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酥觉得，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刻。
亮堂的商场，嘈杂的人群，俊美的男孩摆着最冷的脸说出最贴心的话。
帮你出气。
长这么大，只有两个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第一个是外公。
见沈棠酥呆呆地看着自己，一副吓傻的模样，陈曜啧了声：“平时张牙舞爪的，现在怎么怂了，窝里横？怕就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沈棠酥忙伸手拉住他，嘴角抿起，脑中酝酿该从何说起比较好。
陈曜简直被她气笑了：“喂，你不会舍不得吧，这么爱？”
爱到能容忍男朋友跟别的女孩参加情侣活动？
他的心又酸又涩，但最多的是心疼。
更想揍那家伙了。
意识到引导台的小哥正竖着耳朵听八卦，沈棠酥带着陈曜走远一些后才开口：
“不是什么男朋友，我只是帮温老板假扮女友，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假信息，但还请不要到处声张，尤其是对小天。”
除了小天是谁不知道以外，沈棠酥的解释还算清楚，但陈曜还是要跟她确认：“所以一直只是帮忙，从没谈过？”
“没有，从大学认识开始，一直都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话出了口，沈棠酥才意识到不对。
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么清楚？
陈曜恢复如常，嘴角甚至出现笑意，但很快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重新沉了下来：
“你还真是热心肠，帮忙说帮就帮，都不挑人？”
沈棠酥试图解释：“温老板在男女问题上是乱了点，但平心而论，他做老板还算可以。”
陈曜不置可否。
沈棠酥则表情认真：“外公说过，帮人即帮己，只要不违法乱纪，力所能及的事我一般能帮就帮。”
虽然这些年过得不轻松，但再难她都没忘记外公的教诲。
陈曜半认真半逗她：“那么请问这位好心肠小姐，这些年收到过什么回报吗？”
“当然收到过，虽然不是直接来自被帮助者，但善意是会传递的。就像虽然我从没帮过你，但你却......”
见她停顿半天，陈曜催促：“我却什么？”
“没什么。”沈棠酥冲他一笑，“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是个好人。”
陈曜：“......”
谁TM要好人卡啊！
*
又到了每日点评时间。
沈棠酥将作业呈上，有些忐忑地看着对面评委优雅地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蛋糕，放入嘴中。
“怎么样？”
评委又吃了一口，才道：“勉强及格吧。”
“然后呢？”
“没了。”
没了的意思，今天没挑出问题？
沈棠酥不太敢相信：“你今天心情不好？”
不应该啊，他心情不好时挑刺挑得更严重才对。
陈曜笑了下，又吃下一口，表情似乎是愉悦的：
“我从小就爱吃甜的东西，去任何城市我都会去找当地特色甜食去品尝，不夸张地说，但凡叫得上名字的甜品我基本都吃过。有时出于好奇，也会跟师傅交流做法，虽然从没动手做过......但就算这样，我充其量也就是个甜品爱好者，之前说媲美评论家什么的都是唬你的。”
突如其来的坦白局，让沈棠酥有点懵。
“因为味蕾还算灵敏，我能吃出来你与顶尖之间的差距，但我并不知道自己形容的是否恰当，更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改进。”陈曜顿了顿，继续说，”所以，以免误人子弟，我之后就不再帮你点评了。”
陈曜一直以来的形象是难搞任性又毒舌，与他相处也是斗嘴对抗居多，今天突然这么正式，搞得沈棠酥有点不适应。
她想了想，便也顺着他起的头，官方且正式地回应：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点评，虽然大多时候不太留情面，但确实让我受益匪浅。”
不行，好怪，一点正式不起来，反倒十分想笑。
于是她又切回平时风格：“哎，早知道今天是最后一次作业，我就好好做......”
“等等，”陈曜打断她，“为什么是最后一次？”
沈棠酥疑惑：“甜点换午餐的协议不是取消了？”
他刚刚说那么多，不就为了这个？
陈曜皱眉：“你不亏，我也赚，这么好的协议为什么取消？”
所以，他今天讲这么多，只是为了辞去点评者的职位。
好的吧。
看眼时钟，差不多该去店里了，沈棠酥站起身来。
“今天走这么早？”陈曜也扫了眼时间，发现她比平时提前了十来分钟。
“嗯，小静今天请假，阿敏快中午的时候突然说有事。”
后厨只有李师傅一个人，她想着早点过去帮她。
进厨房拿垃圾袋时，身后突然响起陈曜的声音：“那个，你有没有想过，去专业的甜点学校进修学习？”
沈棠酥转过头：“什么？”
陈曜看着她：“一直在店里打杂，不仅浪费时间，技术也很容易受限。”
沈棠酥一下明白了，这才是陈曜今天发表长篇大论的真正原因——劝说自己去进修。
“不用担心学费。”陈曜仔细斟酌语言，尽量不触碰到她的自尊，“就当是我看好你的才能投资你的。”
沉默几秒，他又补充：“当然，如果你硬要还，我也没意见。”
沈棠酥的脑子有点乱。
她试着开玩笑：“你这是……在坐实我昨天塞给你的好人人设？”
陈曜居然没否认：“你也可以解释成，我被外公的‘帮人即帮己’给洗脑了。”
沈棠酥低下头，看着脚尖。
陈曜轻笑：“紧张什么？我就随便提个议，又没让你现在答复。”
*
去往咖啡厅的路上，沈棠酥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甜点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若不是陈曜的提议，她压根没想过思考这些。
作为讨生活的方式之一，它甚至都不是主业，接触也完全是阴差阳错。
不过虽然都是讨生活，与做菜相比，她还是更喜欢做甜点。
但这就代表热爱吗？
谈不上吧。
最重要的是，她不是那种可以根据喜好选择工作的人，试错成本太高，她承受不起。
她知道陈曜是出于好意，但衣食无忧的富二代大概永远无法理解这些困境吧。
下午，后厨区只有两人，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尤其是沈棠酥，杂活全都压她一人身上。
就在她忙得脚不沾地时，门忽然被推开，有人悠哉悠哉地来了一句：“棠酥，出来喝下午茶了。”
老板如此没有眼力劲儿，沈棠酥也十分无奈。
用眼神询问李师傅，得到的回复是：“快去快回。”
于是她快速脱去工作服，洗完手脸来到外面。
桌上已经摆好饮品，两碟蛋糕。
温执谦招呼她：“快来尝尝我的新作，很久没工作，一下灵感爆棚。”
是有点爆棚，居然有六杯，除了咖啡，还有气泡水。
除了量大，沈棠酥更担忧的是时间，所以试饮时有些囫囵吞枣，而这引发了温执谦小小不满：“慢点喝，我需要认真的用户反馈。”
老板都发话了，沈棠酥不敢再敷衍，只得放慢速度小口慢饮。
温执谦趁机闲聊：“昨天跟你一起逛商场的，是你的私厨老板？”
沈棠酥边回味口中的咖啡边点头。
“你们，”温执谦投来探究的目光，“在一起了？”
沈棠酥差点被咖啡呛到，慌忙咽下后摆手：“没有没有，他只是让我去帮忙抓个娃娃。他实在太菜，花多少钱都没抓上来，这才求助我这个抓娃娃大师。”
“这样啊，”温执谦若有所思，“他好像很久没来我们店了。”
“是吗？”沈棠酥一直在后厨，并不清楚。
温执谦很确信地点头：“有大半个月没来了，我刚刚问的小元。”
沈棠酥意识到顾客流失可能与她供应甜品有关，心虚地低下头，“我也不太清楚，跟他没有很熟。”
好在温执谦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笑了下，将话题拉回正轨：“这杯如何？咖啡里我最满意的就是这杯。”
“嗯，比上一杯的果味更足，层次也更丰富......”
六杯终于点评完，沈棠酥准备告辞：“那我先回去啦。”
“这么着急？”温执谦不打算放人，“再坐一会吧，好久没聊天了。”
沈棠酥解释：“后厨只有李师傅一人，我想早点回去帮忙。”
温执谦不认可她的解释：“你太小看李师傅了，这个分店刚开时后厨就她一人，照样运转正常。”
沈棠酥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温老板还真是天真，这哪能同日而语。
李师傅手艺摆在那儿呢，这些年也积累到不少忠实顾客，如今的生意规模肯定早已大过那时，一个人忙得过来才怪。
“对了，说到李师傅，突然想起她在我面前夸过你。”温执谦起了个话头。
“是吗？”这话让沈棠酥来了兴趣，毕竟从师傅那得到的最高评价才是“不错”，夸奖的话还从没听过呢。
李师傅也会夸人？
“她说你做事认真细心不怕吃苦，很有她年轻时的风范。”
沈棠酥摆摆手：“没有没有。”
“还说你聪明，学东西很快，前途无量。”
沈棠酥挠挠头：“太夸张了。”
“李师傅还说，很想好好带带你，只可惜你每天的练习时间太少了。”
沈棠酥抿着嘴，沉默片刻：“我之后会再挤些时间。”
话虽这么说，但沈棠酥知道那只是空头支票。她已将所有时间精力都投入其中，连睡觉都在想着配方的事，再怎么榨，也一滴都没有了。
或者，晚上再呆晚一点？
但那样会耽误别人闭店吧......
“私厨这份工作对你很重要吗？”温执谦突然问。
沈棠酥回过神来，老实回答：“是我目前主要的经济来源。”
“如果我说，”温执谦停顿了好几秒，似在思考。
对上沈棠酥的视线，他才继续说：“如果我将私厨的收入补到你现在的工资上，你会考虑辞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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