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白璃的身份来历,左箴亲自出手,朝会时身着一身仙气华贵的红衣,矜贵高傲的往那儿一坐,银丝面具下的白眸华光流转,使得众多臣子都不敢直视其貌。
左箴缓缓从座位上起身,薄如蝉翼的轻纱拖在脚后。此衣是先帝亲自为其设计,用邻国上供的极品天蚕丝制成,寸衣寸金。他慢慢步下台阶,与众臣子处于同一高度,却总有种居高临下的清冷气质,他走到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臣面前,用海棠花枝轻轻点了点他的肩头,笑道:“林尚书接连几日上书,陛下案上都要单独空出一片来才能叠得下您的奏折。今日吾就跟您讲讲,同样也是回答其他人心里的疑惑,替陛下分忧。”
他看也不看林尚书缤纷变化的脸色,越过他绕着大殿转:“白璃,生于桃源镇一个世代书香的家庭,虽谈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但从小知书达理,品性极佳。本可以平安顺遂过一辈子,赴试一举成名。可惜天公不作美,在他十六岁独自一人出来博功名的时候,家里变故横生,惨遭仇人灭门,若不是他不在家,怕是也要死在仇人手上。这件灭门案闹得很大,不知大理寺卿当年可有听闻?”
大理寺卿神情凝重,虽然他也极力反对萧沐渡纳一个男子为妃,但公私分明,一码归一码。他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不错,三年前白家灭门案,大理寺也有参与调查。”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像个鹌鹑般把头埋得更低了。当年最后将灭门仇人通缉处斩,而流落在外的白家小公子不知死活,竟没想到有朝一日摇身一变,活生生出现在众人面前,还即将成为萧沐渡的妃。
事实上,白家小公子在躲避仇人追杀的路上就已经病死了。左箴身为仙人,有占卜命运的能力,当年私底下派人料理了这件事,让众人都以为白家小公子还活着,就是为了在将来的今日顺理成章给白璃一个经得起查证的身份。
左箴心中冷笑,继续道:“当年白璃知道此事后,就开始东躲西藏,却被人中途骗走,拐到青楼里做了花魁……”说到此处,左箴貌似无意的扫了一眼浑身僵硬的李尚书:“如果有空闲时间喜欢流连烟花巷柳的大臣,想必是很清楚,临安最有名的青楼花魁,三年来不以真容示人,只犹抱琵琶半遮面,从未卖身接客吧?然后时间又刚好,半旬前,花魁逃跑了,下落不明。”
说到此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白璃容貌惊为天人,又多才多艺,满腹文墨,做萧沐渡的妃完全够格。方才还梗着脖子吵得面红耳赤的那些人瞬间没了气,咂吧嘴掩饰自己的尴尬。左箴心中暗爽,抬眼和龙椅上支着头笑吟吟看热闹的萧沐渡对视一眼,朝他深深作揖鞠躬:“臣话已言罢,祝陛下与白妃娘娘恩爱和睦。”
大殿内瞬间落针可闻,片刻后,七七八八响起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众臣子一齐跪拜:“……臣等恭祝陛下。”
自从这件事后,萧沐渡终于从奏折大山里艰难爬出,奖励自己罢朝五日,移驾春江宫游玩放松。左箴有别的事要忙,没跟着一起去,却在萧沐渡起驾出发时把白璃收拾的漂漂亮亮打包丢到了他的马车上,义正言辞有理有据道:“不跟才封得宠的枕边人一起去,成何体统?吾已给大臣们交代清楚了,你带着白妃一同前往。”
说罢也不管萧沐渡想刀了他的眼神,拍拍手就溜了。
皇帝出行的马车自然是豪华宽敞,放下一张小榻酣睡都不成问题。萧沐渡抱臂假寐,白璃轻手轻脚的敛起层层叠叠的衣衫,尽量无声无息的往另一头挪,瞄了萧沐渡一眼, 犹豫片刻,一点点的拉开了车帘,看沿途风景。
白璃一觉醒来,记忆差不多全部回笼。从才子变花魁,又在逃亡路上意外失了身,最后成为身边这个活阎王的妃…白璃忧郁的眼里满是凄苦,脑子里开始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起来。
小时候的记忆是模糊的,种种细节是记不清的,**那夜发生了什么是没印象的。他醒的时候左箴就一直守在他身边,告诉他这是他受了重伤的缘故,很多伤心事都在心的保护下遗忘,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道理是这样,但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受重伤,让他的心里始终有些不安,却也不好意思再缠着追问。
气氛一度沉默,连呼吸声都在耳畔变得清晰可闻。白璃脑子里都快演完一场戏了,不知道想到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耳朵可疑的红了。这一幕恰巧被睁眼的萧沐渡瞧见,后者心中泛起捉弄的玩味来,恶狠狠的笑了:“爱妃,坐到朕这边来。”
白璃惊起一身冷汗,瞬间回神,眼神尴尬的偏头看着萧沐渡,腼着脸道:“入春天气干燥,与陛下挤在一处怕坏了陛下兴致。”
萧沐渡岔开腿往后一靠,抓起一旁小桌玉盘里的酒葡萄,咬了一个来吃:“害羞什么?朕与你连最亲密的床笫之事都做了,靠近朕又不会吃了你。”
话音刚落,围着马车护送的侍卫都异口同声的咳了一声,白璃更是羞得恨不得掐着萧沐渡一起一头撞死在车上。他咬牙切齿的瞪着萧沐渡,敢怒不敢言:“是……”而后不情不愿的挪得离萧沐渡近些。
萧沐渡一把掐住白璃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迫使人家坐在自己腿上,一条强壮有力的手臂将人稳稳禁锢在怀里。他眯着眼看白璃红得发热的侧脸,笑了笑:“朕想要和你亲近些。喂朕吃葡萄吧。”
白璃静静盯着他,被他的话腻得心里发恶,暗骂萧沐渡个风流浪荡的,抓起葡萄摘下一颗晶莹剔透的就往萧沐渡嘴里塞,结果萧沐渡从来不是个安分的,反手就夺过葡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手速,撬开白璃柔软的唇塞给他吃了。白璃的眼睛徒然睁大,呛了一下,趴在萧沐渡肩头将葡萄咳了出来,偏头幽怨的看着他。
萧沐渡调戏人开心了,带着人往后一躺,拍了拍白璃的背:“行了,睡一会儿吧,路途遥远,大眼瞪小眼也没意思。”
白璃好几次试着抬手拨开他圈着自己的手臂,均以失败告终。他不喜被不熟悉的人触碰,此刻只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身后的人怀抱炽热,灼得他后背的皮肤也泛起热意,因为记忆潮水般袭来,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不到片刻还是微微蜷起身子睡着了。
萧沐渡感受到怀里人的呼吸声渐渐趋于平稳,眼神慢慢冷了下来。他捏起白璃的下巴掰过来细细打量,美人肤白若雪,眼尾天生微微胭脂红,不安的眉头紧蹙,脆弱又惊艳。萧沐渡一生见过无数美人,都没有对哪一张脸留下深刻的印象。可面前的这张脸却像是早已在脑海里镌刻过一样,一见如故,再也难忘。
萧沐渡不愿深思,也开始闭着眼小憩。
春江宫修建在清湖之上,湖面水雾缭绕,金顶玉瓦的宫殿若隐若现,可与天仙所居的琼楼宫阙媲美。萧沐渡一行人颠簸半日才下了马车,守在宫门前等候多时的宫女施施然款步上前行礼,领着他们往已布置好丰盛洗尘宴的正殿走。白璃亦步亦趋的跟在萧沐渡身后,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兴趣,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四下张望,打转的眼珠水灵生动。
萧沐渡身高腿长,一个步子就迈得老开,偏偏还上赶着投胎一样走得飞快。跟了他大几年的随行护卫早已熟知他们陛下的习性,轻轻松松就抡着腿紧紧跟着,可本来身子骨就弱的白璃却是来不住,硬着头皮连姿态都不顾的猛撵,也碰不到萧沐渡潇洒翻飞的衣角。眼见和萧沐渡的距离越拉越大,白璃不禁有些恼火,面上却还是一副委屈无辜的姿态,干脆直接掉到最后慢慢走。
萧沐渡从来都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注意到身后的白璃没了人影,他的面色显出几分不悦,高挑的个子使他的目光越过人群,一眼就锁定了白璃。他挥挥手,吩咐一个侍卫跑过去把腿脚酸麻的白璃连走带拽的拖到了萧沐渡面前。两旁的宫女侍卫都低着头,以为陛下要因为这个人拖拖拉拉影响行进速度,劈头盖脸就是一个罚,结果萧沐渡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乎意料的,揽着白璃的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又不是大家闺秀,磨磨唧唧的像什么话?生那么长一双腿就是个摆设吗?”萧沐渡嘴里跟淬了毒一样,动作却轻柔几分。
白璃:“……”
方才还粗暴的将人生生拽来,现在又一个变脸温柔体贴。一旁领路的宫女心中暗叹,陛下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她抬头扫到白璃的脸,微微愣了下,迎接萧沐渡时没去注意看,这一眼确实惊艳。宫女顿时茅塞顿开,偷偷看萧沐渡的眼神都变味儿了。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般玲珑心思,只觉这是陛下和白妃**,这美人果真得宠。
有了这一出,下人对待白璃的态度那叫一个恭恭敬敬,端茶倒水,无比殷勤。白璃接过茶盏的动作僵硬,不太自在的偏过头,小猫一样小口小口抿杯沿。萧沐渡看在眼里,许是此刻心情不错,也不为难他,甚至还会准确的从琳琅满目的菜里夹出白璃喜欢的,贴心的放到他的碗里。
日子飞快流逝,轻松的时光总是短暂,转眼五日度假已过去三日,刚从繁忙公务里挣脱出的萧沐渡还没借温泉洗去一身班味,就又要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岗位上。只穿着云锦里衣的陛下索然无味的嗑着瓜子,懒懒的卧在软榻上看话本。他的心里本就算不上高兴,又因为嗑多了瓜子上火,口干舌燥间一下子咬到嘴里软肉,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萧沐渡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漱口,面色阴沉的盯着自己吐出的染红的茶水,反手甩了话本,指节敲了敲桌面:“隐一!”
蹲在房梁的隐一立刻出现,跪到他面前听候吩咐,听萧沐渡这夹杂着怒火的音色,以为阴晴不定的陛下又要整活。可他垂着头等了半天,直到蹲着的腿都麻了,萧沐渡却还是一个字也没憋出来。隐一实在没忍住,抬头偷偷瞄了一眼,只见他们杀伐果断的陛下像是遇到了什么纠结的难题,话语呼之欲出却几次哑然,最终绷着脸闷闷道:“去给朕到书坊里,把那个什么‘相见欢’写的话本都给朕带一本回来,一本都不许落,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获得,一个时辰后,朕睡觉醒来要在桌子上看到。”
隐一在脑子里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才没在萧沐渡面前笑出声来。他紧咬后槽牙,一张俊脸因为憋笑瞧起来有两分滑稽,他一句话也不多问,接了任务就翻身越过窗户没了人影。
一个时辰后,萧沐渡准时睁眼,偏头看到桌面上整整齐齐码着的两摞高高的话本,眼角几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缓了缓迷糊睡意,萧沐渡起身躺到摇椅上,一本本看话本书名。
《两世情缘之今生重逢》《如何俘获冷酷帝王心》《腹黑帝王的露水情缘——弱冠篇》……
很好,本本耳熟能详。
萧沐渡几乎没碰过美人,更别说什么所谓的露水情缘了。可他却从十五岁那年开始,艳名声起,民间不知从哪里开始传谣,说他风流多情,喜爱美人。那时候的萧沐渡每日在朝堂上勾心斗角无暇顾及,直到现在他有时间查查了——
原来是自己最亲近的国师从小就逮着自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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