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没有那个让我做你棋子的资格。”沉琢抚摸着表带,被刻意隐藏的傲气突然间锋芒毕露,“我可以和你合作,但我必须全部知情。”
楼尺素睨了沉琢一眼,没有开口回答。两人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结痂的旧伤在多年后的阴雨天突然被撕开,戳痛了故作镇定的人们,人们忍不住发出尖锐的反抗。
楼尺素终究叹了一口气:“我并非向你妥协,只是我想如果他看到你难过,一定会伤心。”
沉琢没有说话,只是更加攥紧了表带。
楼尺素望向窗外,就像望向那个阔别许久的曾经,他缓缓开口。
“副本降临诸世第十年,也就是神启12年。特遣局做出了,培养为对抗副本而生的人的决定。
五年后,这个决定正式实行。
我和07,都是注定为对抗副本而生的人。只不过,他是最优秀的,他总是喜欢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他害怕我们这群小孩子背负的担子太重,所以他就将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
所以他明明知道他越优秀,就越需要背负更多,反而更加积极地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他明明和我们一样大,偏要逞强扛起一切。
即原之战那年,07被任命为首席裁决官,作为战争最高领袖。
但在第七梯队被困的第七天,在一切都快结束的时候,他居然失踪了。
你回来之后他带着浑身的血回来,但那时他竟然不让我见他……他居然不让我见他。但是我看一眼就知道了,他那个时候已经不是人了。
他变成诡异了。”
楼尺素陷入回忆里,他的手微微颤抖,因为用力而鼓动青筋在他纤弱的手臂上显得格外明显。
“他变成诡异了,我永远不能再见他了,我的能力,我的眼睛......注定了如果我对诡异手软,我就会失去我的预知能力。
但人类需要我的眼睛。
我永远不能再见他了。
但我知道他肯定永远不会背叛人类。
他将守护当作他的最高信仰。
所以我还是信他。
他对我说,我们现在做的仅仅只是逼退诡异力量,并没有真正消灭他们。
只有消灭诡异的本源,才能真正消灭他们。
他说要成为本源的载体,
而他义不容辞。”
楼尺素看着窗外的皑皑雪景,脑海里当年的鲜血似乎真的染红了眼前的雪地一般。血渐渐在雪地蔓延开,温热的血将少许雪融化,随后又被更多的雪冻起来了保持鲜艳的红色。
“你知道吗,其实当年你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你们击杀了诡异,我特别诧异。因为你们是那场大战里,唯一击杀诡异的人。而其他人付出了血的代价也只是将他们击退。
所以我猜测,当年你应该是击杀了变成诡异的他。
07对我说,他要不断回到过去,这样或许能在那场惨绝人寰的大战里救下更多的人,
我说:‘哪怕你要被一遍遍凌迟处死吗?’
他说:‘哪怕我要被一遍遍凌迟处死。’
你还记得记得那七天吗?”
楼尺素从来没设想过沉琢会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沉琢也的确无法给出答案。无法形容的痛苦迫使沉琢无法详尽描述那七天,即使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解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沉琢发现自己明明开口了,却发不出声音。
那七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诡异的力量难以预测,且极为强大。沉琢一直尽力保护着队员们,想救下更多人。虽然沉琢战斗力不错,第七梯队配合得也相当默契,但是依旧受了不可扭转的重伤。
但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即使是受伤严重,眼睛已经无法视物的沉琢还是第一个冲了出去。
被污染的血流进了他的眼睛,他眼前一片红色。
当他击退危险,探查路径时,发现前路被堵死了。
回头却发现队员们和他被一块砸落的巨石隔开。
外面诡异不断蔓延,
而他们所有人都伤重急需治疗。
队友们对失去视力的沉琢说,推开巨石就可以从巨石砸下来的上方绕出去。
只有沉琢还有部分推动巨石的力量,但如果想要拉动巨石的话,连沉琢也没有任何力气了。
情况危急,队员们对沉琢说,
“老大,快往我们这里推呀,你忘了,我们从这条路来的呀,这边是安全的。快些呀老大,时间不等人的。”
于是沉琢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将巨石推开,希望为大家寻到一丝生机。
沉琢的手心全是血,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流的,他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触感。
他没听见任何声音,只是对面队员们的拉力越来越小,沉琢想着他们应该是让开了路无法借力。
但他也没听见队员们平时喜欢逗他的捧场声。
于是他等了好久好久,久到他用露出大半白骨的手试图刨开巨石却发现没有任何作用。
久到他一直等着没等到队员们,于是他满怀希望猜测他们能从另一条路离开了,他多希望他自己是被抛弃了。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他们不可能抛弃他。他知道这就是诡异对人类充满最大恶意的挑衅。
是诡异最喜欢测试的人性,但他的队员们在看清前路的情况下主动选择了死路,换他走那条生路。
可是他看不见,他看不见另一边的抉择,他半瞎的眼睛甚至连自己罪恶的手都看不见。
二选一的生死路,
他亲手杀死了他的队员们。
沉琢想把他们的尸骨刨出来,但诡异精心造出来的东西,那时候的人们只能躲,毁不掉。
第七天,一无所获的沉琢从推开巨石后露出的上空的洞爬了出去。
这个时候,他大概只剩一口气。
当爬出洞口的第一丝阳光刺痛他眼睛的那刹,
一柄长剑被主动塞在他露出骨架的手里,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诡异自戕于他的手里。
至此,即原之战结束。
诡异都退回盘踞的副本地域,不再四散蔓延。
沉琢返回特遣局,请求将自己当作罪犯处置。
那时突然接任最高指挥的楼尺素脸上还带着迷茫。
但他带着通红的眼睛和深切的嫉妒,阻止了沉琢的自杀。
那时的楼尺素对沉琢说,
“你还不能死,你要一直活着赎罪,活到人们需要你去死的时候。”
“好。”
于是沉琢似乎真的轻易放下了一切,
于是大家似乎真的释怀了曾经。
大家沉默地、心照不宣地,带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和缅怀,
浑浑噩噩地晃荡到了即原之战结束的第九年。
“沉琢,你记得你救了多少人吗。”如今的楼尺素已经学会用表面的不着调掩盖真实的情绪。
“我不知道,但我永远记得,我杀死了多少人。”沉琢说。
那场大战里,没有人的伤口真的好了,全都掩盖在匆匆铺叠上去的层层稻草之下,真正的伤口早就腐烂,露出浓厚的黑色的脓血。
人们装作闻不见腐肉的臭味,装作伤口看不见就是真的好了的样子,
然后继续赶路。
可是藏起来的伤口爱人会看见,爱人没有办法装作视而不见。
变作鬼魂的爱人游荡回来,可是变成鬼魂的爱人碰不到受伤的人,
于是爱人一次次回到过去,
希望伤口从来就没有出现,
即使为了所爱之人,轮回千千万万遍;
即使为了所护之人,举剑千千万万遍。
“那么我需要做什么。”
“你是他选中的羁绊之人,你应该能将他带回我们身边。
沉琢,你是他的锚点。”楼尺素对沉琢行了一个最高礼节,
细长白皙的手指随着行礼的动作落在他黑色的发丝上,白得更胜窗外的皑皑冬雪。
“我是沈灼。”沈灼走到楼尺素面前,“因为我告诉过他,我是沈灼。”
“沈队,现在你可以回琼枝了。”楼尺素拍了拍沈灼的肩,推开门离开了。
再次回到琼枝中学的时候,这里变得明亮美丽,
门口的大石上的字遒劲有力。
似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一切都是生机勃勃。
听着琅琅书声,沈灼签下了管理这里的合同。
余光中,他忽然看见一个身影闪过。
“那是谁?”
他皱着眉要来这里现在的学生名单。
却没有看见想要看见的名字。
“却清,清清。”沈灼自言自语道。
“却清,却清.......”那个身影也小声低语道。
“真好听。”
“分析出什么了吗。”楼尺素突然出现拍了拍正在研究的司祭,
司祭只是一脸无语地掸了掸肩上的灰。
“跟我推测的差不多,普通副本通关需要保命活下来,推演更多线索。s 也差不多,只不过......还要杀死副本本源之力。”
“司祭,去帮帮他吧,我知道你也希望他能活着。”
楼尺素说完,司祭却沉默了,他习惯性的面无表情更多了几丝冷漠。
过了好一会,司祭说,
“我知道,我们都只是在给自己找理由,试图为自己辩白。”他顿了顿,“我会帮他的。”
楼尺素摘下眼镜,将眼镜擦了擦,凝视着窗外的雪,雪还在一直下,似乎没有停的意思,越下越大,像是天上有了个窟窿。
“07,大雪是掩盖一切的遮掩。但现在
是昭雪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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