用了敬语?
说起来,因为在外地读书的缘故,虽然知道横滨这边发生了很多事,你却从来没怎么了解过,至于工作,只不过是因为申请来横滨的人不过寥寥,你捡漏了而已。
是横滨或者更远的地方都无所谓,选择这里也只是因为比较熟悉。
“啊,只是之前在同一家孤儿院待过,属于相互认识的关系。”
“可我记得你有父母……”
“是领养人哦,关于这个,我很感激爸爸和妈妈,上次的礼物就是为他们购买的。”
“真是有孝心啊……”
可靠的前辈一下子就变成了八卦的前辈,你真想离他远点。
等到了警署,办公室里的文员小姐姐们在听过你的经历后心疼地涌过来,你马上就被包围了。
也只有这点,永远只有这点是中岛敦比不上你的。
你永远比他更合群。
不,现在的话,所有人都喜欢你。
说到底你又不可能把情况摆在他面前看,就算看了也没用。没必要去比较了不是吗。
根本就是在那家该死的孤儿院养成的陋习。
来到孤儿院的时候你四岁,已经学会了平假名和片假名,能够熟练地写字表达和签写自己的名字。你的亲生父母是世人眼里的赌徒和受害者,每天可以花费24小时为了手里的一分一厘争吵不休。幸运的是你只是被遗忘了,而没有被卖掉,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们大打出手,戏剧性地葬送了生命。
鉴于没有任何扯得上关系的亲戚可以抚养你,有关机构决定将你送到公立的孤儿院,也是因为别无选择,同意书上签下了你孤零零的名字。在那里你学会社交,学会动小心思,学会当面一套背着一套,总体来说你自己都认为自己不算是一个好孩子,但你可以学着扮演。
拙略的扮演当然逃不过一双锐利的眼睛,所以大人们不喜欢你。只是到底是大人,他们不会放到明面上去说这件事,只是偶尔晚上睡不着出来闲逛的时候,你听到过类似“不愧是赌徒的孩子”这样的话。
语气里的鄙夷哪怕你只有六岁也能分辨得清。
但你从不放在心上。
你在孤儿院里混得风生水起,孩子们的圈子里永远以你为首,好像某种拙劣的mafia扮演。你无意向他们解释赌徒与mafia完全无关,毕竟你是无法从中得利的。
至于大人,那才不是你们所关心的。你们聚在一起捉迷藏,一起读书讲故事,一起编辫子,一起恶作剧,一起孤立别人。
这个别人就是中岛敦。
那个最受大人们喜欢的好孩子。
食堂里的阿姨会偷偷给他更多的牛奶,老师会在他回答问题正确的时候给他喜欢口味的糖果,他的被子永远晾晒在阳光最充足的地方,甚至院长——
虽然中岛敦自己不知道,但你一直观察着,每次有人想要领养孩子的时候,他都被打理整齐排在队伍最中间,最显眼的那一个,胸口的衣服上还会被别上一朵小花的、亮闪闪的胸针。
但那个笨蛋居然说自己更喜欢孤儿院的生活,不愿意离开院长。角落里偷看的你都快嫉妒疯了。
总之孤儿院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就这么一直留在了这里。
你也是。
多数领养人听到了你之前家里的状况都望而却步,害怕你学着糟糕的亲生父母染上什么坏毛病。
在多数情况下,一个长相并不是那么令他们满意的,却乖巧听话,家世清白的女孩显然成为了更好的选择,少数则改变初衷选择了男孩子。在他们眼里,显然你只剩下了长相好看这一个优点。
人们通常擅长由于瑕疵而抛弃不完美的物品,却不知道完美本身就遥不可及。
这点你明白得比其他人都早那么一些。
但有件事直到现在你都想不通,那就是中岛敦是怎么和你熟悉起来的。
虽然提议孤立他并不是你的想法,但你默许这件事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反正由于过去的遭遇,相比较男孩你总是更亲近女孩。不是他也会有别人的,谁叫他太让人眼红了。
于是你曾一度把它归因于孤儿院的两个漂亮的滞销货。
相互之间的称呼从姓名变成了“橘里”和“中岛”,你始终不愿意叫他“敦”,在偶尔暗示几次后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懂得看人脸色的人从来都不止你一个,就像他从来都不在你身边围着一群人的时候过来找你。
或许吧。他比你大两岁,这听上去理所当然。
等到外面的战争开始后,孤儿院的生活才真正变得困难起来,心大的孩子们开始注意到能被领养是多么幸福的事,只有中岛敦依旧什么都不懂地跟着院长。
在每次前来的领养人越变越少的时候,一位不请自来的访客就变得尤其引人注目了起来。那时候院里来了个白色头发的陌生人,他说自己是医生,愿意给中岛敦治病,院长给他整理了房间和一些其他的用具。
你觉得院长大惊小怪,毕竟你眼里的中岛敦比你还健康,吃着相同的食物时还能比你多喝一碗味噌汤。接着你当晚又一次睡不着,就见到了院长一个人搬着什么重物出门,然后开车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有一对夫妻过来领养了你,你打算向中岛敦告别,加上隐隐炫耀一番,但直到你离开前都没有再见过他。
或许他真的有病。
但好歹做半个朋友还是做了这么几年,说没有半点感情就是奇怪的事了。炫耀是一码事,担心又是另一码事了。总归还是希望他能够好好的吧。
再次相见的时候你成为了警察,而他就职于当地有名的侦探社,似乎还拥有着神奇的能力。看上去脸色红润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那么病应该是被治好了吧。毕竟也过去了这么多年,哪怕你再拼命,不过是刚刚好就职的时间比一般人稍早而已。
怎么算都被对方落下一大截。
你咬着手指头,努力将这些废物清理到头脑中的垃圾桶内。
先不说你,现在怎么对比都是对方过得更好,说不定人家还不想有一个人来提醒他自己出身于孤儿院呢——案例里这样的人不是多了去嘛。
你撇撇嘴做起了今日的整理与记录。
案子依旧是前辈带着你一起跟进,有了武装侦探社的协助,进度似乎都快了很多。
如果需要调查满意度的话,你能给出九十九分的高分,而缺掉的一分绝对不是因为你每次都能看到中岛敦的缘故。
你很有自知之明的,因为做好了每天都能见到心理准备,所以并不会因此而让其他人对你产生不好的感官。
扣掉的那一分是因为每次见到的时候他都会向你打招呼。
为了保持住你的人设,你不得不回话;但仅仅只是早上好这样的话,用不上每天都说吧。
明明身边都有女朋友了。
你知道他身边有时会出现、名叫“泉镜花”的和服少女。
有了那么好看的女孩子,还找你搭话,就不怕对方生气吗?
果然男人比纳豆都让你倒胃口。
不过要是以为这样你就会不知廉耻地上钩的话,就太小看你了。
“我听说贵社的江户川先生,拥有能够快速看出案件真相的能力。”听到这样的话,你向那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发现前辈站在中岛敦不远处,相当和蔼地问出了这句话。
“乱步先生的话,确实拥有着这样的能力。”中岛敦偏着头像是在思考,听到问话回复得相当肯定。
啧,还相当会拍上司的马屁啊。
当初在你面前从没有显露过这点呢。
不知为何头脑一热,你嘴里的话脱口而出:“那么既然是这样,这个案子很快就能得到解决了吧。”
“松岛!”前辈短促地呵斥了一声,但从神态上来观察,他确实也有这样的想法。
“唔。”中岛敦显然听出了你话里的意思,看上去有些犹豫的样子,断断续续地说:“乱步先生好像、有自己的事,这次的委托社里交给我负责,不懂的事情偶尔可以请教一下太宰先生。”
前辈笑着说:“我明白了。”
原来也是新手来处理啊,怪不得花了这么久呢。
你选择性地忽略了换成是你们来做,进度可能还不会变得这么快。有时候不得不感叹,非官方的正式身份在某些方面真的非常好用。
比如说在调查那些孩子们的社会关系上。
“好久不见,先生,有关您家的孩子的事情,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前辈对门后的男人说。
他大概有三四十岁,眼眶浮肿,衣衫杂乱地被穿在他的身体上。男人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看了看前辈身后的中岛,又把视线黏在你身上上下巡视着,说:“又来了,真是的。友纪还没找到啊,一直来打扰我干什么。”
中岛敦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的眼神,侧跨一步挡住了你。你心里涌现出一丝感谢,同时想:就是因为在这种人多了,女性搜查官的申请才格外的少吧。
这么想,中岛敦也不总会让你讨厌。
你们没有进客厅去坐一坐,想必和之前没多大区别,四处堆积的衣物与没有分类的垃圾——这哪里像是女儿与父亲?
你想到了某些事,厌恶地移开自己的视线。如果不是中岛敦的建议,你是绝对不想再踏进这里一步了。
那些回复都是老样子,但中岛敦从里面总结出了另一些信息——这也是之前他提议让你们首先再回来看一看这孩子家庭情况的原因。
从学校老师那边得到的消息,名为友纪的女孩精神状态似乎并不是很好。
“她的状态似乎反常地变好了,可以说就像知道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一样,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他总结起你们今日所有的行程,相当肯定地说:“没有任何内部原因可以导致这样的情况发生的话,这孩子说不定知道什么……”
什么嘛,他是在怀疑受害者的身份角色吗?
但不得不说也相当的有理。
你说:“可是她失踪的话,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翻译一下就是,你认为那孩子没有动机。难以忍受的家长并不止她一人遭遇,多数人会选择成年后改名换姓背井离乡,这也是警署永远有失踪人口案件的原因,也正是因此,人口失踪才会那么难办。
被你质疑的中岛敦露出尴尬的笑容,睁大眼睛观察你脸上的表情变化,支吾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反而是你,提出质疑后却像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屋子。
你们已经走出不远了,那栋房子在你的眼中变成了模糊的影子。
应该不是这样吧。第一批搜查令审批通过后你检查过,什么痕迹都没有。
前辈看到你的动作,问道:“怎么了松岛,是有什么想法吗?”
“不、没什么。前辈辛苦了。”你赶紧摇摇头,顺便打散了脑海里的思路。
你们在路口处分别,你没有拒绝中岛敦提出的送你回家的请求。
好歹你也是正经警校毕业,再加上警署每周都有跆拳道训练,别把你想得和其他女生一样弱小啊。
你和周围的人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现在的沉默反而让你不习惯。你偷偷瞟了身边的男人一眼,发现对方相当自然地看着前方的路,偶尔路过漆黑的小巷时警惕地看几眼。
你怎么忘了这是一个被孤立都能够自娱自乐的人呢?虽然你们都已经长大了,但他这德行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总等着别人开口找话题,还不如由你主导先机。你清了清嗓子,说:“那时候我等了你一上午,你为什么没来?”
“对不起。”他顺畅地道歉,眼里的迷茫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你不得不认清现实:只有你一个人还对当时的事情耿耿于怀。
你并没有改变话题的想法,毕竟你们这是第一次独处叙旧——
你们也只能叙旧了。
“我是说,我被领养的那一天去找过你,我等了你一上午,你一直没来。”
他的道歉终于变得真情实感起来,惊讶地连声说:“对不起,橘里,我不知道这件事。”
你终于满意了,不再计较这个,转而说:“我不怪你,中岛。你后来过得怎么样?你是怎么来到横滨的?”
氛围有那么一瞬间变得不对劲,你敏感地意识到这点,于是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停顿了一下就接着说:“算了,这些都是废话感觉我会听得很头疼。看你现在就知道了,过得还不错吧?”
他看着你点点头,说:“侦探社的大家都对我很好,我很感激有现在的生活。”话题转而一变又到了你身上:“这么看,你还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真巧,你也这么觉得。
如果不是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年龄,你根本不会把眼前的人和22岁联系起来。
他看上去太年轻了。
既然聊到你身上,你就把自己的经历简化当成是故事说给对方听,反正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大多数都没什么好奇怪的;他有不愿意说出口的秘密,你当然可以有所保留。
“真好啊,去读书什么的。”
“什么啊,你一点都不明白,读书麻烦死了。”你经过一家酒吧,偏偏头问道:“来一杯?”
你刚好达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他犹豫了一会儿在你再三保证后答应了。于是你接着说:“如果不是大多数工作要求,我才不想读书。”
你们喝的是传统的清酒,那味道在你的舌头上蔓延开来,又传到你的大脑里。在酒精的作用下,当天晚上你就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那时老师喊你一个人去问话,眼睛里大写的不认同简直要蹦了出来:“木村,你讨厌中岛敦?”
可是她的认同对你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学着大家都擅长的茫然摇头,心底却因为愚弄了大人而窃笑起来。
“可是你的朋友们都在孤立他,你也不和他一起玩。”
“唔……我想,老师,可能是他们都喜欢牛奶味的糖果吧。”所以他们都知道那孩子是大人们眼里不同的。
“什么?”
“是老师给他糖果的吧,那天弥子哭了哦。”
所以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老师最后还是把你放了回去,只是看着你的眼神就好像你是什么污染源一样。
你长大后才从国文课上得知了该用什么词语形容。
在他们眼里,在大人们的眼里,你是害群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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