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饭勉强吃得还算和平，至少没有发生互扔萝卜青菜这种糟糕的场景。
但林启川也通过这顿饭，见识了林玺现在规模不小的朋友圈，除了伶牙俐齿气他，其他时间她一直在回复络绎不绝涌进来的手机信息，边笑边手指如飞地打字，完全忽视了坐在对面的男人。
林启川大多数时间都在用眼睛悄然打量她，他不得不像一个与新生代有代沟的家长，去接受长大后的林玺。
她不再是那个眼里只有哥哥的小女孩，也不会因为能跟他分享一张书桌而兴奋快乐，时过境迁，现在的她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她的世界更开阔了，她不再会为了他指缝里漏出来的微小幸福而雀跃。
林启川逐渐意识到哥哥对她而言，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如果有个“生活中重要人物评选”，搞不好五年没露面的他连前二十都排不进。
这当然是好事，只是他还是免不了的失落。
也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这种落差。
吃完送林玺回她的出租屋，路上林启川问起是否还是原来的住处，林玺回答不是，一年前她搬家了。
他问起原因，她皱着鼻子解释搬走的原因：“那附近有个老男人，三天两头在我楼下转，有一次还尾随我进了楼梯，我吓到报警，查了监控发现他还偷过我内衣，太恶心了，第二天我就搬家了。”
车厢幽暗，林启川阴沉的表情隐在黑暗中，林玺并没有发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
他只是沉沉地问：“现在住的地方安全吗？”
“应该还好吧，住了快一年了，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人，对面的邻居奶奶很好，经常给我们送好吃的。”
“我们？”林启川敏感地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嗯，我搬家以后就拉着我朋友一起住了。”
林启川脸色瞬间绷紧：“男的女的？”
坐在他身边的林玺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极不对劲，身体前倾研究着他这辆新车的表盘，语调散漫故意道：“男的呀，好朋友嘛，不用在意性别。”
她那再自然不过的态度顺利惹怒正在开车的林启川，他现在甚至在后悔自己一走就是五年，由于长辈的缺席和没人管束，她现在自由过了火，竟然和一个男人合租在一起。
“谁告诉你好朋友不用在意性别？”
他眸光冰寒：“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像话吗？”
两人一言不合又要开吵的架势，林玺肚子填饱，又被学姐们使唤了一天，根本不想理会老男人随时随刻的找茬，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我累死了，你想找麻烦就把我放下来，我自己打车回去好了。”
但车子并没有停下，还是一路匀速跑在马路上，林启川最终妥协：“这件事我们过几天再聊。”
林玺眉眼惫懒，心想过几天是哪一天，你确定我真有空和你聊吗？
气氛不好，到了无话可谈的地步，林玺租在离学校不远的老小区，江城大学又在城市偏远的位置，林启川不熟悉那一片，只能慢慢开。
林玺头一歪果真睡着了，浓密长发松散披落在胸前，睡着时的侧脸娴静柔弱，少了醒着时的张扬明媚，等红灯的间隙，林启川转过脸，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时没了顾忌，从头打量到脚，目光触及她那又白又细的长腿，又忙不迭地收回视线。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怎么会把好端端的一个乖巧女孩，塑造成如今这样带着一点妖媚气息的少女。
到了林玺出租屋附近，林玺刚好醒了，揉着眼睛跟他说就在这里停吧，林启川问她是哪一幢，她指了指其中不起眼的一幢，说：“那里，三楼。”
初到这里的林启川打量四周，老旧的社区，头顶的电线捆成一团杂乱地延伸，沿街的商铺也陈旧萧索，污水流了一地，他皱紧的眉头好半天没有松开。
林玺从小出身优渥，父母离世后被田清接回家里，也是住在有大花园的别墅里，这么一个富养长大的女孩，成年后却需要适应这样一个脏乱无序的生活环境，林启川只是站在这里片刻，就想把她拽回家里去。
既然他回来了，那家里至少是安全的，她就老老实实待在她该待的地方，最好哪里都别去。
林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打了个电话，对电话里的人熟稔地说：“阿楠，我快到家了，你吃了没？要不要给你带份炒粉上去？”
站在她身边的林启川听到，眉宇间的阴影又加深了几分。
阿楠？
跟男室友关系已经好到这程度，居然上楼前还惦记着给对方吃没吃饱，要给他带晚餐？
虽然她小时候便是这样体贴窝心的女孩，但一想到她长大后对别的男人也是如此，林启川心里生出一根刺，一下一下地扎着他。
对方不知道在电话里回了什么，她草草地回复了一句“好吧”，便挂了电话。
关心完室友，她终于想起身边还站着林启川，一双莹莹美目望向他，开口就是要他走。
“我到家了，谢谢你的晚餐。”
她言语间又满是陌生人的生疏，还带着点不耐烦：“你没什么话说的话，我就上楼了。”
林启川长臂一伸，拦住了她的去路，绅士十足地说：“我送你到家门口。”
已近晚上八点，正是附近居民吃完晚饭出门遛弯的时候，两人的外形又是这样的出色登对，林玺不好发作，便拗着脸婉言拒绝：“这条路我来回走了几百回了，很安全，我可以自己回家。”
林启川不动声色：“既然到你家了，不邀请我上去坐一坐。”
“家里没收拾过呢，根本没你下脚的地方。”
林玺递给他软绵绵娇嗔的一眼：“我那室友比我还懒，家里连口热水都没有，要是慢待了哥哥，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的。”
话虽说得漂亮好听，其实就是不想他进入自己的生活空间，干涉她的私人生活。
林启川张望一圈四周，坚持：“不需要招待我，我不喝水，就是看看你现在的居住环境。”
“前阵子见到你小姨，她说自己精力不济，托付我多照应你。”他又补充这一句。
他搬出田清，林玺也就无话可说，咕哝了一句“你好烦啊”，便噔噔噔踩着高跟鞋摇曳生风地往家走。
林启川看着她不情不愿的窈窕背影，也不恼，慢悠悠跟在后面。
这老小区的地上布着老式窨井盖，林玺脚踩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脚下一个没留神，尖细后跟卡在了窨井盖的缝隙里，她身体一歪，差点扭到另一只脚。
林启川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扶住了她差一点就下陷的细腰。
错乱中，两人的眼睛撞在一起，这是重逢以后最近的距离，过往林玺只有在林启川睡着时，才能和他拥有这样亲近的距离。
短暂的呼吸凝滞后，林玺先回过神，她发现鞋跟卡得很厉害，使劲抬脚，想从缝隙里抽出鞋跟，没想到被卡得死死的，完全动弹不得。
“这该死的井盖……”她骂骂咧咧，自觉现在被卡鞋跟的自己狼狈透顶。
几个小时之前还在T台上俨如发光体，几个小时后就被打回成老小区的灰姑娘，被一个窨井盖弄得灰头土脸，她现在真该庆幸脚下没有香蕉皮，否则要是在林启川摔个狗爬式，她一定会买块豆腐撞死。
“站好了。”
相比她的急躁，林启川镇定多了，甚至连眉都没动一下，扶好她，便蹲下来，握着她脚踝的部位，往外一拉，林玺的鞋跟便被拔出来了。
他手掌放在她脚踝处的触感清晰温热，林玺瞬间面红耳热，呼吸不稳。
林启川并没有发现她微小的面部变化，也没有马上站起来，蹲着研究了一下她的细鞋跟，确认鞋跟没有断掉，说：“脚下用力试试。”
林玺便试了试，脸色微烫，用细小的声音说：“鞋没事。”
“没问你的鞋，问你的脚。”他站起来，脸色淡淡，依旧垂眸看着她的脚，“这鞋回头扔了吧。”
“不要，这鞋花了我好几百呢。”
林玺现在独立生活，自然做什么都是精打细算，何况她现在不是小时候那个听话顺从的林玺，如今长大后的她脱胎换骨，当然是做什么都要和他对着干。
“我来瞧瞧，什么鞋要好几百？”
林启川竟然一脸钻研精神，又慢条斯理蹲下来打量她脚上的这双白色高跟鞋，甚至伸出手提过分要求：“鞋跟好像有问题，别动，脱下来我看看。”
“好几百呢，能有什么问题啊。”
林玺不满地嘟嘟囔囔，不过还是温顺地脱鞋，任由他把鞋跟捏在手掌心。
当这双尖细的高跟鞋捏在手心，林启川对这双鞋后跟的高度才有更清晰的认识，很难想象女孩子要踩着这样的鞋子走那么长的夜路，他又细心地往她的脚后看去，见那里红红的，已经磨破了皮。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硬撑着走了一路，而若不是这块窨井盖，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手上一用力，鞋后跟“啪嗒”一声，被他轻轻松松掰断了。
“几百块的鞋子，就这质量？”
他抬脸，借着路灯光，林玺能清楚看见他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还有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
她心跳乱一拍，却面上故作很不高兴：“你干嘛啊？我好好的鞋，就那么一双拿得出手的，你给我掰断了。”
一双会磨破脚的鞋而已，其实她没有那么心疼，只是鞋跟是他掰断的，那她就要大作特作一番了，不心疼也要表现得心痛到快死掉，反正要他自责愧疚，觉得欠她好多好多。
她故作气急败坏地将他手上断掉的鞋跟一把抢过来，鞋子已经坏了，当然不可能复原，一只坏了，另一只自然也废了。
“林启川，你对我很不满吗？竟然拿我的鞋撒气。”
她骂骂咧咧脱掉了脚上另一只鞋子，没了高跟鞋的支撑，她168的个子站在185的他身边，立刻矮了一大截，连说话都要微微仰脸，她有一种被打回原形的挫败感，没好气道：“这下高兴了吗？我现在矮你一大截。”
林启川默默看着她撒泼，安静平和，又微微纵容的神色。
“一双鞋子而已。”他云淡风轻说，“自己去商场选平底鞋，我买单。”
“数量和价格都不限。”他又添一句，成功堵住了她的嘴。
林玺昂着巴掌小脸，心里喜滋滋，但面上不显，说：“你掰断我一双，赔我一双就行了，我有手有脚，才不占你便宜。”
说完，她潇洒地将手上的高跟鞋往边上的垃圾桶一扔，赤着脚也要姿态从容，走得漂亮。
林启川观察了一下坑坑洼洼的地面，还是有些担心：“小心点，地上可能有玻璃渣。”
林玺扭过身，哼一声，伶牙俐齿顶嘴：“你掰断我鞋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没鞋怎么办？地上有玻璃渣怎么办？”
“好了，我的错，可以饶我这一回吗？”
落在她身后的林启川说不过口齿伶俐的小姑娘，揉揉眉心，识时务地先认错道歉，林玺露齿一笑，笑得明媚张扬，美丽极了。
两人一前一后，直到快到楼下时，一个趿着脱鞋、穿着棒球外套的短发姑娘捧着外卖，手里捏一灌打开的可乐，从另一个拐角吊儿郎当出现。
她高度近视，奈何今天又没戴眼镜，一开始没看清林玺身后的林启川，眯着眼睛使劲想看清他的脸：“玺玺，这男的谁啊？”
林玺见到莫晓楠这宅女样，也见惯不惯，说：“你自己看啊。”
莫晓楠实在看不清，立刻兴致缺缺，一副男人还不如手里的外卖贵的模样：“没有你哥帅的，都别带回来给我看。”
林玺噗嗤一笑，看向林启川。
林启川从她调皮的表情里猜出来，这个留着男孩头的女孩子，便是林玺的室友。
而她刚才还吓唬他，她在和一个男人同居。
而他成功被耍，刚才还无名火起，想停车教训她一顿。
林玺看着她哥瞬间变了脸色，笑声悦耳：“你要不要去换身衣服啊阿楠。”
莫晓楠一脸莫名。
“傻子，你惦记好几年的男神站你面前你还不知道。”林玺笑声银铃，“这就是我哥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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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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