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眼睛闪闪问着“哥我好看吗”的林玺显然很快乐，她对她美丽甚至称得上妖娆的身体格外自信，林启川深知，倘若他现在说出“不好看”“一般”这样扫兴的字眼，她灿烂的笑脸一定会垮下来，她会继续像只刺猬，时不时扎他一下。
于是他淡然移开视线，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林玺似乎对他如此寡淡的回答很不满意，但又无法发作，毕竟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她只是嘟唇表达不满：“就没有别的吗？哥，你好歹夸夸我嘛！”
耳边是她亲亲热热的哥，又和前两日判若两人，林启川知道她是条变色龙，但没想到她现在已经变幻自如，随时随地随心情切换。
眼下不习惯的反而是他。
“夸你什么？”他寒着脸，“没有把你从台上揪下来，已经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最大的仁慈了。”
林玺听闻，气咻咻地哼，阴阳怪气：“是吗？你出国那么久，我都忘记我有个哥哥了。”
她突然扭过修长的脖子，神情不善地问：“你在国外好多年，应该也把我忘得差不多了吧？”
“想想也是。”她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声音冷寂，轻飘飘说下去，“国外的生活多姿多彩，享受还来不及，你哪里有空惦记我这个累赘……”
“林玺！”
伴随着林启川的低喝，车子急刹，停在马路边，他的音量提高后又落下，极力压抑着情绪的波动，但最后竭尽全力，他还是没有压下心里堆成山的疑问：“走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每年都会回来，你为什么躲着我？一直避而不见。”
一躲就是五年，五年他们甚至没有见过一次面，没有说过一个字，完全断联。
车厢内气氛凝固，气压很低，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几分钟前那轻松的氛围早就不知所踪。
“真可笑。”林玺冷着一张芙蓉面，露出淡淡鄙薄的表情，“你是专程回国来见我的吗？你回国看你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妹妹，一大堆人，抽空见我一面，施舍一点你道貌岸然的关心，我就要为此感激你一年吗？”
“你！”
林启川被她气得肝疼，他的脸色阴沉如暴雨前覆盖在天空的大片阴云，几乎是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曲解我的好意？”
就因为他出国五年，她就那么生气，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发泄她的怨气？
林玺明知他在注视她，高傲地拗着下巴死不认错：“你很生气吗？奇怪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就是头白眼狼，没良心的。”
五年前那个雷雨轰鸣的夜，他们在大雨里激烈争执，他斥她是头白眼狼，她恼怒，便用牙齿咬了他，或许，后来所有的裂痕，都是从那晚开始。
林启川眉头紧皱，心生无力，一个不小心，她又成了一只蜷缩的刺猬，用满身的刺扎人。
他被她近乎锋利的言语扎疼，因为她说的一部分是事实，他并不是专程为她回国，他的生活里有家人朋友，他没有想过只围绕着她转。
虽然她是他放在内心去牵挂的人，却碍于别人的目光，他从没在别人面前提起过她。
谁都不知道，他的心里住着一个小女孩，是他一到晚上便牵肠挂肚的人。
就连林玺自己，也完全被蒙在鼓里。
“林玺，你在怨我吗？”
怒火熄灭，林启川彻底冷静下来，试图用温情平和的声调去平息她的怒火，“如果我只有道貌岸然的关心，两年前我就不会在你的出租屋楼下站一晚上，这是我能拿出的诚意，为什么你明明在楼上，你也明明看到了，就是装作看不到？”
两年前，田清刚查出宫颈癌，住院期间都是林玺贴身照顾，照顾癌症病人并不容易，心理和生理都承受着高压，她在回家途中晕倒，医院和警察的电话打到了芳姨这里，说她的心脏可能出了问题，芳姨不知所措，遂哭哭啼啼打给在美国的他，当时他正值毕业之际，忙得睡觉都没时间，还是毫不犹豫地订了回国机票。
奈何他回来了，她却固执避而不见，芳姨劝了也不听，林启川披着星光在她楼下站了一夜，她始终不肯下楼见一面。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无尽的失望和疲惫，登上了回美国的班机。
林玺死死盯着前方路面好几秒，不肯正面回应他那些压抑着情绪的质问，然后她凛然扭过漂亮的脸蛋，高傲却又冷然地启唇：“等一个晚上就是有诚意吗？那你知不知道，我也一夜没睡，我当时跟自己说，如果你等我到早上八点，我就下楼去见你，叫你一声哥哥，可是你呢……”
她晶亮的眼睛里渐渐蓄起泪意：“你为了赶早班飞机，甚至不愿意再多等八分钟。”
“你知不知道……”
她声音微哽，极力克制着颤意，“七点五十二分，这是你那天上车的时间，只要再过八分钟，我就……”
我就会下楼，让你见到我长大后的模样。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问我为什么怨你。”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你知道那天上午我哭了多久吗？”
“林玺……”
林启川心情五味杂陈地看着她，从没有想到从她的口中听到了另一个故事，是这样的阴差阳错，令他们五年见不上面，如果当时他多等这八分钟，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疏离和剑拔弩张。
“对不起，我……”
他悔不当初，见她委屈到泪花在眼眶里盘旋，一时间慌乱无比，完全不知所措。
林玺一点都不想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最让她心口发堵，仿佛只要向对方说出来，就可以抵消掉过去的种种不愉快，他以为他等了一夜便是对她释放诚意，可是他又哪里知道，她等了他足足五年！
“没意思，以后不必见了。”
她脸色冷凝，大小姐脾气上来了，霍然推开车门出去，头也不回地就走。
“林玺！”
林启川来不及思考便追出去，拽住她细嫩的手臂，用了点力道，总之不给她耍脾气一走了之的机会。
“走什么，不是说要吃粤菜吗？”
“我不去，跟你吃饭很倒胃口。”
他软下语气，闭口不提刚才的争吵和不愉快，林玺力气敌不过他，又不甘心被牵着鼻子走，两人拉拉扯扯，直到突然有一辆电动车急速驶过，几乎要擦着林玺的背，林启川一慌神，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啊！”
林玺一声轻呼，猝不及防跌进他的胸膛里。
男人结实的胸膛和女人柔软的胸脯碰撞，那触感强烈到让人心跳失序，林启川今天刚见过林玺穿着比基尼内衣的性感模样，那绵软不盈一握的腰肢、带着曲线感的山丘深深嵌入他脑海，当时他们还隔着安全的距离，现在，这安全距离完全不存在了，她就在他怀里，近到他可以用自己的胸膛感受她的柔软丰满，鼻尖萦绕着的是她发间的香味，这无一不提醒着他，那个T台上备受瞩目的女孩此刻就在他怀里，她真的长大了，成为了一个女人。
林启川僵硬一瞬，主动避嫌地将她拉开，暗地调整呼吸，叫她看不出异样。
他松开手：“好了，都是我的错，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身为哥哥，同时又是男人，他主动退让，保证不再翻旧账，又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教训：“已经是大人了，以后不必见这种赌气的话不要动不动就说出来，我是你哥可以不跟你计较，别人呢，万一对方跟你较真，还不是善茬呢？”
林玺其实还没从刚才不经意的身体碰撞里回神，整张脸还残留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烫意，她掀起眼皮，暗自观察林启川，见他神色自然，依然是正人君子的面孔，心里不禁在打鼓：为什么碰了女孩子的那里，他脸上无波无澜，一点反应也没有，是因为他习惯了和女人身体接触吗？在美国的时候他有女友吗？他们同居了没有？
脑海里那一串的疑问搅得她心情烦躁，对他自然没好脸色：“说教什么的，就省省吧，你是我哥，不是我爹。”
“还有！”
她的心情因为刚才的猜测而差到极点，眼睛灼亮，面色疏离地直呼他名：“林启川，我是我爸妈的独生女，我可没有哥哥，我想你也不需要我提醒，你是韩舒月和韩星月的哥哥，她们俩才是你的妹妹。”
自从刚才见过她盘旋在眼眶里的泪花后，林启川现在对她说来就来的耍性子完全容忍，或许他对韩舒月她们的耐性有限，但对林玺，当下他的耐心没有限度。
“好，我今天不是你哥，是邻家哥哥，满意了吧？”
在他还没意识到之前，他便开始无底线地纵容她的任性，好声好气地哄：“不是说很饿吗？发了一通脾气总该更饿了吧？看在我等你两个多小时的份上，总该让我吃顿好的吧？”
林玺再刁蛮不讲道理，也还是吃林启川这一套，没办法，他一直是她求而不得的蜜糖，只要他给一点点甜头，再多的气她也会很快消化。
只不过，这个秘密，她是不会告诉他的。
她闷闷不乐地杵在路边，五官那么精致，皮相也挑不出一点瑕疵的一个女孩子，哪怕生闷气也是赏心悦目的，林启川暂时歇了最开始要好好教训她做内衣模特这件事，只能按捺着情绪，拉着她的手往车里去。
林玺不情不愿地被塞回副驾驶座。
这次两人都没说话，林启川按照导航驶到粤菜馆的位置，停好车，所幸不需等位，服务员将他们引导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互相不说话不交谈，林玺托腮发呆，林启川低头翻阅菜单，音乐舒缓，空气里飘着食物的香味，抚慰着饥肠辘辘的肠胃，让人紧绷的精神也松弛下来。
“经常做这种内衣模特？”林启川不经意地发问。
林玺眼皮一掀，目光慵懒地看他那张百看不厌的俊脸：“第一次。”
他在这一刻抬脸，神情里带着几分家长才有的不满，隐忍片刻，又实在忍不住：“为什么要去？”
“因为学姐求我啊，出的时薪也很不错，最重要的是，我身材很好，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展示出来呢？”
林玺罗列了一堆理由，却没有向他诚实坦白最最重要的原因——因为他在场。
因为他在，所以她在发布会前夕最终答应了学姐的请求，帮学姐展示她的毕业作品，而之前学姐磨破嘴皮，她一直不肯点头。
林启川神色郁郁，不赞同，但也不想泼她冷水。
她还不满20岁，没有见过社会的阴暗面，自然心中全是美好，她并不知道，台下的观众有人用欣赏美的眼神看着她，也有人目光污秽，幻想着将她拖入人性阴暗的泥沼里，她太好看了，美丽有时候并不能给人带来好运，往往意味着更多的危险和窥视。
但是这些，小时候他没有教过她，甚至她对爱情的启蒙，是从那本《罗密欧与朱丽叶》开始的。
“有了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吗？”他问。
林玺知道他不支持，甚至是想臭骂她一顿的，心情好极了，存心戳他肺管子：“谁知道呢？今天在舞台上的感觉很不错，赚钱又快又容易，说不定以后我就做个专职内衣模特了。”
她讲得认真，林启川山雨欲来的表情：“你认真的？”
林玺耸肩：“不然呢？我又没有爸妈管，小姨病了管不了我，我是自由的。”
她说的每句话都带着刺，一根根精准地扎在林启川的痛处上，他神情沉静，不欲和她吵，只是通知她：“很好，今天开始，你的自由结束了。”
林玺嘲讽地看着他：“怎么？你要开始管我了？”
无视她叛逆的目光，林启川面无表情，却口气强硬：“你知道就好。”
林玺无所谓地哼哼，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上菜后两人话依然不多，林玺的手机总响不停，她在T台上一鸣惊人，关于她的帖子已经上了江城大学的热门，江城大学的直男沸腾不已，人手一**玺的绝美照片。
林启川用脚趾头就能猜到林玺已经成为人人议论的人物，吃到一半，就气饱，放下了筷子。
她想向大众展示自己美好的肉--体，现在她目的达到了，所以她眉飞色舞地回复朋友们的信息。
林启川被她冷落，神色郁郁。
人人痛快，只有他这个哥哥，是唯一不痛快的人。
想往每一个保存林玺照片的手机里植入病毒，最好能销毁掉所有她的照片。
林玺回复了一部分涌进来的信息，实在太多，干脆不理，嘴角上翘，快乐地拿筷子享用美食。
然后她终于发现，对面的男人身上散发着低气压，如皑皑霜雪般清冷。
“怎么不吃了？”
她看着一大桌子美食，他几乎没动几筷子。
“终于想起来在跟你哥吃饭了？”林启川冷冷道。
林玺轻快地“嗯”，大约猜到他为什么不爽，下巴努了努：“我在问你，为什么不吃了？吃惯了白人饭，不习惯国内的饮食了？”
不等他回答，她便扬着嘴角，偷笑着找到了答案：“还是因为，哥你老了？吃不动了？”
林启川不过24岁，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却头一回被人当面揶揄他老。
更气人的是，她才19岁，比起来，他确实是老一些。
他气不顺，不过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两人不再剑拔弩张互相指责，现在的氛围倒比较像是一对兄妹多年后重逢，在一起聊天开玩笑。
他展颜一笑，笑得丰神俊朗，足以令所有女士着迷。
“我老了，你就很开心吗？”
“那当然了。”林玺嫣然一笑，笑容干净动人，“我可没忘记，你19岁总是拿捏我，现在我19岁了，也该拿捏人了。”
林启川一愣：“你要拿捏谁？”
对面表情狡黠的林玺倾身凑近，看进他漆黑的眼底：“不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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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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