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纠缠与出乎意料
考试周，自习室夜晚灯火通明。
高数类计算占大头的课程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开卷考的课程更是看也不看，需要费心思的只有那些不得不死记硬背的东西。
凌晨12点，这间位于教学楼顶层的自习室还坐了半数人。作为不用作教学而是常年供学生使用的24小时自习教室，几乎每张课桌里面都塞满了课本、纸笔、水杯、雨伞及一众零碎物件，大多来自于考研学生或其他需要长期学习的人。
不过今年考研时间已经过去，也有人放了东西就不怎么到场，至少此刻这间深夜教室中坐在位置上的，基本都是普通的期末考生。
亮如白昼的灯光让我忘却了时间，等我按亮手机时才发现已经如此之晚，平时这个时间我已经沉入睡眠，我通常都在11点前睡觉。
明天上午再过一遍吧，下午才考试。
我这样想着，缓缓收起了摊在桌面的课本和文具。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走廊外传来的细不可闻的背诵声，所以当我拉上文具袋拉链的时候，坐在我前面两排发呆的何月迅速捕捉到，转身看向我。
金丝眼镜后一双被知识折磨到无神的眼睛流露出哀愁的情绪，是看到沉溺学海的同学先脱身而去的幽怨，转身的动作过大让本就过长搭在肩膀上的围巾垂落一头在地。
也对，恐怕历史学院考试的内容需要更多去记忆，也难怪何月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过她身旁的江水华倒是心绪平静，看上去一点也不为考试焦急。
虽然教室里开着空调但还是有点点凉意，江水华帮她拾起来，在手心里细致拍去灰尘又给她妥帖地围上。
我朝两人指了指门口，挥手作别。
何月苦着脸挥手，江水华点点头，两人转身了。
我将座椅底面立起来，余光中看见课桌里夹在一摞书籍中的一张草稿纸支了小半出来，座位上的人来来回回，已经将它蹭得有些皱了。
来时没有理会，现在复习完后心情略明亮，我一时兴起单手搬起压在草稿纸上面的书籍，另一只手沿着空隙伸进去，将草稿纸往里推。
最尾部皱巴巴的地方写着“钱宽宽，考研加油！”落款时间是十月二十八日，特别的名字让我多看了一眼，最后字迹随着露在外面的纸页一点一点消失。
顺着足以激起回音的楼梯来到一楼，我走出大门呼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
柏油路边栽种着高大的香樟树，底下一排路灯照亮了有限的区域。
我独自往寝室走去，在离寝室还有段距离的食堂前，我遇见了预料之外的人。
“刘勤？”两个似乎在争执的人映入眼帘，“还有...郑寅？”
两人站在玉兰树遮盖大半的路灯下，女生毫不留情地指着路面，眉毛竖起，似乎是让对方滚蛋，而另一个人依旧穿着那件厚重的羽绒服，脸上的横肉被头顶灯光一照落下无数阴影，显得有些凶狠。
刘勤个子1米6，身材匀称，在郑寅面前气势却毫不显弱。
我四周看了看，可容两三辆校园观光车行驶的路面两头直直深入树影重重的昏暗中，寝室楼的灯火星星点点，在场除了我们三人不见一个人影。
我看见郑寅压抑着怒气的狰狞样子映在漆黑一片的食堂玻璃门前，加快了脚步走到刘勤身边。
“刘勤。”我问道，“怎么了？”
“熠熠。”刘勤皱着眉把我往后扯了几步，警惕地看着郑寅，“没什么，他要来找江妹婷，一直等在寝室大门那边，我都跟他说了人不在让他走，他非要让我把对方喊出来。”
“你们不知道她在哪总有人知道她在哪儿吧，寝室别的人呢，孙桃还有那江水华，总该有人知道的吧！让知道的人过来！”
郑寅瞪大了双眼，臃肿的眼皮堆叠起来，浮囊的脸皮现起隐约的凹凸痕迹，在白肉中间的一双眼睛明明应当是充斥着愤怒和恶劣，但此刻却像磨砂玻璃一样无神。
我觉得有些怪异，他怎么认识江水华？江水华和我们并不是一个学院的。
“你有病吧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就以你之前的行为，被拉黑了也是正常的，她又不欠你什么，拉黑了来堵门？我看你是脑子塞了草。爱滚不滚！想在这里站着就站着吧。”
刘勤三言两语便让我知道了事情经过。她是一个热心的人，江妹婷几天不住寝室她一定有去询问，而江妹婷就算不吐露实情但大概率会说出自己的地点。
刘勤翻了个白眼，挽着我远远避开了这个看上去不正常的人。
“你们等等！”
郑寅伸出手来想要拉住我，刘勤依旧反应很迅速地把我护在了身后。
“你想干嘛！”
她烦不胜烦地将包塞到我怀里，一把捏住了郑寅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扭转半圈将他按到跪伏在地上。
“再来我就真的不会留情了，滚听到了没！”
我缓缓往旁边挪了挪，挡住了路灯下被树叶遮盖不少的监控。
刘勤将他的手臂扯在身后，按住对方的背脊往地上压了压，对于常年不运动的人来说这应该是一个足以疼痛到叫出来的姿势，但郑寅完全没感觉般只是叫嚣。
“不告诉我我就给你们宿管说她夜不归宿！”他自以为是地说道，因胸腔被挤压艰涩地从喉咙里出来，“她肯定不敢被人知道吧！她胆子那么小，听到了一定会把我加回来的！我就是想和她做朋友啊，追一下也不犯法吧，我还花了那么多钱呢！让我花了那么多钱就拉黑我？没门！”
我抱着刘勤的包立在一边：“她一没收你礼物，二没吃你的东西，花你什么钱了？你自顾自定的餐厅？”
“为她花的怎么不算！我本来是想追她的！都是你们阻挡才让她拉黑我的，她本来都要答应了！”
郑寅愤愤，话音突然毫无征兆地一转：“她不做我女朋友，我的钱不能白花，你们其他人做我女朋友！夜不归宿是要被报告到辅导员的吧，你们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去找辅导员！”
刘勤听了这异想天开的话，气笑了，手下更加用力，几乎是将他的脸按在了地上。
“噢，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经帮她和辅导员说过这件事情了，倒是你，成天在女生寝室外围堵人，恐怕受到的惩罚更严重吧？”
郑寅被压得呜呜说不出话来，双手在身边划地挣扎，发出刺耳的声音，在空阔的室外很快就被吞没在黑暗里。
我一时间有些出神。
“卧槽！室长！”
何月惊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抬眼一看，她和江水华两人正急速朝着这里奔来。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两人同时问我，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刘勤就松开郑寅，拍拍手站了起来，留下不在挣扎一摊烂泥似的人。
“室长你没事吧，这人是谁啊？”何月挤到她身边。
“回去说吧。”刘勤被两人围住，招呼我回寝室，没有分给还趴在地上的人一眼。
“但是…”
江水华拍了拍还要发问的何月，示意她先别问了。
“好吧好吧…那就不管他了？”
何月满脸疑惑，但还是乖乖地准备和我们一起离开。
“走吧。”
江水华说道，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刚刚还一动不动的人突然暴起，撑住手臂狰狞着一张沾满灰尘的脸往她那扑去。
“华华！”
“后退！”
何月和刘勤同时变了脸色，背对着郑寅的江水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地上的人抱住了小腿。
“拒绝了我，就要赔偿…打了我就要赔偿！”郑寅拖着身体抱住不放，“你们赔我！”
他仰头用一双无光的眼睛盯着江水华，脸上闪过痴迷和狂热，丑恶的眼神粘腻，嘴角突兀地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赔我，赔我，赔我！不然都别想走！江妹婷让我花了钱！刘勤打了我！江水华你来赔我！不然都别想好过！”
“哪来的神经病！你他爷爷的谁啊？给我放开！”
“郑寅，你想死吗你！放开！找事冲我来！信不信我真的现在打你！”
何月和刘勤一个掰着他的手，一个扯着他的衣领，但哪怕被衣领勒到眼珠翻白，郑寅依旧一边怪异笑着一边死死抱住江水华的小腿。
江水华被扯得趔趄了下，我还挂着刘勤的包，迅速扶住她，趁机踩在郑寅的另一只手上，然而毫无作用。
刘勤也一时间不好使力，她怒气冲冲道：“这样不行。”
“这是犯病了吧，我去喊人！”何月收手，咬咬牙往寝室楼冲。
“月月，等等。”
事件中央的江水华却格外冷静，她垂眸仔细打量了郑寅的脸。
“等什么等啊！”何月跺跺脚，也看到了郑寅的半露在路灯下还在诡笑张着嘴念叨的脸。
“这人…”她皱眉，“有点眼熟。”
“你是不是最近一直莫名其妙加我号的人？”江水华突然说道。
郑寅不再笑了，也不再念着什么“赔我”。
他紧盯着江水华，手上越发抱紧，像是要把她的小腿勒断，脸上浮现怨恨和怒火，张开幽深的嘴。
“是，你敢一直拒绝我！！你个贱——”
“放开我吧，我同意加你，有什么事情我们企鹅号上聊，怎么样？”
江水华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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