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形似白猫的半人高小兽叼着竹篮，一蹦一跳的来到左箴面前，放下篮子嗷呜嗷呜叫了两声。看到一旁坐着的白璃，都像见了个香饽饽般跑过去亲昵的蹭他的腿，还要跳到人家怀里撒欢。
左箴一言难尽的一手一个拎起两只灵兽，这两个小东西立马炸了毛，张牙舞爪的冲他龇牙咧嘴。左箴心中暗暗排腹这两个见人下菜碟的小东西，散出一波法力震慑，两只小兽这才乖乖耷拉下耳朵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他一边将竹篮里的食物一一端出来摆盘，一边若无其事的说:“这两个小东西是一只濒死的灵兽所生，吾捡回来养了数十年，都没见它们主动贴上来过。”
左箴余光瞟了一眼陷入沉思正在出神的萧沐渡，看向白璃笑着继续道:“不过这种灵兽生性傲慢，眼光极高，愿意跟着我想来是慕强，但它们对你格外青睐，想必是被你的容颜所折服。”
白璃的注意力都放在琳琅满目的吃食上了，对左箴的话只听进了个六七分，又不好随意敷衍乱回，内敛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赞同。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君臣相顾无言，只是一味吃吃吃。萧沐渡从一盘满满都是肉的爆炒五花里精心挑选出最焦最肥的一块，夹起放到左箴碗里:“来，吃，国师日夜操劳朕的终生大事，理应多吃补补身子。”
左箴嘴角抽搐了一下，顺水推舟的四稳八平夹起一个拳头大的红烧肘子，十分慈爱道:“陛下昼夜颠倒的处理折子，也该多吃补补。”
萧沐渡手中捏着的筷子咯吱作响，嗤笑一声，夹起肘子一口一口咬起来。他毫不遮掩的放肆盯着白璃上下打量，白璃抬眼和他对视，只感觉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尴尬的脸一下子就烧红了。
左箴默不作声的观察两人神情，萧沐渡只是一个不经意的挑眉，他就知道机会来了:“满意吧？是不是比天仙还美?”
萧沐渡也不回答，只是执着于他编纂自己艳情话本的事:“可这和你背后编排朕有什么关系？”
左箴心里骂这小崽子真是油盐不进，说:“这不是为了给你立一个深情帝王的人设吗？你自己在民间的口碑如何心里没点数吗？！谁不喜欢听风流八卦，这是让你取信于人最快的办法。”
白璃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咬着糕点，他现在记忆有些混乱，但并不代表他是个空有美貌的傻子。他很会察言观色，知道两人争执的事和自己有些关系。与其装作浑然不知，白璃更喜欢为自己争取选择。他心里想着事，只是吃了七分饱也没了胃口，看向左箴轻声插话:“我可以问问，你这样待我，是要我做什么事吗？”
他只依稀记得前天晚上是左箴将濒死的自己带到这里来的，昏睡的两日仅仅清醒的一个时辰，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听左箴跟他回忆当天的场景。他身上没有一处伤痕，可心却疼得像是有千万根针扎，左箴给他吃了白色的药丸，说他伤在内里，需慢慢调理。白璃不会轻信于人，却也识得左箴是一片好心救了自己。
哪怕左箴空闲时间讲给他的经历很可能有假，但白璃是个重情记恩的人，别人对他三分真心，他就会双倍还回去。也许是不喜欢欠人情，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白璃心想，只要左箴提出的不是什么过分的事，他都会当作报答应下。
左箴看着白璃纯净真挚的眼神，心里竟生出一丝不忍的愧疚。可是转念一想，命中注定如此，也就坦荡多了:“你现在再仔细瞧他，”他指了指萧沐渡，“长得帅气与否？可真的合你心意？”
白璃心里咯噔一声，瞬间脑补出七七四十九种可能性，看了一眼萧沐渡立马收回目光，支支吾吾道:“唔…他，他剑眉星目，骨相极佳，论样貌自然是极好的。”就是不该总喜欢冷着一张脸，凶巴巴的不好惹。
萧沐渡饶有兴致的听完这席话，单手支颐，倒是想看看左箴要整什么大活。
左箴一听，变脸如翻书，眼睛都亮了。他各抓起白璃和萧沐渡的手，用力压住让他们掌心相覆，语重心长道:“是吧，你们相互都能看对眼，简直是郎才郎貌，天作之合。所以白璃，”左箴认真看他，“我要你做他的妃。”
白璃吓得差点一个弹起，慌忙想要将手抽走，结果发现左箴温柔之下力道却不小，急得差点就要口不择言骂人了。
“怎可如此？！感情一事如何能这么唐突…恩人，强扭的瓜不甜……”白璃活了十九年，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却有自己的感情观。他始终觉得缘分天注定，如果这辈子遇不到一个待自己深情真心的，他宁愿一直一个人过日子。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瞧起来脾气不好的男人。
白璃暗暗想着，内心愈发坚定，斟酌道:“这位…王爷，各方面条件优越，白璃一个无权无钱无势的普通人，何德何能做他的妃？白璃惶恐，承不起这般抬爱……”
白璃看两人锦衣华服，来寻左箴的路上又见识了这府邸之大，便知恩人定是个大人物。能和恩人坐在一起吃饭还那般亲切的，也不会是平庸之辈。
左箴先前就在萧沐渡面前演了戏，这下想破脑袋也要把话圆回来:“吾知道你这样说，还是怕所托非良人。但吾与他知根知底，那天也给你保证过，他是个负责任的人。所以你放心，要是他有哪里对不起你，吾会给你撑腰。”
白璃听得一头雾水，不记得左箴什么时候跟他保证了什么，正要开口询问，一直旁观看戏的萧沐渡突然起身，淡淡道:“行了，国师大人不用再费口舌了。朕敢作敢当，自然会负责到底。朕见美人，心向往之，纳他为妃后，自会捧在手心里宠爱。”
话毕，他抬手拨开浣丝纱，头也不回的走了。
……国师？
………朕？！
白璃回过味儿来，什么都想明白了，孱弱的身体承载不住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传闻中神秘的国师救了自己，要让自己“以身相许”，去给传闻中狠戾的暴君做妃……白璃失去意识前凄凉的想，自己失去的记忆是和暴君有什么孽缘吗，话本都不带这么写的吧……
左箴一扬手将白璃揽在臂弯，从乾坤袖里摸出一个白色药丸，喂给白璃吞下，方才松了一口气。他盯着白璃慢慢蹙起的柳叶眉，知道是这三日的药起了效果，哄孩子似的摇了摇小脸热得通红的白璃，冷静下来后，琢磨起刚刚萧沐渡的一言一行。
太巧了。萧沐渡说话的时机太巧了。如果他刚刚没有出声，白璃就会问出破绽，让他下不来台。萧沐渡这么做，就像是知道了自己在骗他，陪着他演戏一样。
萧沐渡在他手里长大，暴君名声的流传，他知道这是萧沐渡乐意见的，为了和朝中权臣斡旋的手段罢了。萧沐渡究竟品性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可，万一萧沐渡一切的一切都是伪装的呢？万一他并没有朝着自己期望的那样长正呢？
左箴回过神来，方觉自己的手已不自觉轻颤，他宽慰自己一会儿，打了个响指招呼小兽收拾盘子，打横抱起白璃出了湖心亭，往自己寝殿方向走。
永德几番欲言又止，眼睛都不敢离开萧沐渡握笔批奏折的手。眼看墨水因为久聚就要滴到奏折上，永德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陛下操劳两日，身子哪里能这样折腾。陛下要以龙体为重，不如奴才叫人来服侍陛下歇下吧。”
萧沐渡被他出声打断思绪，目光聚焦到奏折上才发现自己朱批落得乱七八糟。他放下笔捏了捏鼻梁，吩咐道:“你去将隐七叫过来，朕有话问他。”
永德尴尬的咳了一声:“陛下，您贵人多忘事呐，隐七才领完鞭子……”
萧沐渡沉吟片刻，最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罢了，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朕要休息了，不必叫人来服侍。”
永德应声退下，轻手轻脚的带上了门。
萧沐渡褪去繁重华贵的龙袍，吹灭烛火，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上好的蚕丝云锦被裹在身上，萧沐渡却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将手臂弯起，头枕着胳膊又想起白璃那张美得让人一眼难忘的脸来。
纵然萧沐渡不沉迷美色，但他认定美丑的眼光极高，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喜欢白璃的容貌。今天见到他的第一眼，萧沐渡其实内心是很震惊的，根本没想过对方会是个男子。自古以来皇亲贵族养男宠的事不在少数，可光明正大的封妃赐位却是闻所未闻。萧沐渡手臂发麻，又翻了个身，冷冷的想，若是自己宠爱一个男人，以后在史书上不知会有多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么，处理掉这个麻烦的最好办法就是——
找个理由杀了他。哪怕他不碰白璃，那些老东西也一定会像疯狗一样咬住不放。
“杀了他”这三个字在萧沐渡心里反复回响，像一把沉重的钝刀，撞得他心疼得像要窒息。萧沐渡愣了一下，却不明白，这种没由来的难受是为何，只当是对美人落暮的惋惜。
另一边，苍栾聚精会神的替睡着的白璃把脉，而后目光温柔的细细打量着白璃，贴心的给白璃掖好被子，朝左箴点了点头:“他的记忆已经很顺利的重新洗过了，改换记忆的仙术早已在仙籍里失传，没想到你居然做到了。”
左箴像是不想聊自己为什么能做到的话题，递给苍栾一杯清茶，闷闷道:“这些记忆大部分还是他上一世真实经历过的，吾只是稍稍改动一点罢了…还有，你为什么要直接告诉他你是吾哥哥？这下吾都不知道该怎么编个理由给他解释了。”
苍栾吹了吹茶沫，淡淡道:“吾提醒你还是注意点那小子吧，吾看他心思可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要是他来问了你，你就说…”苍栾想也不想，睁着眼睛胡编乱造，“吾和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百年前吾得道飞升，你不愿成仙，就留在了人间辅佐历代君王。吾偶尔会下凡来探望你，为了不引人注意，这才只能每次私下悄悄相见。但吾猜，那小子提都不会提，不信你等着看。”
苍国建国不到百年，一场战争烧毁了所有前朝史册古籍，往事早已难以求证，所以这种说法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左箴赞同的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干巴巴道:“那他当场抓到你写话本，这事怎么了结？”一想到上午那事，左箴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捂着脸痛苦道，“他那么聪明一个人，动动脑子估计什么都想通了。”
苍栾看着左箴狂躁的抓着头发，岿然不动的嘬了口茶，轻轻放下茶盏，翻了个白眼说:“这不都是你自己的主意？每次吾下凡来办事，你都要扣着吾写。吾是什么很不正经很有闲情的人吗？”
左箴干巴巴的笑了笑，心里暗暗想，自己写得多香艳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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