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君与太子大婚,自然不可能一日之内成事。然而在荀煦和长公主一里一外的操作下,婚期定在了月内。
司马丹第一次见识到洛阳两大巨头合力的威力,只觉得权到用时方恨少,若他早些认真当这个太子,是否早就能娶到荀郁了?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此刻的局面,只是天时地利人和罢了。
而待嫁的荀郁本人发现自己竟无事可做,破天荒地陷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就连长公主都没给她布置课业了。以致于她竟坐在房间里,在跟前来拜访她的王四娘子闲聊。
贾氏改嫁后,王四娘子的日子竟过得越发潇洒。
她拿了果子啃了一口:“我阿娘现在心情好了许多,我去杨府看她,也不再训我了。阿耶在外头不回来,也管不到我,姐姐们都嫁出去,现在家里我最大。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这么快活过。”
荀郁本想她会不会寂寞,看这样子也不用担心了:“不曾想竟是因祸得福了。”
“祸?哪算得上什么祸。”王四娘子十分宽心,“我简直要感谢老天爷了。你不知道从前见他们二人一见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日子有多难过。”
说着她神秘兮兮地凑近荀郁:“跟你说,后来我听下人说起,觉着似乎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荀郁面不改色:“设计什么?”
“设计我阿耶发现阿娘和那姓杨的有事!”
“竟有如此居心叵测之人?”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荀郁轻轻笑了:“这人必然对你家不安好心的,你还要谢谢他?”
“论迹不论心嘛!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总是办了好事。”
荀郁的笑容消失了。
……论迹不论心。
没错。
这正是她无法以“都是被逼的”作为借口,无视自己曾做过的那些事的原因。
她究竟何时能获得解脱。
荀郁轻声道:“那人坏心办了好事,必定很难受罢。”
王四娘子叹了口气:“阿郁错了。这事只对我来说是好事,我一个小小闺阁女子的想法,又能影响到谁?根本无人在意。”
荀郁一怔。
王四娘子又道:“你不知我有多羡慕长公主殿下,又有多羡慕你!”
“这是……怎么说?”
“当然是因为殿下能靠自己在京中翻云覆雨,”王四娘子伸出手,在空中翻来覆去比划,“殿下说话,谁敢不听?而这居然全靠她自己。”
“同为女子身,我只能看到几方庭院,殿下可以看到天下四方;只有父兄姊妹会唤我的名字,天下人却都要尊一声长公主殿下。”
“你平日与各种人交游来往,皆因你背后是长公主,否则早被人骂死啦。要不是你身体不好,恐怕殿下还要让你走遍天下四方,替她巡视她的河山呢。”
荀郁看向一旁的香炉,袅袅升起的白烟在她眼中摇曳。
她从未过过王四娘子口中所说的“闺阁女子”的生活,竟未想过,长公主为她的人生带来的究竟是什么。
她垂下眼:“不过是眼望天下,四方闻名。朝中难道缺这样的人?中书省那位凤凰郎不也是四海称羡,皎皎如月的君子?”
“那怎么能一样?”王四娘子翘翘嘴,“坐到相同的位子,女子要比男子困难得多。我虽不知长公主的过去,想必也是困难重重,艰难险阻不断的。”
她突然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原以为你会像长公主一样,终身不嫁的。没想到……”
荀郁嘴角勾了勾:“正如你所说,长公主的路上是困难不断的,现在她碰到了不好解决的,自己不想嫁人,便将我推出去嫁了。”
王四娘子直起身,四处环望一圈,低声道:“你疯啦?在公主府里讲这种话?”
荀郁瞟她一眼:“所以你方才都是说给长公主听的?”
荀郁自然不怕,自己的院子,她还是有把握的。王四娘子这番崇拜之意四溢的话实在叫她有些逆反,忍不住反驳罢了。
王四娘子又撑着下巴:“那倒不是,都是发自肺腑。你怎么好像对殿下有些怨言似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前番还在怪长公主不给我穿好的,怎的态度变化这样大?”
“那都多久之前了?我如今也是长大了。”她又叹气。
荀郁有些忍俊不禁:“你才多大,就长大了。”
“我也不过比你小……呃,两三岁。哎呀,这样说,我是不是也快嫁人啦。”
“你父母不是都撒手不管了?你自己决定不好么?”
王四娘子眼睛闪闪发光起来:“对呀,你说,我离开家到外头去闯荡,做个女侠怎么样?”
“怎么一个个的都想当大侠?外面那么好么?”
“还有谁想当大侠?”
荀郁默了默。
王四娘子却一拍手:“我知道是谁!”
荀郁不知为何心里一跳:“你知道?”
“必然是崔家那个二娘子!是不是?她家里武学继继存存,便她是个女孩也能学个一招半式的,成天最爱炫耀这个。原来你也与她有交情。”
好遥远的名字。
荀郁这一世并未去接触她,没料到此刻竟从王四娘子口中听到此人。
她缓缓道:“……竟叫你猜到了。”
王四娘子一笑:“我看你就是喜欢这种人的,还不好猜?”
“我……喜欢?”
“是呀,你自己没发现么?”王四娘子又捡了果子啃了一口,“你虽然文文雅雅的,偏爱那些活蹦乱跳,风风火火的,哎,有点不好意思,说起来我也是这类型呢。”
王四娘子肚子里墨水贫乏,荀郁在心里补全了她想说的。
她喜欢那些神采飞扬,欲虑浓烈的人。她们仿佛被碾过的野草一般勃勃生长着,将那生命璀璨燃烧,照破荆棘,无愧于她们所生长的这个伟大世界。
王四娘子又道:“我总觉着,长公主应该也是这般之人。殿下如今虽稳重内敛的,可我每次见她那身红裙子,这心里就砰砰直跳的呢。”
荀郁眼前闪过一些画面,那似乎是被她遗忘许久的场景,然而真要去回忆的话,却无比清晰。
她闭了闭眼,扫去那些画面,道:“你今日来我这儿是对长公主发花痴来了?我还道你是见我快出嫁了,特地来陪我的。”
王四娘子嘻嘻一笑:“你这不是马上要离开长公主身边了,我陪你感慨感慨嘛。”
“这实在不必了,东宫离公主府还没有你王家远呢。”
“如果你能让太子对你言听计从的,我就不怕打扰,到时也天天去找你。哎,有长公主在,你发话,应该没谁不听吧?”
荀郁实在无法与纯真的王四娘子解释这其中乱七八糟的阴谋算计,只好苦笑。
日子就这般在荀郁的游手好闲中度过,到了大婚这一日。
司马丹揪着荀郁的画梅问东问西,在东宫折腾了好多天,原本打算将东宫好好改造一番,势必要它处处合太子妃的心意。
荀郁知道了,叫画梅问太子:“您是打算在东宫待一辈子?”
这话很有些诅咒皇帝的意思,当朝太子丝毫不以为忤,便放弃了大肆改造的计划。
然后他又是为了各种杂事挂心不已,到了大婚当天,竟有些形容憔悴似的。
荀令君赶了个大早来参礼,私下先见了太子,心中一跳:“殿下,这几日莫非有哪里上报兵灾水祸?”她怎么没听说?
司马丹有些恼:“孤才不会为那些烦恼!”
这话可不是个太子该说的,荀煦有些不满,然而太子这些年来每遇有事,却也并不失职,便知是气话罢了。
“今日殿下大喜,还该精神些才是。”
司马丹心里又不爽起来。
瞧瞧,先头还在防着郡君祸害他这太子,现在就不高兴太子耽误他家郡君大婚了!
呸呸,什么他家,是我家的!
荀煦自然不知太子心里百转千回的,叹了口气,出去吩咐人仔细张罗了。
她这个老师当得真是比爹还勤快。
司马丹这些日子倒不是为了别的,还是荀郁。
他原本觉着,只要将郡君娶回家便满足了,别的都可以慢慢来。
可这些日子他冷眼旁观,荀郁那头竟丝毫不见一点热情,叫他原本兴高采烈的变得有些焦虑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荀郁本来就是这种冷冷淡淡的性子,可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究竟愿不愿意?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有没有想他?
荀郁确实心如止水。
头天晚上,长公主过来,毫无理由地又“惩处”了她。
她倒在地上,长公主捉住她的下巴:“之后每个月回来一趟,知道么?”
她自然答应。
本就不多的一点心绪起伏,被这一遭完全冲散了。
等她过完一切礼节,进了屋中,第一个进来的人,居然是荀煦。
荀郁有几分惊讶,那日上仙楼之后,她二人还未曾见面,她发现荀煦清减了不少。
荀煦靠近几步:“宁宁。”
荀郁心中晃了一晃。
“……令君。”
荀煦听到这个称呼,抿了抿嘴:“你……不要怕,东宫对你来说,是安全的。”
荀郁微笑:“我自然是不怕的。”
要论对东宫的熟悉,她也是头一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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