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铭的邀请来得不容拒绝。
“周五晚上有个行业内的交流晚宴，规格很高，不少顶尖专家和投资人都会到场。”
他站在实验室的灯光下，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林何秋身上，“你跟我一起去，见见世面，对你未来有好处。”
林何秋下意识地想拒绝，他不喜欢也不擅长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
沈司铭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何秋，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只埋头在实验室。人脉和资源，有时候比天赋更重要。更何况，”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彤彤后续如果需要更前沿的治疗方案，或许今晚就能遇到关键人物。”
林何秋蹙着眉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好。”
沈司铭满意地笑了：“等周五下班后我带你去换个造型，总不能穿着实验服去。”
周五傍晚。
当林何秋被沈司铭的专职司机送到本市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门口时，他几乎有些不认识镜子里那个穿着合体黑色西装、头发被精心打理过的自己。
昂贵的衣料包裹着他清瘦的身躯，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浅金色的瞳孔在水晶灯下显得格外疏离，那颗泪痣平添了几分平时没有的脆弱感。
他感到浑身不自在，像是被套进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精致壳子里。
沈司铭则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定制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金丝眼镜为他增添了几分儒雅的书卷气。
他自然地虚揽着林何秋的后腰，将他带入那片流光溢彩、衣香鬓影的世界。
“这位是？”
不断有人上前与沈司铭寒暄，目光好奇地落在林何秋身上。
“林何秋，我实验室最出色的年轻人，很有天赋。”
沈司铭每次都这样介绍，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放在林何秋腰侧的手也适时地微微用力揽的更紧。
林何秋只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跟在沈司铭身边，听着那些他并不感兴趣的商业互吹和行业前沿讨论。
香槟的味道在他口中泛着苦涩，周遭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窒息，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表演。
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林何秋下意识地抬眼望去，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李盛励走了进来。
他同样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那头标志性的粉色短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褪去了平日的张扬不羁，竟显出几分陌生的贵气。
而他臂弯里挽着的，正是那位家世优越、气质温婉的联姻对象周雨薇。
她穿着一身珍珠白的长裙，笑容得体，与李盛励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更让林何秋心头一紧的是，他们身后，跟着面色严肃、不怒自威的李国赞，以及一身暗红长裙、长发披肩，神色冷艳的李玉璞。
沈司铭也看到了他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笑意，低声道：“真是巧了。”
李盛励的目光也扫了过来，精准地捕捉到了沈司铭身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看到林何秋穿着他从未见过的正装，站在沈司铭身侧，一副被精心装扮过的模样，他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惊艳，随即被更深的怒火和刺痛取代。
他的视线在沈司铭虚放在林何秋腰侧的手上停留了一瞬，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两拨人不可避免地碰面了。
“沈教授，幸会。”李国赞率先开口，语气是惯有的沉稳，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过林何秋。
“李院长，久仰。”沈司铭从容应对，又看向李玉璞，“李医生，很高兴再次遇见你。”
李玉璞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林何秋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李盛励全程冷着脸，一言不发，周雨薇则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偶尔与沈司铭客套两句。
气氛诡异而紧绷……
“盛励最近懂事了不少，也开始接触家里的业务了。”
李国赞似乎有意缓和，拍了拍李盛励的肩膀，“带雨薇去那边见几位叔伯。”
李盛励扯了扯嘴角，目光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林何秋：“好。”
他拉着周雨薇，与林何秋擦肩而过。
那瞬间，林何秋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空了。
接下来的时间，对林何秋来说成了一种煎熬。
他总能感觉到李盛励冰冷的视线如影随形，而他自己，则像被放在火上烤。
沈司铭似乎故意带着他在宴会厅里穿梭，与李盛励那一行人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终于，林何秋受不了了。
他低声对沈司铭说：“教授，我有点闷，想去阳台透透气。”
沈司铭看了他一眼，体贴地点头：“去吧，别太久。”
林何秋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宴会厅，走向连接着观景阳台的玻璃门。
晚风吹拂在脸上，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闷和钝痛。
阳台很宽敞，可以俯瞰城市的璀璨夜景。
然而，他刚站稳没几秒，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和熟悉的、带着刻意扬高的语调。
“这里的风景不错吧，雨薇？”
林何秋背脊一僵，没有回头。
李盛励带着周雨薇也来到了阳台，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看似完全没注意到林何秋的存在，但是他的眼神早就出卖了自己。
“嗯，很漂亮。”周雨薇的声音温柔。
“你喜欢就好。”李盛励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今天这身很配你，很美。”
林何秋攥紧了手中的香槟杯，指节泛白。
他告诉自己不要听，不要看，快离开，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然后，他听到了周雨薇一声轻微的、带着羞涩的惊呼。
鬼使神差地，林何秋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画面，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的心脏。
李盛励将周雨薇抵在阳台冰凉的栏杆上，一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正深深地吻着她。
月光和城市的霓虹勾勒出他们紧密相贴的身影，周雨薇的手微微抵在李盛励的胸口，像是欲拒还迎。
李盛励吻得投入而霸道，甚至带着一种表演式的激情。
林何秋的呼吸骤然停止，大脑一片空白。
世界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远去，只剩下心脏被撕裂的轰鸣声。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住，又瞬间沸腾，巨大的痛楚让他眼前发黑，握着香槟杯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杯中金黄的液体猛地晃荡，险些倾洒出来。
就在这时，李盛励仿佛心有所感，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越过周雨薇的肩膀，精准地、冰冷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报复的快意，直直地刺入林何秋空洞的双眼。
四目相对。
一个眼中是毁灭般的痛楚，一个眼中是冰封的残忍。
林何秋猛地转回身，背对着那令他心碎的画面，仰起头，将杯中冰凉的香槟一饮而尽。
酒精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那股从心底涌上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不舒服吗？”沈司铭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声音温和，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手帕。
他显然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林何秋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得吓人。
“何必呢？”沈司铭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怜惜，
“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伤心。他那种公子哥，游戏人间才是常态。你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林何秋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我们走吧，这里风大。”
沈司铭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带离了这个伤心地。
在他们离开阳台的瞬间，李盛励猛地推开了周雨薇，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情动，只剩下厌烦和一片荒芜的冰冷。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眼神阴鸷。
“盛励，你……”周雨薇被他推开，有些错愕，嘴唇上还残留着口红花掉的痕迹。
“对不起。”李盛励冷冷道，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就想走。
“李盛励！”
李玉璞站在阳台入口目睹了全过程，脸色铁青。
“姐。”李盛励语气沮丧。
“你跟我过来！”李玉璞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几乎是将他拖到了阳台另一个无人的角落。
“你刚才在干什么？！”李玉璞甩开他的手，压低声音怒斥，“你还是小孩子吗？用这种方式报复？幼稚！你知不知你这么做很无耻！你把周雨薇置于何地？”
李盛励梗着脖子：“我的事不用你管！他林何秋能找沈司铭，我凭什么不能和周雨薇在一起？”
“你眼睛瞎了吗？！”李玉璞气得胸口起伏，
“你看不出林何秋站在那里有多难受？你看不出沈司铭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你这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
“火坑？他自己选的！”
李盛励低吼，眼圈却不受控制地红了，“他宁愿跟着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不要我！我他妈在他眼里算什么？！”
“所以你就要用这种方式羞辱他和周雨薇？让他难过？”
李玉璞看着弟弟这副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李盛励，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你这是在毁掉你们之间最后一点可能！”
“我们之间早就没可能了！”李盛励声音沙哑，带着绝望的嘶哑，“从他给我的那记耳光开始，从他选择沈司铭开始！”
“你……”李玉璞看着他通红的眼眶，最终所有斥责的话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你会后悔的，盛励。沈司铭那个人，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李盛励别过头，倔强地不让姐姐看到自己眼底的狼狈。
与此同时，沈司铭的车平稳地驶离酒店。
车内气氛压抑。
林何秋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脸色依旧苍白。
他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打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布满裂痕，一碰就会彻底崩塌。
沈司铭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用余光打量着他脆弱的样子，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满意的幽光。
车没有开回学校，而是驶入了市中心一个高端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到了。”沈司铭轻声说。
林何秋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陌生的环境：“这是哪里？”
“我住所。”沈司铭解开安全带，“你状态不好，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宿舍。上去坐坐，喝点东西定定神。”
林何秋想拒绝，但身心俱疲的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麻木地跟着沈司铭下了车，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沈司铭的公寓极大，视野极佳，装修是冷感的现代风格，处处透露着昂贵。
“坐。”沈司铭示意他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想喝点什么？红酒？或者给你调杯果汁？”
“水就好，谢谢。”林何秋低声道。
沈司铭笑了笑，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岛台。
他背对着林何秋，动作优雅地取出杯子，倒了一杯清水。
然后，他的手指极其隐秘而又迅速地从西装内袋中取出一个微小密封袋，将里面一点无色无味的粉末，抖入了水中。
粉末瞬间溶解，无踪无迹。
他端着水杯，走回林何秋身边，将杯子递给他，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喝点水，会舒服些。”
林何秋毫无防备，或者说，他此刻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疲惫中，根本无力去防备。
他接过水杯，指尖冰凉，低声道谢，然后浅浅喝了一小口。
沈司铭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悠闲地交叠着双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观察着落入网中猎物的蜘蛛，耐心而充满期待。
“感觉好点了吗？”他问。
林何秋放下水杯，揉了揉额角：“还好，就是有点累。”
“可能是酒劲上来了。”
忽然他感觉一股异常的燥热开始从体内升起，视线也有些模糊，心跳莫名加速。
沈司铭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在这里休息一下，没人会打扰你。”
林何秋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气。
一种不祥的预感猛地攫住了他，他看向沈司铭，对方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此刻看起来无比诡异。
“你……”他试图开口，声音却变得绵软无力。
沈司铭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逐渐失去焦距的瞳孔，伸手，轻轻抚过他的双唇和脸颊。
“睡吧，何秋。”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等你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林何秋的意识在迅速抽离，他最后的感知，是沈司铭冰凉的指尖和他那得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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