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在街头捡到太子显然不是一件常有的事。
郡君嗅到太子身上一阵浓重的血腥气,道:“您不怕被巡夜的卫兵查问?天家贵子被当作宵小捉了,何其丢脸。”
司马丹:“若直接回东宫,必要闹得人尽皆知。皇后知道了又要训孤一通。”
他感到自己无处可去。
郡君想了想,道:“若太子不嫌弃,请随我来。”
然后她便带他来到这座宅院。
荀郁告诉他,她在这里养了一个可以救命的医生,不过那位医生这几日上山采药去了,是以并不在。
若太子以后再遇到此类事端,不论是否受伤,都可以到此收拾。
然后司马丹在这儿过了个夜,方才离开。
后来他未曾用到过这条“后路”,但他十分清晰地记得这个地方。
如此说来,这个程鲤应该就是荀郁“养”的那个医生。
然而前次在昭阳殿,那程鲤显然是被荀令君召去的;今日这般,又是一副与令君极为熟识的模样。
他前些日子警告荀煦那一出,并非真的以为他二人有什么瓜葛,只是自己看着不爽罢了。
然而今日过后,他有些不确定了。
往日种种“蛛丝马迹”争先恐后涌上心头,就连荀郁的名字都变得可疑起来。
说不定他们的“瓜葛”早在认识他之前,很早很早、早到他不敢想象的时候便发生了。
司马丹不再顾忌一些有的没的,也不想再揣摩荀郁的态度,他俯下身去,一个吻落在荀郁苍白的脸颊上。
然后他一寸一寸地碾磨移动过去,到了荀郁耳边:“等你醒过来,能不能好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荀煦的?”
尽管荀煦受创比荀郁严重得多,她还是当天便醒来了。
不顾程鲤的斥责,荀煦拖着身体到了荀郁床边,跪坐在地上。
她本想再靠近一些,最好还能摸摸荀郁的脸,然而旁边有个人就像那西王母的金簪,划了一道银河,将她和荀郁死死隔开。
司马丹见荀煦竟越发丢了分寸,又惊又疑:“令君,可否跟孤说说,你如今究竟是如何?”
荀煦看清太子的脸,才渐渐冷静下来,还是先道:“郡君如何了?”
司马丹眯起眼:“程医妙手,自然是无事了。”
荀煦扶着床柱站起,退后几步,离得远了一些,总算恢复了几分往日仪态。
“如此……便好。”
“孤却很不好!荀煦,你的解释呢?”
荀煦心中苦笑,却不知该如何安抚太子。
其实原本告诉太子她是荀郁的“父亲”也可以,然而……荀煦这个人不经查。
“荀煦”本名荀曼,是真正的荀煦的亲妹妹。
原来那个荀煦已经死了。
荀郁当初查看荀煦的生平,并非直接看出荀煦本人在幽州如何,而是看到荀氏曾有一女跟随父兄巡边,而后死在了幽州。
但那个名字性情都与她母亲别无二致的女人,在纸面上死亡的时间太早了。
是以她推出其中有猫腻,后来佐以调查,才得知荀曼顶替兄长入朝为官之事。
荀郁在幽州出生,去过幽州的是荀曼,而荀煦根本不曾到过幽州。
一旦告诉别人,荀郁是她的女儿,其中可疑之处必会引起有心之人追查,这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荀煦无法,道:“臣今日得郡君推心置腹,才知她苦楚。郡君心向太子,且从未行过逆天悖理之事,前番得臣设计,也无怨言,实乃光明磊落,深明大义,叫臣既敬又愧。臣不慎其前,虽悔无及也。”
司马丹听了这一番啰里巴嗦的,便知荀煦不打算据实以告。然而她既然给了个说法,明面上便竟没办法再往深了计较。
荀煦又道:“郡君此番与臣相商之事,便是希望臣能在禁中施以援手,从陛下那边,促成郡君与殿下的婚事。”
这是她猜的。
荀郁没道理突然找她来认亲,必定确实如她所说,是“有事相商”。
而结合最近长公主的动作,她毕竟与长公主暗中对抗这些年,也能猜到几分她的策略走向。
她甚至察觉了荀郁在此事中的盘算,但她只能苦笑。
这个孩子,她已经太陌生了。
司马丹听了这个才挑挑眉:“郡君竟也找上了你,那你答应了?”
荀煦低头:“是。”
司马丹盯着荀煦的脑袋顶看了半晌,才眯眼道:“那便好。”
可疑!太可疑了!
司马丹心里闹翻了天,然而荀郁还不省人事,他也没心思折腾别的,又去揪了程鲤:“郡君为何还不醒来?荀令君都活蹦乱跳的了。”
虽然这么问,他却知道荀煦体格比荀郁强健不是一点,这般情况大约也是正常的。
然而程鲤摸了摸额头的汗,竟道:“这……恐怕要请长公主殿下来一趟。”
“什么?为什么?”
程鲤刚要答,下人来报,长公主殿下驾到。
……
荀郁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长公主府,躺在已经躺了很多年,无比熟悉的床上。
长公主坐在床边,那双丹凤眼静静地看着她。
好熟悉的画面,简直像回到了她刚到洛阳的那一天。
“醒了。”长公主淡淡道。
荀郁眨了眨眼:“殿下。”
“这次你做得很好,荀令君已来与我相商你与太子之事,有他相助,不日宫中便能有旨意下来了。”
荀郁有些呆,不由得感叹荀令君实在料事如神,滴水不漏。
她正要坐起来,长公主按住她:“燕王进京之前,都没你的事了。这些日子你且歇着,养好身子,准备大婚罢了。”
荀郁便老实躺着了。
目送长公主出去,荀郁突然觉得,这辈子过得好不一样。
三年多了,她尚未真正害到过什么人,长公主对她的惩治几乎稳定在每月一次,除此以外常常是和颜悦色的。
上辈子一切的痛苦好像都蒙上了一层雾,随着时间过去,渐渐模糊起来。
荀郁下意识思考,这一切变化是由什么引起的,然而精力不济,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长公主出了荀郁的房间,拐去了一间临时的小药房。
程鲤正在里头,听见脚步声回过身来。
长公主道:“如今你已两边看过,可有何见解?”
程鲤犹疑地点点头。
他之前一直在研究郡君身上的蛊,四处查究,略有一些看法,却不能下定结论。
然而这次荀郁中毒,终于叫他逮到机会,确定了她身上蛊毒的效用。
没错,是“效用”,因为这蛊正吊着荀郁的命。
这是一种双生蛊,双蛊宿主共享性命。所以更准确地说,荀郁正分享着别人的性命。
而这个“别人”,正是长公主。
那日长公主闯进小院,二话不说带走了他和荀郁,然后问他是否知晓郡君身中蛊毒之事。
程鲤是个不会撒谎的,想瞒也瞒不住,长公主知道后,便叫他仔细诊看,务必弄明白个中脉理。
长公主见他点头,又问道:“可有解法?”
“是有的。仆有一方,您二位其中之一服下,便……”
程鲤收了声,长公主看他一眼:“便如何?”
“简单来说,服药之人身上的蛊便可消融,宿主身死……会将所有寿命赠与另一人。”
长公主点头:“把那方子开出来。”
“殿下……”
“这不关你的事,”长公主冷眼看着他,“你只管开药,也不必担心眼下出什么事。现在还不到用你那药的时候。”
程鲤已经被鱼肉惯了,在谁手里便听谁的话,只好闭上了嘴。
长公主提醒道:“若你无法守住此事,这辈子别想再知晓‘自由’二字为何物。”
程鲤连连应是。
长公主转身离开。
这警告不痛不痒,因为她不需要程鲤能长久地保守秘密,等药制出来,此人便可以消失了。
然而程鲤留下药方后,整个人便从长公主府消失了。
长公主勃然大怒,只觉着这府中侍卫的能力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如是公主府中又有一大批人遭难。
荀府。
司马丹亲自将程鲤从长公主府捞出来,带到了荀令君面前。
他与荀煦虽然还有矛盾未结,然而碰见长公主,他们就得一致对外。
司马丹道:“长公主将你带走,是否与郡君身上之蛊毒有关?”
荀煦瞳孔微缩:“蛊毒?”
司马丹看到荀煦的表情,总算有些他知道而荀煦不知道之事,然而他得意不起来,低声道:“长公主一直在用蛊折磨阿郁。”
很不像样的折磨,那是他亲眼所见的。
程鲤除了关于荀煦的事以外,毫无保密意识,苦着脸便全部交代了。
房间中陷入一片沉默。
司马丹咬牙:“你是说,若长公主出点事,郡君便也要分出去一半寿命?”
程鲤纠正:“准确地说,如今是长公主殿下给郡君续着命。”
荀煦问出跟长公主一样的问题:“可有解法?”
程鲤便将药方的事也说了。
司马丹两眼大睁,冲上去揪住程鲤的领子:“你是说,等长公主把那药喂给郡君,郡君的命就都是长公主的了?!”
程鲤点头。
司马丹眼前发黑。
现在,立刻,不能再等,荀郁必须今天就嫁到东宫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