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翊韭心慌的扯开书桌上的书籍,撕开一张纸标记下“11月2日”,画上重点符号,用红墨水加重标注。
如果再来一次,他是否能救下梁柏芜?
又是否能救自己一次?
十九年,这是他日夜时常在想的事,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梁柏芜就不会失去双腿,最后他也不会自杀。
秦翊韭要做的,也必须要做的,是要阻止车祸的发生。
他收拾好自己狼狈,泪痕擦干净,缓好情绪,添了件外套后坐到书桌前把书本一本一本按类型分好,专业书籍,还有三本名著。
按照上辈子的发展,前几天他才跟梁柏芜吵了架,那是梁柏芜第一次冲他发火,但还好,没有像对别人一样朝他动手。
秦翊韭以为梁柏芜对他会一直平平淡淡下去,生气了,高兴了,表情不一,没什么太大变化,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梁柏芜面对他就是一张木板脸,连笑和哭都不会。
他的一辈子也就三十多年,十七岁遇见梁柏芜,十八岁与他相恋,二十岁失去他,一切好像都经历得太快了,快得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人生的一半就已经过去了。
跟梁柏芜也就总共住在一起三年,短短三年他见过梁柏芜笑的次数大概也就十几二十多次吧,但哭……好像从没见过梁柏芜哭过,不对,见过一次,上辈子梁柏芜自杀的前几天,他哭了,那天是秦翊韭的二十岁生日,也是他第一次见梁柏芜流眼泪。
梁柏芜自杀的那天,秦翊韭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也会哭啊,还以为是一个没有泪腺的人呢。
秦翊韭揉了几下酸涩的鼻子,他决定了,这次他听梁柏芜的,把工地的工作辞了,回大学继续上课。
只要这件事避免了,那十月份梁柏芜就不会又因为这件事跟他吵架生气了,不会把自己使劲往工作里推,不会因为不想看见他不回家,也不会出车祸。
书籍整理好,秦翊韭开始策划新工作的事,他必须有个收入来源,梁柏芜现在背着债,就算他说可以供他继续上学,但秦翊韭才不要成为那个负担。
他把家里收拾干净,简单喝了点粥就坐在椅子上等着,直到晚上十点多门外响起钥匙插门的声音,秦翊韭立马站起来。
屋子里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梁柏芜按下开关,一眼便看清秦翊韭站在不远的距离笑着看他。
梁柏芜走进屋关门,“怎么不开灯?”
秦翊韭答非所问,“我等你。”
梁柏芜:“……”
秦翊韭眼睛红红的,近距离一看,肿得眼皮都凸起一样,若是泛着青紫,更像被人凑了一顿。
秦翊韭走上前,态度诚恳,主动认错,“对不起,我前几天不该跟你吵架,是我态度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也听你的把工作辞了,回学校继续上课。”
梁柏芜:“……”
梁柏芜凝着秦翊韭,前几天他们是吵了一架没错,秦翊韭的态度也很激,还摔了东西,说什么也不听他的,但过了那一晚他们还是与往常一样相处,甚至昨晚还做了,谁也没再提那件事,现在秦翊韭却自己提出来了。
他说他同意了,梁柏芜试探开口,“不偷偷出去工地打工,也不自作主张离开学校了,要好好在学校上课是吗?”
“嗯,”秦翊韭模样认真,像个小学生乖乖听老师的话,“我都听你的,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也一并答应了。”
梁柏芜:“……?”
秦翊韭莫名的听话,不对,应该是从昨晚开始他的行为和语言就变得莫名其妙,总让梁柏芜摸不着头脑,猜不到他到底要做什么,但他同意返回学校上课也是件好事。
梁柏芜有些累,不是很想说话,但还是走进房间翻出一个布料柔软做成的包,包被折成了好几层,但被压在床底不至于皱得乱七八糟。把包舒张开秦翊韭见他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块蓝色的布,布里包裹一沓东西,似乎是钱,厚厚的一沓。
梁柏芜把布打开,确实是钱,一元五元五十元的纸币,甚至还有几角的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
秦翊韭又看见梁柏芜抽出里面仅有的三张一百元和两张五十元,又数了剩下的一半钱加进去,随后用蓝布裹着放进包的底层,剩下那点钱塞进自己兜里,开始给他收衣服。
“钱好好放着,”梁柏芜面无表情的叮嘱他,“过段时间天气就冷了,别穿太少,有想买的衣服就自己去买,有时间和朋友就出去放松放松,别把自己关得太紧。”
他说得轻松,秦翊韭却花了很大的勇气才说,“梁柏芜……我可以不住校吗?”
秦翊韭忽然又不敢离开家了,甚至想着不去学校了,但说出的话再收回来,就是反悔的意思,梁柏芜会生气的。
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上辈子梁柏芜是十一月份出的事,那这次会提前,会往后推吗?
秦翊韭不清楚,他能回到1998年已经超出他对世界的理解范围了,他物理不好,量子力学什么的也听不懂,发生这件事很神奇,也很诡异,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他的穿梭上辈子的事就发生改变和推移,其他的事他可以赌,梁柏芜的生死绝对不行。
那他该怎么办?
秦翊韭攥着手指,他怕梁柏芜因为他这话生气,但好像梁柏芜没什么神情变化,转过头淡淡说:“你不住校你打算住哪?睡大街?”
“我可以回家住,”秦翊韭立即说:“早上我就出门,下午下课我就回来,反正也不是很远,我走一两个小时就到了。”
“就住学校,我要上班,没时间照顾你。”
“我不用照顾,做饭我会,洗衣服什么的我都会。”
秦翊韭语气稍显着急,他确实会,梁柏芜是知道的,也没有要质疑他不会照顾自己的意思,走路一个来回就得花不少时间,秦翊韭不嫌累,梁柏芜也嫌麻烦。
他并不赞同秦翊韭的想法,收衣服的动作没有停,“住校吧,周末再回来。”
“梁柏芜……”
“有时间或者有事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电话费我给你充,打电话发短信随便你。”
秦翊韭垂着头站在一边,梁柏芜帮他收好衣服了他还杵在那站着,像个犯错的人等着惩罚,梁柏芜拉好拉链把包放到椅子上。
接着朝秦翊韭伸手,“过来。”
秦翊韭抬头看他,大步走过去,“梁柏芜。”
“吃晚饭了?”梁柏芜伸手把他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
“嗯,吃了。”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秦翊韭摇头,“没有。”
“一周前在工地被砖砸到的地方还疼吗?”
秦翊韭有问必答,舒展了下胳膊,动动手腕掀开袖子,“已经好了,你看,可以自由活动了,没有青紫也不肿了。”
“那就洗脸上床睡觉吧,明天早点去学校。”
说着,梁柏芜拉着他的手腕看了眼,随后准备绕过他去隔壁烧水,秦翊韭却拽住他,“你坐着休息会,我去烧水。”
梁柏芜要洗脸,秦翊韭说什么都要给他洗,端着洗脚水进来蹲下要去挽他的裤脚,梁柏芜一把拉住他,蹙着眉头,“差不多够了,赶紧自己上床睡觉。”
“帮你洗完我再睡。”
“秦翊韭!”梁柏芜把声音压低了,一个名字就让秦翊韭立马停下动作,应激似的站起来,“那行,我上床睡了。”
把外套脱了,秦翊韭没有去看梁柏芜,掀开被子从另一边缩进去,顺带把头也盖住了。
梁柏芜:“……”
搞什么?
梁柏芜揉揉眉心,洗好出门把水倒了,秦翊韭从被子里把头探出来,手心都出了一层汗,梁柏芜也没说什么,仅仅一个名字,一个音色就挺吓人的。
一样的音色,跟他吵架时,梁柏芜就是这样叫他名字的,十月十九,梁柏芜会生气,会发火,秦翊韭默念着,提醒自己要沉住脾气,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跟梁柏芜拌嘴。
梁柏芜回来,秦翊韭靠着墙往后缩,花被子都没把他后背盖全,梁柏芜瞅了眼就关掉灯,上了床理好被子,“秦翊韭,过来。”
听见梁柏芜叫他,秦翊韭很丝滑的缩过去。
梁柏芜抱着他,闭上眼,“去了大学好好上学听见没有?”
他像个老父亲,出了家还得担心远远赴学的儿子,精疲力尽了也不忘提醒他,“别总想着打工就是好,你有读书的机会不要放弃,你还小,才十九岁只要把书读好你以后会很轻松的,不要像我一样……”
梁柏芜说着,声音小了下去,睡着了。
秦翊韭仰着头望他,伸手环住他的腰,“梁柏芜……”
泪水无声落下,夜色总是磨人,想近一点看清,但闭眼又睁眼,又黑了一瞬,凝着看了会,泪水滑下去才看清了点。
98年的梁柏芜身形总是比同龄人偏瘦的,皮肤被晒得黝黑,身上的疤痕还各有不同,秦翊韭印象里他最黑的一年是97年,黄黑黄黑的皮肤穿着米色的体恤,反而柔和了他肤色的暗沉,自带一种温暖松弛,过了一个冬,他的肤色稍稍白了回去,但时间总是过得快,春天过了,夏天又来了。
梁柏芜说他还小,可他也就比他大了一岁,秦翊韭遇见他时他们都在酒吧工作,那时梁柏芜也才十八岁而已,一个人打了三份工,要债的找上门,钱没还成,在酒吧里打起来又欠了一笔钱。
那时他看见梁柏芜被打又在想什么?
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人比他还惨,被人追着要债不说,身边也没亲人了,拖着一身伤也还得来打工,遇见个以前认识的人还得被说是杀人犯的儿子。
秦翊韭知道啊,这跟梁柏芜没关系,他那无情的家暴爹在外面赌博欠一屁股债,是个人怎么会忍得住呢?梁柏芜的妈妈想要离开走得远远的难道不好吗?
想要逃离噩梦一样的家暴,难道不正常吗?
可是为什么还会有人说,你看啊,他就是杀人犯的儿子,老子喝酒赌博欠债不还,连老婆都要跟着人跑了,结果提着刀把发疯了把老婆和路人给捅了。
梁柏芜是杀人犯的儿子,这是秦翊韭在酒吧听到标签,一个跟梁柏芜从一个村出来的人就这么把标签定在他头上了。
杀人犯的儿子,听着很难听,来人都得多看他两眼,最后见鬼似的厌恶又害怕的躲开,酒吧老板嫌弃他是个杀人犯的儿子,不打算用他了,那天梁柏芜很惨,惨到他都有点同情他了。
大半的积蓄用来还酒吧里砸坏的东西,梁柏芜出了酒吧找了处石板桥坐着处理伤口,秦翊韭那天下班早,偷偷跟着他,看到他走到河边,秦翊韭以为他要跳河寻死,但好像他只是单纯坐在那吹风。
也是,如果他真的想死,也不会还费心思处理他的伤口了。
衣服的帽子遮住了秦翊韭的一半视线,他拉上去了一些,双手插进衣服兜里,就在桥头站着,他看见梁柏芜站起来他也没有偷看被发现的窘迫,等梁柏芜走近了,他对梁柏芜有些无礼的说了句,“你好惨,比我还惨。”
梁柏芜顿了下,神情却极淡,那句话秦翊韭至今还没忘记,现在想想,他好像理解梁柏芜那句话的意思了。
“是好事。”
梁柏芜说:“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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