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桢等人所处的雅室隔壁就是乔樾等人所在的雅室。
杨光正和那几个员外郎、主事聊完了乔樾，又聊起了别的话题。
乔桢刚入刑部任职不久，刑部的所有官吏都还未认清楚，所以只能静静听杨光正他们说人是非。
原来不止后宅女子喜欢说些闲言碎语，这些官场中的郎君说起闲言碎语来一个比一个有劲。
说者眉飞色舞。
听者兴致勃勃。
乔桢饮着美人递过来的温酒，吃着可口的下酒菜肴，时不时点头附和旁人所言。
本来乔桢要打个呵欠，却听门外有女子怒叱之音。
“好你个章简之！跑这里寻欢作乐来了！给本郡主抓住他身边那个不要脸的贱人！”
这女子的声音乔桢再熟悉不过，正是原先的乔家八娘子乔娢。
既是熟人，乔桢也不好像杨光正他们跑到门边探出脑袋去瞧外面的热闹。
乔桢坐在原位，支起耳朵认真听着隔壁雅室内的动静。
有女子的尖叫声呼救声，有瓷器玉盏的碎裂声，其中更夹杂了章简之与乔娢的对话。
听这二人说话，大概就是章简之执意维护今夜作陪的娘子，而乔娢醋意大发、妒火中烧，应是要上前掌掴那娘子的，却被章简之挡下，那巴掌也落到了章简之脸颊上，乔娢骂那娘子的话越来越脏，而章简之维护那娘子的心越来越强烈，后来竟将乔娢气哭了……
只听乔娢道：“你见这贱人眉眼生得有些像我那死去的九妹妹，便对她心存怜爱。可这贱人哪里比得上我那九妹妹一根手指头，单这贱人扮柔弱装可怜的模样儿，我那九妹妹就从来不会作如此勾栏式样儿。你既成了我的夫君，便莫再对旁人痴心妄想了。”
乔娢说话也算公道在理，只是她未明白男人的心不是靠讲道理便能梳拢住的。
果然章简之并不吃乔娢那一套，被乔娢话一激，开口便是要为那娘子赎身并纳那娘子为妾。
乔桢不耻章简之所为，终究忍不住去隔壁雅室为气昏了头只会撒泼打滚的乔娢辩驳几句。
“章侍郎不该如此作践自己的新婚妻子，当初既不喜欢人家，何不有些担当拒了陛下的赐婚？也好过今日让章乔二家都失了体面。”乔桢伸手搀扶坐在地上听得发愣的乔娢。
乔桢又扫了一眼与桃金娘站得很近的乔樾。
“乔侍郎，章侍郎的夫人也算您的妹妹吧？何以见自家妹妹受了欺负却一言不发？难不成您也想学章侍郎一样为身旁的娘子赎身并纳个妾不成？”
乔樾：“……”
他深觉自己无辜，纯粹是讨厌乔娢这个妹妹，所以才不想理她的事。
回过神来的乔娢看清了乔桢的脸，对她露出感激的神情，差点一声“九妹妹”就要唤出口，但转念一想，她一女娇娥扮做男儿郎定是有什么苦衷，不好拆穿她，只将这声“九妹妹”咽回肚子里。
她自嫁入英国公府，章简之对她一直冷淡，小姑子章凝之又爱寻她吵架，唯有婆母庆阳长公主对她多加关怀。
“我堂堂永乐郡主，为你差点成了疯妇。”乔娢泪眼看向章简之，“这位为我说话的郎君点醒了我。你要丢章家的脸面是你的事，我不能丢了乔家的脸面。我要与你和离！章简之！”
章简之毫不犹豫道：“和离便和离。”
于是在众人见证下，章简之与乔娢二人写了和离书并签字按印。
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第二日兖国长公主便进宫向老太后请安，又是哭哭啼啼一番说自家女儿如何命苦云云。
老太后立刻将压力给到淳化帝。
淳化帝将章简之叫到御前，痛斥了章简之一番，又免了章简之广平郡王的爵位，才算给老太后、兖国长公主及外甥女乔娢有了交待。
乔桢一连几日没在刑部衙门见到章简之的身影。
杨光正不知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说庆阳长公主病了，所以章简之守在病床前为庆阳长公主侍疾。
乔桢不便去英国公府探望庆阳长公主，央求乔樾替她去一趟。
乔樾这日下值直奔英国公府。
庆阳长公主病容憔悴，强撑着起身梳妆更衣，见了乔樾。
她端坐于厅中的紫檀木圈椅上，唇色发白。
“阿樾，我知自己时日无多了。你今日来得正好，我要感谢你照看阿桢那孩子那么多年。阿桢在襁褓中便喝了我的奶，当年我怕人害她，故不敢将她养在身边，故意借水匪之祸让众人以为她失散在外，后来认了澄州渔民之女来替她的身份，就是想她能平平安安长大。可惜她早早去了，我实在对不住我死去的皇兄。”
庆阳长公主口中的皇兄，便是戾帝。
其实前世乔樾便知道乔桢的身世，但那时乔桢已委身于杀死戾帝的仇人之子，他刻意向乔桢隐瞒她的身世，只是不想她痛苦，且一旦她的身世被公布于世，那么她与周妄必将遭史官口诛笔伐，也会被世人唾弃，她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不得不被逼自戕来保全皇室的颜面。
虽然乔桢前世之死比被逼自戕好不了多少，但乔樾还是会一直守住她身世的秘密，并在这辈子让周妄离她越远越好。
她与周妄不能有一丝情意，因为那是不被世俗所容的畸形的爱。
“殿下，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或许日后您还能见到龟龟的面。”乔樾委婉提示庆阳长公主。
庆阳长公主立刻明白了乔樾的意思。
她温婉笑道：“我原以为陛下见过阿桢，阿桢必死无疑。没想到陛下也会顾念我那死去的皇兄。陛下若是真念旧情，就该将皇位还给我皇兄的血脉。哪怕阿桢是个女郎，阿桢她也可以坐明堂，我朝有先例。”
乔樾知道庆阳长公主口中的“先例”是谁，但那“先例”的下场并不好。
“樾定当竭尽所能，使我大梁千秋帝业回归正统。”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庆阳长公主红了眼眶。
“若真到了阿桢坐明堂那一日，请你代为转告她，她的母亲几乎是燃尽自己的生命去爱她。”
没错，她的母亲正是戾帝。
戾帝是个女郎，不也瞒着天下万民，曾经高坐明堂之上，听山呼万万岁过。
那身为戾帝之女的乔桢，也可以坐她母亲坐过的那把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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