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盘物归原主，李盛励没立刻离开，靠在实验楼外的梧桐树下，摸出烟盒，想了想又烦躁地塞了回去，他记得林何秋似乎不喜欢烟味。
这下意识的举动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更烦了。
“数据必须‘完美’……” “别忘了，你妹妹……” 赵岩的话在他脑子里滋滋作响。
所以，那书呆子不是清高，不是攀附，是被掐住了软肋？
一股混合着怒火和懊悔的情绪堵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他想起自己之前的冷嘲热讽，想起那件被他扔掉的现在不知在哪吃灰的机车外套，想起林何秋挨打时苍白的脸……
他当时怎么就那么混账？
手机震动，周雨薇的信息跳出来，约他晚饭。
李盛励看着那条措辞得体的消息，第一次明确地感到抗拒。
他快速回复【晚上有事，抱歉】，然后直接拨给胡迪。
“狐狸，帮我查个人，沈司铭的助手赵岩。底裤什么颜色都给我查出来！”
电话那头，胡迪正坐在宿舍书桌前，屏幕上同时运行着三个代码窗口和一个加密通讯软件。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毫无波澜：“范围？学术背景，财务状况，社会关系，情感史？”
“所有！特别是他跟沈司铭做了什么龌龊勾当都给我翻个底朝天！”李盛励顿了顿，压低声音，
“再想办法摸摸沈司铭实验室的项目审批和资金流向，尤其是那个狗屁‘特殊医疗援助’。”
“明白。需要动用你家医院的内部权限，风险系数中等。”
“用！出事我扛着！”李盛励斩钉截铁。
挂了电话，胡迪立刻在名为“励哥拯救计划（绝密）”的三人小群里发了条消息：
【@全体成员启动B计划。阿黄，负责外围信息收集，目标赵岩，重点查他常去的场所和交往人群。但丁，留意励哥和林何秋周边，确保物理安全。】
黄淼秒回：【收到！保证连他小学暗恋过谁都扒出来！】
曹健回得言简意赅：【懂。】
实验楼里，林何秋回到座位，掌心被U盘硌出深深的印子。
如果李盛励看了内容……他不敢想后果。
赵岩的威胁言犹在耳，他像走在悬崖边的钢丝上。
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小心赵岩，他在查你。数据备份，多方留存。」
谁？他心跳漏了一拍，迅速删除。是敌是友？这警告让他脊背发凉，却也提醒了他，不能坐以待毙！
与此同时，学校西苑食堂。
黄淼咬着吸管，面前摆着吃了一半的鸡腿饭，眼睛却死死盯着斜前方角落的赵岩。
赵岩正与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拘谨的男生低声交谈。
两人面前摊着几份文件，赵岩的表情带着一种上位者的不耐烦，手指用力点着纸张，似乎在训斥对方。
那男生则唯唯诺诺，不停点头。
“啧，对学弟都这么横……”黄淼小声嘀咕，偷偷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到了“绝密”小群。
胡迪回复：【收到。该男生为生物工程系研一学生，目前是赵岩负责项目的低级助手。根据其社交平台有限信息分析，性格内向，近期有抱怨工作压力大的动态。】
黄淼：【要不要我去跟他‘偶遇’一下，套套近乎？】
胡迪：【风险过高，赵岩多疑，易打草惊蛇。继续观察，记录赵岩行为模式。】
黄淼：【收到！】
李盛励刚结束一堂难得没有睡觉的病理生理课，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收拾书本，手机就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姐姐”两个字。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两秒，才慢吞吞地划开接听，语气带着点刻意的不耐烦：“喂？干嘛？”
电话那头，李玉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练，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在哪儿？”
“刚下课。还能在哪儿。”
“晚上回家吃饭。”
李盛励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硬：“没空，约了人。”
“约了谁？黄淼还是胡迪？”李玉璞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还是周家那姑娘？爸今天心情不错，听说你最近和周雨薇相处得挺好，他挺满意。特意让阿姨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李盛励瞬间语塞。
他和周雨薇“相处得好”？不过是几次心不在焉的逢场作戏，竟然成了父亲眼中的“听话表现”。
他一时不知该讽刺还是该庆幸，那股叛逆劲又想冒头，但想到自己正在暗中进行的事情，又强行压了下去，只是闷闷地回了句：“……知道了。”
李玉璞仿佛看穿了他的别扭，语气放缓了些：“六点半，司机在南门等你。别迟到，爸不喜欢等人。” 说完便利落地挂了电话。
李盛励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粉毛。
……
晚上六点半，李盛励准时出现在李家别墅的餐厅。
餐桌上果然摆着他爱吃的糖醋排骨，气氛不像以往那样冰冷。
李国赞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儿子，在那头粉毛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却没说什么，只是动了动筷子：“吃饭。”
王茹琴笑着给李盛励夹了块排骨：“盛励，多吃点，看你最近都忙瘦了。多跟雨薇出去走走也好，那孩子懂事体贴。”
“谢谢妈。”李盛励低声道谢，埋头吃饭，心里五味杂陈。
饭吃到一半，李国赞放下筷子，目光平静地看向李盛励：“最近和周家女儿相处得还行？”这几乎是他难得过问李盛励的私人生活。
李盛励动作一顿，含糊道：“……就那样。”
“嗯。”李国赞似乎并不在意细节，他要的只是一个态度，“年轻人，收收心，做些正经事，总比整天胡混强。”
李盛励没吭声。
李国赞话锋一转，像是随口提起：“沈司铭最近在积极争取医院的一个重点合作项目，涉及基因治疗和临床转化。董事会里，对此有些争议。”
李盛励的心猛地一提，抬起头，看向父亲。
李国赞没有看他，像是在评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他的研究数据，看起来很漂亮，无懈可击。”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深长的意味，“有时候，数据太完美，反而值得警惕。医学这门学科，最容不得的就是虚假和浮躁。”
李盛励瞬间明白了！父亲不是在闲聊，他是在点他！
他知道了自己在查沈司铭，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在默许，甚至是在……鼓励？
他看向父亲，那双总是威严、充满审视的眼睛里，此刻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医者的纯粹和对真相的坚持。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李盛励心头，他放下筷子，坐直了身体，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爸。”
这顿饭，在后半段一种奇异的平静中结束了。
饭后，李玉璞在李盛励回房间前叫住了他，把他带进了书房。
“给你的。”她递过一个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加密U盘，语气简洁，
“沈司铭在国外时，就有合作者非正常退出项目的先例，过程都不太愉快，但都被他用各种手段压下去了。
这里面是一些公开渠道查不到的资料，关于他之前研究的一些‘疑点’。”她看着李盛励，眼神锐利，
“你……小心使用。”
李盛励接过U盘，感觉那小小的金属块沉甸甸的。
“姐，谢谢你。”
李玉璞看着他，眼神复杂：“盛励，我知道你在查什么。但你要记住，沈司铭不是赵岩，他背景很深，手段也很高明，为人极其谨慎。
没有确凿的、能一击致命的铁证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打草惊蛇，反而会害了……”
她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彼此心照不宣，“……你想保护的人。”
李盛励重重地点了点头，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
美院画室，灯火通明。
林何秋对着画布，上面是色调沉郁的自喻性肖像——蜷缩的少年，一束微光。
杨奕洋在一旁给自己的油画添加细节，画的是窗外月色下的校园小径，暖黄路灯下拉长的影子，宁静美好。
“奕洋，”林何秋停笔，声音沙哑，“如果救命稻草本身是脏的，怎么办？”
杨奕洋放下调色刀，走到他身边，看着画中那双挣扎的眼睛：“那就想办法洗干净，或者，扔掉找新的。何秋，你不是一个人。”
“可是彤彤……”
“彤彤需要的是平安的哥哥。你倒了，谁护她？”杨奕洋语气温和却有力，“暂时的退让或求助，不丢人。”
这时，画室门被推开，一个活泼的女生探进头：“奕洋师兄！你的‘月色’太棒了！下届学长学姐肯定会抢着要！”
她是美院大二的学妹，叫苏晓，一直很崇拜杨奕洋。
杨奕洋笑了笑：“还在修改。你怎么还没回去？”
“在赶工啦！哪像师兄你这么厉害。”苏晓笑嘻嘻地凑过来，看到林何秋的画，夸张地“哇”了一声，“这幅……好有力量！但是也好致郁啊！要不要试试加点对比色？比如这里，一点点钴蓝，可能冲突感更强？”
林何秋愣了一下，看向这个突然闯入的、像小太阳一样的学妹。
杨奕洋无奈地对林何秋笑笑：“晓晓是我们系的‘色彩小疯子’，想法总是很跳脱。”
苏晓不服气地嘟嘴：“哼，明明是天才的建议！林师兄考虑一下嘛！”
她活泼的话语像一阵暖风，不经意间吹散了画室里部分凝滞的空气。
林何秋看着画布，又看看苏晓亮晶晶的眼睛，沉默片刻，竟真的拿起了一支钴蓝的画笔，在光影交界处，极其克制地抹上了一丝冷色。
效果出乎意料，那压抑的画面仿佛真的被注入了一种新的、挣扎的生命力。
苏晓得意地朝杨奕洋扬了扬下巴。
杨奕洋失笑，对林何秋说：“看，有时候，听听其他人的建议也不错。”
林何秋看着那抹蓝色，心底某个角落，似乎也透进了一丝微光。
他或许，真的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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