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卡缪睡前的呢喃，这一觉似乎充满了轻飘飘的幸福，像棉絮一样使人温暖，所以当第二天葵司醒来时感觉到冷，还以为是淋湿感冒了。
但是很快，葵司发现有什么不对劲。面前卡缪的脸不再是孩童，而是少年的模样。卡缪站在床前套了高领毛衣，道：“醒了？正要喊你，我们得整理好去港口了。”
卡缪关了空调，气温立刻升高，窗外万里无云，但是却看不到其他住区的建筑，这不是殖民卫星。等到走出门去，看到军官住区飞扬的旗帜，葵司明白了，这里是阿克西斯。
“两位女士都准备好了吗？”
夏亚正靠在门前的车边等候，看到卡缪拎着行李从台阶上走下来，他原本想接手，但是卡缪径直路过他，还把葵司的背包也包办了，卡缪说：“出发吧。”
卡缪坐在副驾上，葵司坐在后座。或许是上一个坐在夏亚副驾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军官，座椅被大幅度后移了，卡缪很明显比夏亚靠后。似乎察觉到卡缪没有调整座椅的意思，夏亚按了按钮，伴随着嗡地一声，卡缪拉安全带的动作停在半空，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被缓慢地往前运送了一段距离。
虽然卡缪对此没有说什么，但是葵司觉得她好像心情不好。
“您的机票。”
卡缪从柜台服务人员手中接过，递一张给葵司，葵司低头看去，发现是目的地是地球，夏亚凑近卡缪，说道：“在几号登机口？”
他一下子靠得太近，卡缪干脆把机票递给他，希望他能离自己远一点。夏亚却似乎已经确认，他说完“跟我来”后，转头就走，倒让卡缪递出机票的手显得很刻意。葵司听到卡缪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不过对葵司说话时倒还温柔，卡缪说：“我真不想一个人和他呆在一起，他肯定有什么阴谋……”
葵司和卡缪凑在一起，从背包里取出墨镜戴上——就像夏亚那样，葵司低声说：“有什么阴谋？我们不是观光吗？”
“等着看吧。”
卡缪如此信誓旦旦，但是夏亚既没有半路把她们拐去奇怪的地方，也没有突然从外套里掏出枪来控制整个港口，他把她们好好地带到了候机口，甚至坐下来和她们一起等候，虽然卡缪多半和葵司说话，他只是时不时问起卡缪在地球的父亲，和卡缪说起维丹中尉的情况。但是显然，这个话题卡缪也并不喜欢，她看着玻璃幕墙另一边的来来去去的后勤人员，过不多时就问葵司要不要一起去洗手间，葵司答应了，然而当她进厕所隔间的时候，卡缪突然将一只脚卡在门缝里，也跟着挤了进来，葵司表面上做出诧异的样子，实则心里期待着卡缪要说什么，而卡缪的确没有使她失望，卡缪低声说：“有人跟着我们。”
“现在吗？”
“这里没有，说明他们跟着的是夏亚。”
“是谁派来的人？”
“我不知道……但我猜是哈曼。”
哈曼？葵司眨眨眼，问：“接下来怎么办？”
“不和夏亚在一起就没事，”卡缪相当无情地说，她偏头听外面的动静，“洗手间的门口正对着夏亚的位置，盥洗台那边有两个清洁工，我们换上她们的衣服出去，把夏亚甩开。”
好吧。葵司换上衣服的时候想，这用无爱婚姻来形容都算抬举了，卡缪其实是在防贼吧？卡缪没让葵司动手，很快放倒了两个人，并将她们拖进了隔间。葵司火速换好了衣服，扣上帽子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额际被什么硌住，葵司咦了一声，把帽子摘下来，卡缪听到她的声音，扣好扣子回头来问：“怎么了？”
“这是什么？你的帽子里有吗？”
卡缪低头看葵司翻给她的黑色立方体，沉默了片刻，脸色很不好地说：“窃听器——我应该想到那些特务警察也可能扮成清洁工的。”说完，卡缪似乎想把指甲凑到嘴边，但是这个位置不太对，她可能嫌那样做不卫生，于是有些焦躁地在半空中搓了搓手指，又把手放了下去，葵司看得笑起来，说：“你出手太干脆了。”
卡缪叹口气，说：“现在即使我们不想，我们和他彻底是一伙的了。”情况瞬息万变，卡缪不得已，又重新解开扣子，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其间她倒是对葵司安慰地微笑了一下，说：“不用怕，我们先出去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亚想去地球，而哈曼不允许——我猜是这样。”卡缪拉开门时说道。
葵司和她一起走到夏亚面前的时候，夏亚似乎明白刚才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正坐在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卡缪站定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你有什么计划？”
“……我？”夏亚诧异道。
“不管那是什么，快开始行动吧。”卡缪摆摆手，说道。
“那么我请二位女士喝杯咖啡，时间还早。”
卡缪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反手找到了葵司的手，拉着她跟上了夏亚的脚步。
夏亚挑选的咖啡厅看上去平平无奇，唯一特殊的是这里设有军官使用的休息室，除了他们，里面只有零星的三五个人。葵司紧跟着卡缪，看到夏亚打开了一扇门，将她们领到一道长长的回廊里，回廊中只有幽蓝色的紧急照明，而随着脚步声回荡在甬道中，葵司被出口的灯光闪得眯起眼睛，等到她再睁开的时候，两架MS正从集装箱内被搬运出来。
“这就是你挑选我的理由。”卡缪看着那架缓缓运动的机体。
“……新人类这件事是意料之外的，不过，这些机体都搭载了最新的精神感应系统。”夏亚说，他转向葵司，问道，“还有第三台机体，士官学校毕业后，应该没有生疏吧？”
葵司摇摇头，道：“我可以驾驶。”
“我有看过卡缪的模拟战数据，击坠数很高——你是她的朋友，你和她对战过吗？”
葵司的确和卡缪对战过，不过不是在士官学校。她正要回答，卡缪却说道：“……这不是悠哉游哉和我朋友搭话的时候吧？标准服呢？”
“跟我来。”
0085的宇宙似乎比0093年更加沉默，这大概是因为卡缪不说话的缘故。在即将脱离阿克西斯宙域时，葵司终于看到了追兵，即便是就她这个新兵的经验，这种追击也算反应太慢，葵司被卡缪禁止参与战斗，事实上，卡缪和夏亚两个人已经足够甩脱那些机体，她们在能量耗尽前结束了战斗，一路安全地到达茫茫宇宙中的某个坐标。按照夏亚的指引降落在一艘战舰上时，葵司第一个从MS驾驶舱出来，整备班的人员已经在升降机上缓缓上升，她低头赶紧问道：“这是哪？”
“小姐，你跟着夏亚过来的，不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阿伽玛！”
奥古那艘大名鼎鼎的战舰？葵司有点迷惑，但是看到卡缪也从驾驶舱出来，她就安心多了，卡缪蹬了一脚舱门、朝她这边漂浮过来，葵司抓着她的胳膊，卡缪也握着她的肩膀，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卡缪问：“没有受伤吧？”
“没有！”
葵司后背撞进了一个怀抱，她回头一看，发现是夏亚接住了她，有些尴尬地红了脸，赶紧调整姿势落脚在整备平台上，而卡缪则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绕过葵司、挡在葵司身前，朝夏亚行了军礼——这是葵司第一次看卡缪行军礼，她只能注意到卡缪的侧脸看着很严肃，葵司看到夏亚笑着说：“多谢你们。”
卡缪放下手，说：“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么，我回阿克西斯了。”
“回去？”
“我看不出有什么需要呆在这里的理由。”卡缪说，“这是少校的意志，不是我的意志。”
夏亚似乎有点惊讶，但他说：“好的，过后保持联系。还留在阿克西斯的那部分财产，我已经留给你了。”
“……如果哈曼允许的话。”卡缪说，不知道她指的是保持联系，还是合法拥有叛逃的丈夫的财产，她正了正军姿，鞋跟碰在一起的声音很清脆，随后她就转身询问，“有没有还能用的穿梭机？”
“有的，不过不在甲板上，需要等一会。”
“请尽快吧。”
葵司这才反应过来，她完全被卡缪留在原地面对夏亚了，她赶紧转身追过去，喊道：“卡缪！”
“怎么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
“为什么？”
“为什么——！”葵司眨眨眼，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和上校一起呢？我是卡缪的朋友吧！”葵司说得太快，竟然把未来夏亚的军衔安在了这个时间点。
按理说卡缪应该觉得奇怪的，但这里毕竟不是现实世界，卡缪眨眨眼，说：“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和他呆在一起。”
对啊，为什么呢？葵司也开始问自己了。其实她很少质询自己的内心，这可能得算新人类的通病。她想到自己当初把卡缪的靴子拽掉，上校给卡缪穿上的情形，当时她并不喜欢卡缪，就像她不喜欢娜娜依那样……她没法用一般逻辑去解释这件事，事实上，在西藏的修行已经告诉她，要用心灵去领会一切，葵司抱住卡缪的肩膀，阻止自己继续往前漂浮，这时候，她大概明白了，于是说：“……我想从上校那里得到的东西，只有上校可以给我，同样的——我想从卡缪这里得到的东西，也只有卡缪可以给我。”
对，就是这样。她想，她是一个贪心的孩子，为此她不反对卡缪和夏亚的婚姻，尽管那是一种太俗气、太老旧的方式，人和人是有更多种连接的形式的，比如现在——葵司看着卡缪深蓝中带着铁青色的眼睛，就感到全宇宙都在她们的身边向后远去——不，那不是一种感觉，在这个瞬间，葵司察觉到另有一种并非太空所给予的失重感袭击了她，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只有卡缪的思绪和情感是清晰的，像身处高速行驶的汽车那样，葵司看到卡缪生活的碎片往后退去。
她紧紧抓着卡缪的肩膀，像是鲤鱼旗在狂风中抓住旗杆那样，可是她握着的真的是卡缪的躯体吗？经由卡缪的眼睛，她看到了哈曼，看到了葬礼，虽然黑白照片上的人一点也不像卡缪，但葵司还是明白了——那是卡缪父母的葬礼，而卡缪站在照片前，对各个吊唁的宾客鞠躬，比起悲痛或者平淡，葵司在这段记忆里感受到的情绪更多接近于忍耐。
她看到新闻：阿克西斯的新闻里铺天盖地地宣传卧薪尝胆、卧底十年的军官，这位军官一朝受到联邦政府的清算，夫人也殒身不恤，夫妇俩为吉翁的延续所做出的杰出贡献值得人们铭记……而他们的孩子，在士官学校的表现出众，现在正在阿克西斯哈曼大人的麾下。
为了这件事，哈曼召见了卡缪。葵司明白，这就是时候了，卡缪不可能接受哈曼对她命运的安排，更别提这安排还和卡缪的父母有关。
“真是一厢情愿的愚蠢。”卡缪最后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两张黑白照片，这样说道，“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相信我真的会去军队的哈曼也好。”
“如果你们真的为我着想的话，就祝我往后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和足够的幸运吧。”卡缪关上军官住宅的大门时说道。
而那只能说是卡缪不幸的开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