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未亮。
教习嬷嬷带着十二名宫女鱼贯而入时,沈之瑶正梦见自己站在北狄的雪原上。惊醒的刹那,她下意识摸了摸枕下的玉佩——还好,温润的触感仍在。
"公主,"嬷嬷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绸缎,"老奴奉王命来教导宫规。"身后宫女们捧着的鎏金托盘里,整整齐齐码着绣娘连夜赶制的礼服。
沈之瑶望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色,忽然很想知道,此刻的沈之珩,是正在朝堂上与太师周旋,还是...
"公主?"嬷嬷又唤了一声。
她收回思绪,赤足踩上冰凉的金砖:"这就来。"
过了五日,北狄使者到访,沈之珩在宫中设宴招待。
鎏金兽首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沈之瑶踩着编钟的韵律踏入大殿时,满殿烛火都为之一颤。石榴红的广袖留仙裙迤逦曳地,金丝绣的百鸟纹随着她的步伐流光溢彩,发间那支累丝金凤衔珠步摇轻晃,衬得她肤若凝脂。
"过来。"沈之珩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他今日着了玄色十二章纹冕服,玉旒垂下的阴影里,一双凤眼却亮得惊人。
沈之瑶行至御座旁,忽然听见北狄使者席间传来低语:"这就是当年要和亲的..."话音未落,沈之珩手中的白玉酒盏"咚"地搁在案上,惊得那人立刻噤声。
"尝尝这个。"沈之珩转瞬又换上温和神色,将一碟水晶琉璃盏推到她面前。盏中桂花酥酪凝如脂玉,正是她最爱的甜点。
舞姬们水袖翻飞时,沈之瑶发现兄长总在无人注意时揉按太阳穴,她借着斟茶的动作轻声道:"三哥可是乏了?"
"无妨。"沈之珩的指尖在她手背一触即离,却忽然蹙眉——北狄正使的目光正黏在沈之瑶雪白的后颈上。他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视线,举杯时袖中龙纹若隐若现:"诸位远道而来,朕敬诸位一杯..."
沈之瑶也跟着端起了酒杯,沈之珩转过头,眼神中露出一丝担忧,将她手中的酒杯拿开,“王妹不会饮酒,就不必勉强了。”
宫女上前为沈之瑶换了茶水,沈之瑶微微行礼后以茶代酒。
宴会进行到一半,使者们提出要与云国比试武艺。
当北狄副使提出邀约时,沈之瑶眼睛倏地亮了,她扯住沈之珩袖角的动作像极了儿时要糖吃的模样。
沈之珩望着她跃跃欲试的神情,终是叹了口气。俯身替她将累赘的步摇取下时,温热呼吸拂过她耳畔:"若伤着一星半点..."后半句威胁消融在一声轻笑里。
当沈之瑶换上一袭月白箭袖劲装归来时,满殿哗然。她执剑行礼的姿势利落如鹤唳青空,惊得北狄使者酒杯都忘了放下。
"请赐教。"
剑光乍起的刹那,沈之珩的指节已然泛白,眼见那北狄壮汉的弯刀险些削断她一缕青丝,他险些捏碎掌中玉佩。直到沈之瑶使出那招"仙人指路",剑尖堪堪停在使者喉前三寸,他才发觉后背冷汗涔涔。
"承让。"沈之瑶收剑时鬓角微湿,却笑得十分开朗。她没看见身后兄长眼中翻涌的暗潮与那北狄正使盯着她的眼神,像饿狼盯着一块肥肉。
"擦擦汗。"沈之珩用绣着龙纹的帕子轻按她额头,忽然压低声音:"明日让影卫统领亲自教你剑术可好?"他必须让她更快成长,快到来得及躲开所有暗处的獠牙。
沈之瑶正要应答,忽见那败阵的使者举杯走来,铜铃大的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公主好身手,不知可愿..."
"使者醉了。"沈之珩突然揽住妹妹肩膀,玄色广袖如垂天之云隔开觊觎的视线,案下,他握着她手腕的掌心一片冰凉。
那北狄使者被沈之珩挡了酒,脸上横肉抽搐几下,却碍于帝王威仪不得不退下。沈之瑶敏锐地察觉到兄长肌肉绷紧,龙袍下的手臂仿佛一张拉满的弓。
"三哥..."她借着整理袖口的机会,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划。沈之珩这才惊觉失态,松开力道时,她腕上已浮起淡红指痕。
宴席重归热闹之际,北狄正使忽然击掌三声,随行的胡姬捧着鎏金木盒上前,盒盖开启时,满殿珠光都为之一黯——竟是整张雪白的北极玉熊皮。
"此物刀剑难伤,冬日生暖。"北狄正使鹰隼般的目光钉在沈之瑶身上,"赠予公主再合适不过。"
沈之珩眸色一沉,北狄素有以兽皮求亲的旧俗,这礼送得诛心,他正欲开口,却见沈之瑶已盈盈起身。
"使者厚赐,本公主愧不敢当。"她执起琉璃酒壶,皓腕翻转间,一道琥珀色的酒液精准落入北狄正使杯中,"不若饮了这杯葡萄酿,全当我云国的回礼。"
酒液在杯中旋出涟漪,映出北狄正使惊愕的脸,草原上谁人不知,北狄勇士若接女子斟酒,便是认了输诚之意。
"好!"沈之珩击节赞叹,眼底冰霜尽化春水,他这小王妹何时学了这般手段?却见沈之瑶背在身后的左手正绞着帕子——原是强装的镇定。
宴散时已是星斗满天,沈之珩执意要送妹妹回宫,侍从们识趣地举灯退到三丈之外,宫道两侧的石灯笼将两人影子拉长又缩短,恍若游动的双鱼。
宫灯将沈之珩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忽然驻足转身,玄色龙袍在月光下泛起幽蓝的光泽。"王妹,"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你觉得北狄使者如何?"
沈之瑶微微一怔:"三哥怎么突然问这个?"
"无事。"沈之珩抬手拂去她肩头落花,掌心温度透过轻纱传来,"许是朕多虑了。"
三日后早朝,朱红殿门尚未完全开启,太常寺卿便捧着玉笏出列:"为两国邦交,请陛下允准瑶公主和亲北狄!"话音未落,十余名大臣齐刷刷跪成一片。
沈之珩冕旒下的面容骤然结冰,他缓缓起身,十二章纹龙袍无风自动:"朕的妹妹..."白玉扳指在龙椅上磕出裂痕,"不是你们讨好蛮夷的贡品!"
消息传到后宫时,沈之瑶正在擦拭自己的剑。皇后带着熏人的檀香而来,凤钗上的东珠晃得人眼花:"妹妹可知,今晨为了你,王上差点掀了金銮殿的龙案。"
铜镜里,沈之瑶看见自己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发间那支海棠步摇突然变得千斤重——那是沈之珩上月亲手为她簪上的。
暮色四合时分,沈之珩踏着碎玉般的月光而来。庭中石案上摆着凉透的杏仁茶,旁边搁着沈之瑶平日练剑用的护腕,上面还沾着晨露。
"王妹。"他解下沾着夜露的披风,声音比往常低哑三分,"那些老顽固的话..."
"三哥。"沈之瑶突然抬头,眼中映着跳动的烛火,"若我真去和亲..."她指尖抚过剑鞘上那道裂痕——那是昨日比试时留下的。
沈之珩瞳孔猛地收缩,他看见妹妹眼底浮起熟悉的雾霭——七年前送二公主和亲那日,年幼的沈之瑶也是这样望着远去的仪仗队。
沈之瑶想起二姐沈之璃前去和亲前泪眼朦胧的样子,那时候父王与邑国战败,不得不送出公主和亲,不过一年便传回二姐病故的消息…说是病故,听使者说沈之璃体无完肤,住在羊圈里,活活被冻死的,就连尸体都是草草的火化了,无碑无坟。
父王一气之下御驾亲征,将邑国赶出边境数百里,可他也受了重伤,班师回朝后身体就大不如前,沈之瑶对和亲的惧怕全因为二姐沈之璃。
"三哥。"她忽然将额头抵在沈之珩手背,温热的液体浸湿了龙纹刺绣,"阿璃姐姐走的那年,你说过..."
"朕记得!"沈之珩猛地将她搂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揉碎那单薄身躯。
夜风穿堂而过,吹熄了半室烛火。黑暗中沈之珩触到她掌心厚厚的剑茧,那些硬茧突然化作尖针,扎得他心口生疼。
"明日早朝..."他声音哑得不成调,"你随朕一同上殿。"
晨光尚未穿透云层,沈之瑶已立在政务殿外,她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短剑静静悬在腰间——这是她第一次佩戴武器面见朝臣。
殿门开启的刹那,她看见沈之珩将奏折狠狠掷向鎏金柱,四散的纸页如受惊的白鸽,其中一页飘到她脚下,朱批"和亲"二字晕开成血色的花。
"三哥。"她轻唤,声音惊醒了暴怒中的帝王。
沈之珩转身时冕旒剧烈晃动,十二串玉珠撞出凌乱的响,他眼底翻涌的怒意在看清楚来人后骤然凝固:"你..."
"我愿意去和亲。"沈之瑶向前一步,剑鞘上的鲛绡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色,这句话像柄利刃,将满室凝滞的空气劈开一道裂缝。
沈之珩的指节捏得发白,他忽然抬手拂过她发间垂落的珊瑚珠——那是他上月亲手为她串的。"逃离朕?"这三个字轻得只有唇形,却重得让沈之瑶踉跄后退。
"宣太常寺卿、礼部尚书、兵部侍郎。"帝王的声音突然响彻大殿,惊得檐下宿鸟扑棱棱飞起,他抓起沈之瑶的手腕,龙纹刺绣摩挲着她突突跳动的脉搏:"随朕去太极殿。"
朱红宫道长得望不到头,沈之瑶数着沈之珩龙靴踏出的声响,忽然发现他今日换了重锦靴——这是亲征时才穿的战靴。
太极殿内,三个紫袍大臣抖如筛糠,沈之珩端坐龙椅,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扶手。
"陛下明鉴!"太常寺卿的额头磕出血印,"北狄愿以十座城池为聘..."
"十座?"沈之珩突然轻笑,随手解下腰间玉佩掷在地上,羊脂玉碎成齑粉的声响让兵部侍郎尿湿了官服。"去年此时,他们刚屠尽我边关三城妇孺。"
沈之瑶的指甲陷入掌心,她突然想起二姐和亲前夜,也是这样跪着哀求父王:"儿臣宁愿死在云国的剑下..."
"公主!"礼部尚书突然扑向她脚边,"老臣家中也有孙女,但为国尽忠..."
"放肆!"沈之珩的剑比声音更快,寒光闪过,一缕花白胡须飘落在地,他剑尖抵着老臣咽喉,却在余光里看见沈之瑶摇了摇头。
"三哥。"她轻轻按住他执剑的手,触到满掌冷汗,"让他们走吧。"
沈之珩收剑入鞘时,三个大臣已经瘫软如泥,他俯身拾起那缕断须,随手抛进香炉。青烟腾起的刹那,沈之瑶听见他低语:"明日朕就派兵踏平北狄王帐。"
回宫的路上,沈之珩始终紧握她的手,直到偏殿前海棠纷飞处,他才松开——她腕上已留下一圈淡青指痕。
"陛下。"老太监捧着奏章趋近,"北境八百里加急..."
沈之珩最后望了眼妹妹的背影,她正仰头接住一片落花,侧脸在夕阳中透明如琉璃。
第二日又是在太极殿内与大臣待了一日,沈之珩疲惫的靠在龙椅上,似是在思索什么,随即起身,身后太监侍卫赶紧跟上。
子时的更漏声隐约传来,沈之珩推开瑶光殿门时,琉璃灯的光晕正温柔地笼罩着沈之瑶的侧脸。她指尖轻抚灯盏上蜿蜒的纹路,像在抚摸一段隐秘的心事。
"王妹。"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生怕惊碎这一室静谧,"这么晚还不歇息?"
沈之瑶抬头,琉璃折射的光斑在她眼中流转:"在等三哥。"她将灯盏往案几中央推了推,暖光顿时漫上沈之珩的眉宇,为他锋利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边。
沈之瑶忽然发现兄长的睫毛在光影中投下的阴影,竟比工笔画上的还要精致。"三哥长得真好看。"话一出口,她自己先红了耳尖。
沈之珩怔了怔,忽然低笑出声,他故意将灯盏举到脸旁,玄色衣袖与琉璃的湛蓝交相辉映:"那王妹说说,是灯好看,还是三哥好看?"
"自然是三哥。"她答得毫不犹豫,"灯会碎,三哥不会。"
这句话像一滴蜜,悄无声息地渗入沈之珩心底,他伸手抚过妹妹的脸颊,触感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柔软。殿外忽然传来夜莺的啼叫,惊得他匆忙收回手。
"早些歇息。"他转身时,琉璃灯在案几上轻轻摇晃,映得他离去的背影忽明忽暗。
翌日花园前,沈之瑶正在修剪盆景,忽然被人从身后拥住。熟悉的龙涎香袭来,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们又在逼朕。"沈之珩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就像当年逼父王送走二公主那样。"他指尖缠绕着她的一缕青丝,无意识地把玩着。
沈之瑶手中的金剪刀"咔嗒"落在青石板上,她想起二姐临行前夜,也是这样攥着她的衣袖说:"阿瑶,你要替我看看山高海阔是何模样。"
"王妹可愿帮三哥?"沈之珩忽然从袖中取出一道明黄圣旨,展开时,玉轴上的龙纹硌得她掌心微痛——竟是准许和亲的诏书。
见她瞳孔骤缩,沈之珩急忙扣住她的手腕:"只是做戏。"他声音压得极低,温热气息拂过她耳畔,"明日早朝你当众请命,朕会..."
"我信三哥。"沈之瑶打断他。
他忽然低头,一个轻如蝶翼的吻落在她眉心,等沈之瑶回过神时,只看见他玄色衣角掠过月洞门的残影,和遗落在石桌上的半块虎符。
清晨的朝露还未散去,沈之瑶便捧着那道明黄圣旨踏入太极殿,殿内文武百官的目光如芒在背,她展开诏书时,绢帛上的朱砂印玺红得刺目,仿佛一抹未干的血迹。
"臣妹愿为两国邦交..."她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尾音微微发颤。
话音未落,满朝文武已齐刷刷跪成一片,那些曾经激烈反对和亲的大臣们此刻额头贴地,高呼"公主大义"的声音此起彼伏。
沈之瑶余光瞥见沈之珩端坐在龙椅上,冕旒下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退朝后,政务殿内沉香袅袅。沈之珩从背后拥住她时,龙涎香的气息瞬间笼罩全身。他下巴轻轻抵在她肩窝,说话时喉结的震动透过单薄的朝服传来:"王妹做得很好,那些老顽固终于闭嘴了。"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却让沈之瑶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
"接下来呢?"她盯着案几上那盏熟悉的琉璃灯,灯芯突然爆了个灯花,在静谧的殿内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沈之珩松开手转到她面前,明黄色的龙袍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晕,却衬得他眉眼愈发深邃难测:"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朕要在宫中设宴款待各国使者。"他忽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到时候你要当着众人的面,向朕求嫁。"
沈之瑶瞳孔骤缩,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她忽然觉得沈之珩有些陌生,她不确信自己的下一步是否就会落入他织好的网中。
中秋之夜,皎洁的明月高悬。宫内灯火通明,教坊司的《霓裳羽衣曲》奏到第三叠时,沈之瑶借着斟酒的动作悄悄打量满座使臣。北狄正使目光像黏腻的蛇信,在她裸露的脖颈上游走,腕间的骨链随着举杯的动作哗啦作响。
"朕有一事相商。"沈之珩突然击掌止乐,玄色广袖在烛光中划过优雅的弧度,他含笑的眼眸扫过沈之瑶,里面盛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孤的皇妹对贵国风土人情向往已久..."
"臣妹愿为两国友好,嫁去北狄!"沈之瑶立即跪地高呼,金砖的凉意透过轻薄的纱裙刺入膝盖。
她看见酒樽中自己妆容精致的倒影——浓重的胭脂掩盖了苍白的脸色,像戴了张摘不下的面具。北狄正使拍案而起,粗糙的手指划过带来的羊皮地图:"好!就定在冬至之日..."咧开嘴露出泛黄的牙齿,"我王庭以十座城池和上好的白狼王皮为聘!"
满座欢呼声中,沈之瑶瞥见沈之珩唇角转瞬即逝的冷笑,他执起她的手时,掌心那枚虎符烙得她生疼:"王妹果然...深明大义。"
殿外飘来阵阵桂花香,沈之瑶忽然想起去年此时,沈之珩还亲手为她扎过兔儿灯。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描金屏风上,恍惚间竟像极了纠缠的龙凤。
秋叶落尽时,沈之瑶发现琉璃灯里的烛油已经换了三次,她每日在庭院练剑,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惊飞檐下的麻雀,却再没等来那个会为她鼓掌的身影。
除夕那晚,宫宴上的椒柏酒格外辛辣。沈之瑶隔着舞姬的水袖望过去,沈之珩的冕旒玉珠晃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次日清晨,她便被送进了驿馆。陪嫁的箱笼里,那盏琉璃灯用软绸裹了一层又一层。
驿馆的第三夜,北风卷着细雪拍打窗棂,沈之瑶正对着灯影出神,忽见烛火"噗"地熄灭。她反手按剑的瞬间,熟悉的龙涎香已弥漫在黑暗中。
"三哥?"剑鞘上的明珠映出来人轮廓,玄色大氅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沈之珩冰凉的指尖按住她的唇,另一只手递来件灰鼠皮斗篷:"换上。"
他们踩着积雪穿过荒废的宫道,最终停在一座结满蛛网的殿宇前,沈之珩推开斑驳的殿门,尘埃在月光中飞舞。
"拿着。"沈之珩解下颈间一枚赤金令牌,系在她腰间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冰凉的腕骨,"禁军见令如见朕。"
沈之瑶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到底..."
"镇北侯买通了送亲队伍。"沈之珩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毒的箭,"他要你死在边境,嫁祸北狄。"
“为何?”沈之瑶觉得心惊。
"引发两国的矛盾,让朕不得不为情势妥协,若是我们与北狄有了芥蒂,朕可用之人,只有皇后的父母家了,三代元老-镇北侯。",案几上的灰尘被他的拳头震得簌簌落下,"朕倒要看看,是他镇北军的铁骑快,还是朕的玄甲军利。"
沈之瑶倒是没有意外,贵妃母家太师府是文臣之首,皇后的母家镇北侯府是武将之首,两大势力盘踞了半个朝堂,太师府的势力已经拔出,镇北侯府一家独大,铲除也是迟早的事,只是不知沈之珩是何时开始布局的,就连沈之瑶也成了局中一枚重要的棋子。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沈之珩突然将她拽入怀中,大氅上的雪水浸透了她后背的衣衫。他呼吸喷在她耳畔:"过了青要山,会有人接应你。"顿了顿,又塞给她一封信,"把这交给北狄王。"
更鼓声远远传来,沈之瑶转身时,发间的珊瑚簪勾住了他的盘龙扣,两人俱是一怔。
"三哥等你回家。"他忽然说,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
沈之瑶攥紧令牌,头也不回地走进风雪中。
和亲队伍离京的第三日,沈之珩的玄甲军便包围了凤鸾宫,他亲手掀开皇后床榻下的暗格时,一叠与北狄往来的密函"哗啦"散落,最上面那封还沾着驿馆特供的梅花香。
"陛下好算计。"皇后摘下沉重的凤冠,金丝掐成的凤凰在她掌心折断了翅膀,"连亲妹妹都舍得..."
"舍得?"沈之珩突然捏碎手中的青瓷茶盏,鲜血混着茶汤滴在密函上,"朕从来不是会任人摆布。"
与此同时,三百里外的青要山谷,沈之瑶正勒马回望,她束发的丝带早已被剑气斩断,鸦羽般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身后横七竖八躺着伪装成山匪的镇北军,鲜血将山道旁的杜鹃花染得愈发艳丽。
"公主,前面就是接应点!"禁卫军统领指着远处的烽火台,沈之瑶却突然调转马头:"回京。"她摸出怀中温热的蟠龙玉佩——这是沈之珩那夜塞给她的,玉背还刻着细小的云纹暗号。
七日后,沈之瑶一袭长袍低调的回宫,禁军统领将密函与沈之珩案前的正好拼成完整的地形图——镇北侯私通的不仅是北狄,还有南疆各部。
暮色降临,沈之瑶在自己的寝殿前驻足,那盏琉璃灯依然摆在窗边,灯芯却是新的,她伸手触碰的瞬间,灯罩突然映出熟悉的身影——沈之珩不知何时立在廊下,指尖还沾着朱砂御批的痕迹。
"王妹辛苦了。"沈之珩亲手为她披上早已备好的狐裘,玄色广袖拂过她肩头时,沈之瑶嗅到一丝血腥气——他午时刚亲自监斩了镇北侯全族。
"三哥的棋下完了?"她挑起灯罩,暖黄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流淌。
沈之珩低笑一声,从袖中取出支崭新的珊瑚簪:"还差最后一步。"他抬手为她绾发时,袖口龙纹擦过她耳尖,"明日早朝,该给王妹挑个称心的驸马了。"
夜风吹皱一池春水,惊起几只寒鸦,沈之瑶望着池中破碎的月影,忽然想起离京那夜,沈之珩说"等你回家"时,眼底映着的也是这样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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