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车站惊魂
滨州市的暴雨又急又密,豆大的雨点砸在火车站广场的玻璃穹顶上,发出鼓点般的闷响。
王伟民拖着一个黑色硬壳行李箱走出出站口时,裤脚已经被斜飘的雨丝打湿了大半。箱子的滚轮在积水里碾过,留下两道转瞬被雨水填满的浅痕——这箱子是特制的,外壳看着普通,内里夹层却嵌着防磁钢板,箱子里放着他的任务终端和加密通讯器。
他抬手理了理被雨气濡湿的额发,指尖不经意间触到耳后一枚伪装成黑痣的微型传感器,确认信号稳定后,才将手插进裤袋。
裤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加密频道发来的待机提示。他刚要勾住手机边缘,指腹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布料——不对,几乎是同一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穿灰色连帽衫的身影擦着他的胳膊窜过去,对方右手攥着的东西反射出屏幕的冷光,正是他那部用来掩护身份的普通智能手机。
“站住!”王伟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没有立刻追,而是先侧过身用脚勾住行李箱的拉杆,借着转身的力道将箱子往旁边的柱子推了推——箱子底部的防滑垫在湿滑的地面上牢牢稳住,这是他出发前在家反复测试过的技巧。
连帽衫显然没料到这个看着像普通旅客的男人反应这么快,踉跄了一下才钻进广场东侧的人流。王伟民这才迈开步子,他的步幅很大却不慌乱,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积水较少的地砖缝隙上,既避开了打滑的风险,又没浪费半点力气。
暴雨把人群浇得七零八落,有人举着被风吹变形的伞骂骂咧咧,有人缩着脖子往候车厅跑,连帽衫就在这片混乱里左冲右突,好几次差点被带倒,却总能借着旁人的遮挡勉强拉开距离。王伟民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对方晃动的帽檐上,同时眼角的余光扫过周围——右侧广告牌后有个穿蓝色雨衣的人一直在看表,左侧花坛边两个戴安全帽的工人动作僵硬,这些都被他不动声色地记在心里。他现在的身份是“来滨州出差的外地青年”,不能暴露任何专业痕迹,所以追捕的动作必须“像个普通人”,带着点生猛的急切,而非训练有素的利落。
就在连帽衫即将拐进广场通往地铁站的通道时,一阵更密集的惊呼声突然从斜前方传来。王伟民下意识地顿住脚步,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三十米外的天桥上——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站在护栏外侧的金属横梁上,雨水顺着她的长发往下淌,把裙摆浸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又曼妙的轮廓。她赤着脚,脚踝处有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此刻正微微踮着脚,身体随着风轻轻摇晃,仿佛一片随时会被吹落的叶子。
连帽衫趁机钻进了通道口的阴影里。王伟民进退两难,大脑飞速运转,任务手册第一条:任何情况下,必须完成任务第一。
可天桥上女孩的身影实在太刺眼了,她攥着一张被雨水泡得发皱的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页边缘隐约能看到“……分手吧”几个洇开的字。他甚至能看到她裸露的胳膊上,有块刚结痂的细小划痕,像是指甲掐出来的。
“让开!都让开!”人群里有人喊着往前挤,却被同伴拉住:“别吓着她!”
女孩像是被这声喊惊动了,突然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往下滴,落在锁骨处那道新鲜的抓痕上,晕开一小片淡红。她的眼睛很亮,却空得厉害,像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扫过下方的人群时,没有任何焦点,直到视线落在王伟民身上时,才微微顿了顿。
王伟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见过太多极端情况,在北非沙漠见过弹片划过战友的颈动脉,在东欧仓库见过被绑架者绝望的眼神,在毒枭窟里见过毒贩子的狠辣,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像被暴雨淹没的蛛网,明明还连着最后一丝线,却已经知道自己要碎了。他松开攥紧的拳头,转身朝天桥走去。行李箱还在原地,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像个沉默的标记。
天桥的台阶积了水,踩上去发出“咕叽”的轻响。王伟民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尽量放轻。他能闻到空气中除了雨水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杏仁香,应该是女孩身上的香水,只是被雨冲淡了,变得很淡,像某种易碎的东西。“你手里的纸,”他在离女孩五米远的地方停下,声音放得很平,“是别人写给你的吧?”
女孩没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不关你的事。”
“确实不关我的事。”王伟民靠着湿漉漉的护栏,假装整理被雨打湿的衣领,眼角却留意着她的脚——她的脚趾蜷起来了,这是极度紧张的表现,暂时不会真的跳,“但我刚丢了手机,现在没地方去,在这站会儿总可以吧?”他顿了顿,补充道,“那手机里有我妈的照片,她眼睛不好,不会用智能手机,我存了好多她种菜的照片。”
女孩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你手里的纸,”王伟民又开口,这次声音更轻了些,“要是不想留着,扔了也行。雨这么大,很快就冲干净了。”他看着她攥纸的手,那只手上戴着一枚银戒指,戒面已经磨得发亮,“我以前认识个人,总把不开心的事写在纸上,然后烧了,说这样就像把烦恼也烧了。”
“烧了也没用。”女孩终于转过头,眼睛红得厉害,却没掉眼泪,“有些东西,刻在心里。”她举了举手里的纸,“比如他说过‘永远不会骗我’,比如我爸说‘你要懂事’,比如……”她突然停住,把纸往护栏上按了按,纸页随着女孩的动作慢慢碎裂,“比如我现在站在这,他们只会觉得我在丢人。”
王伟民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广场边缘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半降,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正站在车边打电话,侧脸很不耐烦,正是刚才他注意到的广告牌后那个看表的人。男人挂了电话,抬头朝天桥看过来,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嫌恶,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被雨打皱的领带——那是个很微妙的动作,像是在强调自己的体面,与天桥上的“狼狈”划清界限。
“那是你朋友?”王伟民问。
女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色瞬间白了,攥着纸的手猛地收紧,纸页在她掌心彻底揉成了一团。“他是林正轩,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她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发颤,却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狠劲,“他说等我研究生毕业,他说会爱我一辈子。”她顿了顿,突然笑了一声,笑声很轻,被雨声盖过大半,“结果呢?他跟市长的女儿去国外度假了,临走前托人给我带了这张纸。”
穿西装的男人——也就是林正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皱着眉掏出手机,不知道在发什么。
“他爸是林副市长。”女孩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语气平淡得可怕,“他说只要我听话,以后什么都有。我信了,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却跟别的女人去了国外。”她摸了摸脖子,那里有道很浅的红印,“前几天我看见他跟那个女孩逛街,他说‘你这种没背景的,别妄想了’。”
王伟民的指尖在口袋里碰到一个硬物——是任务用的微型麻醉针,藏在一支普通的钢笔里。但现在显然用不上。他看着女孩的脚,她的脚趾因为寒冷而蜷缩着,踩在生锈的金属横梁上,已经沾了些褐色的锈迹。横梁很窄,只有十几厘米宽,她的平衡显然快维持不住了,身体的摇晃幅度越来越大。
“你看,那边的雨好像小了点。”王伟民突然指着东边的天空。女孩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在这一瞬间,他动了。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像一阵风似的冲过去,左手精准地扣住女孩的胳膊,右手撑在护栏上稳住重心——这个动作他练过上千次,在模拟各种复杂地形时,能以最小的力气控制住目标。女孩显然没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身体猛地向后仰,手里的纸团脱手飞了出去,在空中散开,被风吹成碎片。王伟民的胳膊被她的指甲掐出几道红痕,但他没松劲,借着身体前倾的惯性,硬生生把她往护栏内侧带。
“放开我!”女孩开始挣扎,力气大得惊人,膝盖在他的小腿上撞了一下,“让我下去!”
“下去容易,上来难。”王伟民咬着牙把她往回拽,两人的鞋底在湿滑的横梁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你要是真不想活,至少等我找到手机再说——不然我妈问起照片,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这句话像是突然击中了女孩,她的挣扎顿了顿。就在这半秒的间隙,王伟民猛地发力,将她拽过护栏,两人一起摔在天桥的水泥地上。雨水混着地上的泥沙溅起来,糊了他一脸。他下意识地把女孩护在身下,后背重重撞在护栏的立柱上,闷疼从脊椎蔓延开来——还好,肋骨处的防弹内衬没被压到。
女孩趴在他胸口,还在发抖,却没再挣扎了。王伟民能感觉到她的眼泪落在自己的衬衫上,滚烫的,跟冰冷的雨水完全不同。他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天桥下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你干什么?!”
是林正轩。他不知什么时候跑上了天桥,此刻正站在几步外,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们。他的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胳膊上,里面的白衬衫湿了一大片,却依旧挺直着背,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即使在这种时候也没藏住。“离离,你跟这种人躺在地上像什么样子?”他皱着眉,语气里的嫌恶比刚才更明显,“赶紧起来,我爸的车还在下面等着。”
被叫做“离离”的女孩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沾着泥沙,眼神却亮得吓人:“林正轩,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男朋友!”林正轩上前一步,想去拉她,“别闹了,跟我回去,这事传出去,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我爸下个月的换届。”
“男朋友?”女孩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你跟别人在国外看极光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是我男朋友?你爸换届重要,我的感情就不重要?”
王伟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他注意到林正轩的手指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恼怒,那种被冒犯的恼怒。“这位先生,”他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拉扯有点哑,“她现在不想跟你走。”
林正轩这才正眼看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湿透的衬衫和磨掉漆的行李箱上停了停,嘴角勾起一抹轻蔑:“你是谁?也配管我们的事?”
“我谁都不是。”王伟民掸了掸裤子上的灰,“但我知道,逼人跳桥的,不管是谁,都不怎么体面。”
“你知道我是谁吗?”林正轩往前逼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威胁的意味,“滨州市副市长是我爸。你这种外地来的,想在这待下去,最好懂点规矩。”
王伟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他见过比这厉害得多的威胁,在中东的军火商面前,在南美毒枭的据点里,这种靠着父辈身份的傲慢,实在不值一提。
“林正轩,你真让我恶心。”女孩站起身,虽然头发乱了,衣服脏了,眼神却比刚才坚定了许多,“我不用你管,也不用他管,我自己能走。”她说着,转身就往天桥下走,经过王伟民身边时,顿了顿,轻声说:“谢谢你。”
林正轩看着她的背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把火都撒在了王伟民身上:“你给我等着。”撂下这句话,他也急匆匆地追了上去,只是脚步有些乱,不像刚才那么从容了。
天桥上渐渐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雨水还在哗哗地落。王伟民走到栏杆边,看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广场的拐角,林正轩跟在她身后,还在说着什么,但女孩没回头。他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手机还没找到,刚要转身去找,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先生,是你的手机吗?”
回头一看,是个穿警服的年轻警员,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他那部黑色手机。“刚才抓到个小偷,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比对了一下失主信息,应该是你的。”警员把证物袋递给她,“你检查一下,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王伟民接过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加密通讯器的待机界面——还好,刚才设置了自动锁屏,外人看不到内容。他按了按电源键,确认没问题后,对警员说了声“谢谢”。
“刚才救人的时候挺勇敢啊。”警员笑了笑,“那女孩是滨河中学的老师,叫范离离,听说最近遇到点事。那个男的是林副市长的儿子,林正轩,俩人处了三年对象,不知道怎么闹成这样。”
王伟民“嗯”了一声,没多问。警员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就转身走了。
雨还在下,但势头好像真的小了点。王伟民拖着行李箱,慢慢往地铁站走。箱子滚轮碾过积水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很清晰。他掏出手机,解锁后,加密频道弹出一条新消息:“目标已进入监控范围,保持隐蔽,等待下一步指令。”他回复了一个“收到”,然后把手机塞回口袋。
经过刚才范离离消失的拐角时,他停下脚步,看到地上有一枚银戒指,应该是刚才摔倒时掉的——戒面磨得发亮,跟她手上戴的那枚很像。他弯腰捡起来,揣进裤袋。也许以后还能遇到,也许遇不到,但这枚戒指,总比留在雨里被冲走好。
远处的写字楼亮起点点灯光,在雨幕里晕成一片暖黄。王伟民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拉着行李箱,走进了地铁站的入口。他的任务才刚刚开始,滨州市的这场雨,不仅浇湿了他的衣服,似乎也把一些意想不到的线,缠到了他的身上。而他知道,不管是任务还是意外,只要开始了,就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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