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闻岘睡得正沉,脸颊压着微凉的桌面,额前几缕碎发随意垂着。突然,“笃笃笃”几声闷响敲在她桌面上,力道不大,但足够惊醒她。
她猛地抬头,眼神还带着未散尽的睡意和被打扰的不耐,像只被惊醒的豹子。看清是命宇,她眉梢一挑,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有事?”
命宇看着她这副样子,无奈地叹口气:“别睡了,睡一下午了都。下节体育课,再睡老班该来拎人了。”
尹闻岘这才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慢吞吞站起身。教室里果然已经空了大半。她随意把手机揣进兜里,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甩在肩上,和命宇并肩走出教室。
走廊里人声嘈杂。命宇侧头看她,眼神里有点担忧:“喂,最近学校查仪容仪表查得特别疯,风纪组跟打了鸡血似的。你这校服不穿,手机不离手,真不怕?”
尹闻岘正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闻言头都没抬,嗤笑一声:“怕什么?” 语气里是浑然天成的无所谓。
话音未落,楼梯拐角处,学生会会长徐萌正抱着一叠文件上楼。她一眼就锁定了尹闻岘——那身醒目的黑色T恤在一群蓝白校服里简直像个靶子。
徐萌脚步一顿,下巴微抬,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尹闻岘全身,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优越感,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训诫的腔调:“又是你,尹闻岘。不穿校服是你,公然带手机还是你。你把校规当空气?” 她目光随即落到命宇身上,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命宇。”
命宇条件反射般地站直了些,低声叫了句:“会长。”
徐萌的视线在命宇和尹闻岘之间来回扫了一圈,语气冷硬:“命宇,身为学生会成员,跟这种屡教不改的人混在一起?注意点影响,别给我们学生会丢脸。” 她刻意加重了“丢脸”两个字。
尹闻岘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目光,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徐萌,眼神又冷又锐,像淬了冰的刀锋。她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敷衍、甚至带着点嘲弄的弧度:“是我又怎样?” 说完,压根不再理会徐萌瞬间铁青的脸色,径直绕过她,迈开长腿就往下走,背影又冷又飒。
命宇尴尬地看了徐萌一眼,低声说了句“会长我先走了”,赶紧追着尹闻岘下楼去了。
徐萌站在原地,胸口起伏,被尹闻岘那轻飘飘一句噎得够呛。她狠狠瞪了一眼两人下楼的背影,这才继续往上走。刚踏上三楼的平台,她脚步倏地一顿。
只见走廊尽头的栏杆旁,席羡舟正斜倚在那里。他身形颀长,姿态看似随意,目光却沉沉地投向楼下——正是尹闻岘和命宇消失的方向。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清俊却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轮廓。
徐萌脸上的愠怒瞬间褪去,换上了一种近乎刻意的、带着仰慕和亲近的笑容,快步走过去,声音也放柔了好几度:“羡舟?你在这看什么呢?”
席羡舟闻声,缓缓转过头。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深潭的水,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对着徐萌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一个字都没说,目光却已从楼下收回,落在徐萌脸上,带着一种无声的、让人倍感压力的询问。
徐萌立刻感受到一种无形的疏离。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努力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显得更有分量一些,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甚至带上了一丝学生会会长特有的矜持和优越感,仿佛刚才在楼下被尹闻岘气到的人不是她。她试图与他并肩而立,分享这个俯视的视角,营造一种“我们才是一类人”的氛围。
席羡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过一秒,那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转着一支黑色的金属钢笔,冰凉的触感似乎与他周身的气息融为一体。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管好你自己就行。”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让徐萌难堪。
徐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那刻意摆出的高高在上的表情裂开一道缝隙,一丝狼狈的红晕爬上耳根。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席羡舟的目光已经再次投向楼下空荡荡的楼梯口,仿佛刚才那句警告只是拂过耳边的一缕微风。钢笔在他指间转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泛着幽光。
体育课,尹闻岘背靠着粗糙的树干,一条长腿曲着,脚踝随意地叠在另一只脚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得飞快。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微垂的眼睫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干净得过分的手横插过来,毫无预兆地抽走了她掌心的手机。
尹闻岘猛地抬头,动作带着被打断的狠厉。视线撞进一双深邃冷冽的眼眸里——席羡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干嘛?”尹闻岘的声音带着刚被打扰的不爽,像冰碴子刮过地面。
席羡舟薄唇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那点笑意没染上眼底,反而透出点玩味的凉薄:“不怕再请家长?”他指尖捏着那部亮着屏幕的手机,像捏着什么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尹闻岘嗤笑一声,站直了身体,瞬间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眼神毫不退缩地迎上去:“你有空管我,不如多做点题?你们实验班心情这么好,也舍得出来上体育课晒太阳了?”她语速快,字字带刺,专往他那“优等生”的标签上戳。
“没有。”席羡舟的回答简短得像扔石子,“题做完了,出来透口气。”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目光却牢牢锁在她带着挑衅的脸上。
“给我。”尹闻岘懒得废话,直接伸手去夺。她动作快,带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
席羡舟手腕一抬,轻松地将手机举高,稳稳地停在尹闻岘踮起脚尖也够不着的高度。他看着她徒劳地伸着手,眉头微蹙,眼神更冷了几分的样子,喉间似乎逸出一声极轻的哼笑,带着点“就这?”的嘲弄。
尹闻岘狠狠白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不耐烦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刀片飞出来。她收回手,抱着臂,一副“你爱拿就拿,有本事别还”的冷硬姿态。
席羡舟似乎觉得无趣了。他不再看她,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然而就在他迈出步子的瞬间,捏着手机的手随意地往后一扬——那部手机划出一道不高不低的抛物线,精准地朝着尹闻岘的方向落去。
尹闻岘完全没料到他会直接扔回来!刚才还一副“死都不还”的架势!她瞳孔一缩,身体反应快过大脑,几乎是本能地往前一扑,双手慌不迭地伸出去捞。
啪!
手机稳稳地落进她有些狼狈的掌心,金属外壳带着他指尖残留的微凉温度。她下意识地攥紧,心跳因为刚才那一下猝不及防的抢夺动作而快了几拍。
等她再抬头时,席羡舟的背影已经走远,挺拔而冷淡,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带着点恶劣的“手机争夺战”从未发生过。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她是否接住,那份笃定和漠然,更让人心头火起。
尹闻岘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映着她自己带着一丝恼意和未散尽惊愕的脸。她用力抿了抿唇,把那点被戏弄的感觉压下去,对着那远去的背影无声地骂了句什么。
放学铃刚响,尹闻岘抓起桌角的外套,第一个冲出教室门,脚步又急又快。
“哎!闻岘!走这么快?”命宇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带着点喘。
尹闻岘头也不回,只扬了扬手,算是应了。命宇看着她瞬间融入走廊人群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回教室拿书包。
校门口的小超市人声嘈杂。尹闻岘熟门熟路地拉开冰柜,拎出一罐冰可乐,扫码付钱,动作一气呵成。她没走远,就靠在超市门口的玻璃墙边,“啪”一声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气泡激得她眯了下眼。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指尖划拉着屏幕,眼神却有些散,没真正聚焦。
没过几分钟,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隙。席羡舟不紧不慢地走进来,校服穿得一丝不苟,书包单肩挎着,周身自带一股“闲人勿近”的清冷气场,连嘈杂都似乎在他身边降了频。
尹闻岘余光扫到他,眼皮都没完全抬起来,嘴里还叼着可乐罐的边沿,含糊地吐了两个字:“来了?” 声音混着碳酸气泡的嘶嘶声,听不出情绪。
“嗯。”席羡舟的回应更短,像颗冰豆子掉在地上。他没停步,径直走向冰柜,拿了瓶矿泉水。
尹闻岘把最后一口可乐喝完,捏扁罐子,随手精准地抛进几步外的垃圾桶。看也没看刚结完账的席羡舟,转身就往外走。席羡舟拧开瓶盖,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两人之间隔着无形的屏障,沉默地融入放学的人潮。
穿过喧闹的校门区域,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辅路。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的宾利慕尚静静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兽。尹闻岘脚步不停,径直走到车边,拉开后座车门,矮身钻了进去,动作利落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席羡舟绕到另一边,也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门关闭的沉闷声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车厢内空间宽敞,冷气开得很足,带着皮革和淡淡的雪松香氛味道。司机从后视镜里恭敬地点了下头,平稳地启动车子。
尹闻岘一坐定就重新掏出手机,身体微微侧向自己这边的车窗,屏幕的光映亮她没什么表情的脸。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点击,仿佛身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生只是一团空气。
席羡舟则靠向自己这边的车窗,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侧脸线条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冷峻。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指节修长干净,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那瓶矿泉水的瓶盖,发出细微的、规律的咔哒声。
高中三年。席羡舟接送她上下学,已经持续了两年,这是第三年。这辆昂贵的车,这条固定的路线,这沉默的后座空间,早已成为两人之间一种心照不宣、无需解释的日常。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只有长久的、近乎凝固的寂静,以及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和窗外流动的光影,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划下界限。
黑色宾利悄无声息地滑到一栋普通公寓楼下。
车刚停稳,尹闻岘一秒都没耽搁,伸手就去推车门。金属锁扣弹开的轻响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尹闻岘。” 席羡舟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没什么起伏,却像根无形的线拽住了她的动作。
尹闻岘关车门的手停在半空,身体侧着,只丢过来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干什么?” 语气硬邦邦的。
席羡舟的目光落在她绷紧的侧脸上,喉结微动,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明天开始实行晚自习。” 他顿了顿,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才继续道,“你来不来?”
“不去。” 尹闻岘的回答斩钉截铁,像把冰锥砸在地上。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腕发力,“砰”地一声重重甩上车门。力道之大,震得车身似乎都轻微晃了一下。
车门关上的同时,车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平稳地驶离,尾灯在暮色中划出两道冷淡的红痕。
尹闻岘看都没看远去的车影,转身大步走进公寓楼。她脚步生风,几步跨上楼梯,掏出钥匙,精准地捅进锁孔,“咔哒”一声拧开家门。
客厅里,尹多利正坐在餐桌前,面前摊着几张文件。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神锐利地扫过刚进门的女儿。
尹闻岘没废话,径直走到餐桌旁,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皱巴巴的纸,“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正是那份晚自习自愿参加同意书。她只吐出一个字:“妈。”
尹多利放下手里的笔,视线落在同意书上,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甚至没细看那些条款,直接拿起笔,在“不同意”前面的方框里,干脆利落地打了个勾。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果断的“嚓”声。签完名,她把纸往前一推。
尹闻岘一把抓过签好的同意书,看也没看,手指飞快地将它重新折叠成更小的方块,塞回校服口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母女俩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做完这一切,尹闻岘转身就走,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哐”一声关上,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客厅里,只剩下尹多利对着餐桌,空气中还残留着女儿带进来的一丝风风火火的气息。她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眼神平静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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