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师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广播站回到304宿舍的。
耳廓上那微凉的触感挥之不去，像一枚小小的薄荷印章，烙在了她的皮肤上，甚至渗入了血液，随着心跳泵向四肢百骸。松木味仿佛被那抹薄荷浸透，变得不再纯粹。
“师，你没事吧？脸这么红，发烧了？”孙湘关切地伸手想探她的额头。
孙师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后仰，躲开了那只手。“没、没事！就是……爬楼梯热的！”她欲盖弥彰地用手扇风，眼神飘忽，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信息社活动这么快结束了？”邓依依一边整理创客社的零件一边问。
“嗯……有点事，就先回来了。”孙师懿含糊其辞，快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抓起那瓶孙梓璇早上带来的、还没喝完的纯牛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浇灭心底那股莫名的燥热。
牛奶瓶壁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她的手指，带来一丝清醒。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是王冰仪！
是那个自大、控制狂、BT的死对头！
她只是……只是帮你别了一下头发而已！
说不定是嫌弃你头发乱糟糟的影响班级形象！
对，一定是这样！
孙师懿试图用逻辑说服自己，但脑海里反复播放的，却是王冰仪靠近时，那银框眼镜后看不清情绪的眼神，以及那轻描淡写的一句“头发乱了”。
平淡的语气，却像羽毛一样搔刮着她的心尖。
“义父” 孙梓璇凑了过来，眨巴着眼睛，“话说，你下午那首歌点得真不错，虽然你说不是你点的……但广播里念的可是你的名字哦？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小秘密？”她促狭地用胳膊肘撞了撞孙师懿。
“没有秘密！”孙师懿反应极大地否认，声音都提高了八度，“都说了是搞错了！或者……或者是你们谁恶作剧！”
“我们可没那闲工夫模仿你的狗爬字。”陈依诺窝在佘梓涵怀里，懒洋洋地拆台。
“就是，”林子煊附和，“而且班长都确认了字迹是你的。”
王冰仪……她为什么那么笃定？她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那纸条根本就是……
孙师懿不敢再想下去。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撑爆了。
晚饭时间，食堂里人声鼎沸。304宿舍的女生们照例占据了一张长桌。孙师懿刻意选了背对着门口的位置，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戳着餐盘里的土豆块。
然而，当那抹清冷的薄荷味隐隐飘来时，她的脊背还是瞬间绷直了。
王冰仪和黄依曼、孙烁韩她们端着餐盘，在隔了几张桌子的地方坐下。孙师懿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似乎在自己这边停留了一瞬，但她死死盯着土豆，坚决不回头。
“班长今天好像看了我们这边好几次？”林芷欣小声对孙梓璇说。
“有吗？你看错了吧？”孙师懿立刻反驳，声音干巴巴的。
周围的喧闹仿佛与她隔了一层膜，她的所有感官都不受控制地聚焦在身后那个方向。她能听到王冰仪和黃依曼低声交谈的片段，内容听不清，但那清润的嗓音像是有魔力，穿透嘈杂，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她甚至能想象出王冰仪吃饭时那副斯文、规矩的样子。
该死！她为什么要去想象那个BT吃饭的样子！
孙师懿愤愤地咬了一口土豆，味同嚼蜡。
晚自习的教室灯火通明。孙师懿摊开历史练习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动，等她回过神来，发现满页都是歪歪扭扭的“王冰仪”三个字。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那一页纸揉成一团，塞进抽屉最深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偷偷抬眼看向斜前方。王冰仪正低头写着什么，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许。那副银框眼镜滑落至鼻梁中段，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将它推回原位。
一个简单寻常的动作，却让孙师懿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她慌忙低下头，脸颊发烫。松木味在密闭的教室里，似乎总能精准地捕捉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清凉，然后纠缠不清。
下课铃响，孙师懿几乎是逃离了教室。回到304宿舍，她第一个冲进洗漱间，用冷水一遍遍冲洗脸颊，试图让那异常的温度降下来。
镜子里，她的耳朵尖还泛着可疑的红晕。那个被王冰仪指尖碰过的地方，明明已经洗过，却总觉得异样。
当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碎发走出洗漱间时，正好碰到王冰仪从外面回来。两人在门口狭路相逢。
空气瞬间凝滞。
孙师懿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屏住呼吸，眼神乱飘，就是不敢看王冰仪。
王冰仪的目光在她还滴着水的发梢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平静地移开，侧身让她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那清冽的薄荷味再次包裹了她。
“头发，擦干。” 低沉的声音几乎贴着耳畔响起，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孙师懿浑身一僵，呆立在原地，直到王冰仪走进宿舍，那抹薄荷味渐渐淡去。
她……她这是在关心我？
不可能！一定又是怕我感冒了影响班级出勤率！或者怕我弄湿宿舍地板！
孙师懿拼命给自己洗脑，但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一株小小的、名为“动摇”的嫩芽，正顽强地破土而出。
晚上熄灯后，宿舍陷入黑暗和寂静。孙师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王冰仪那句“头发，擦干”，还有广播站里那微凉的触感。
她烦躁地把脸埋进松木味的枕头里，却仿佛还能闻到那纠缠不休的薄荷清香。
完了。
孙师懿绝望地想。
她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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