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洋是墨文清在国外唯一比较熟的人,她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其实每次这样做她都挺舍不得的。
但她想想还是把刘洋删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非要逼自己做得这么绝。
为了自证吗?自证给谁看呢?
……
傍晚时候,酒吧里人渐渐多了起来,郑廉就走了。
他本想回公寓的,却不知怎么走到了墨文清家楼下,更巧的是正好碰见了想出来散心的墨文清。
墨文清穿着家居服,头发盘得相当随意,月光下她的肤色近乎惨白,一双清冷的杏眼镶嵌其中,透不出一点年轻人的朝气。
郑廉看着她,想到刘洋告诉他说墨文清拒绝了他,并且已经把他删了,看她的眼神不自觉深了深。
墨文清看他眼神空洞,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当他今天也遇见了什么不太顺利的事情,此时她没心情去想郑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只抱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问他说:
“喝两杯吗?”
听见她说话,郑廉眼皮抬了抬,点头。
……
两人拿着酒坐在公园的湖边,墨文清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和女人香水味,问他说:
“你白天就泡吧吗?”
郑廉喝了口酒,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略带敷衍地反问道:
“泡吧还分白天晚上?”
墨文清想想也是,他想玩儿的话啥时候都能去。
湖面上清风拂起淡淡的波纹,一切都那么宁静祥和。
“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沉默了许久后,墨文清问郑廉说,算是没话找话。
“还行啊。”
郑廉答道,依旧是一副灵魂出走的样子,看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墨文清意识到自己身边恐怕只坐了个人形壳子,不再想跟他说话,可两人又沉默了几分钟后,人形壳子好像良心发现般转过头,对她说:
“你没做错任何事情。”
闻言,墨文清转头看向郑廉,看向他没有因为酒精变得丝毫混沌反而更加透彻的眼,并被里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吸引。
她这才意识到此刻坐在自己身边的郑廉不再是一个不懂事任性的大男孩儿,而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谢谢。”墨文清诚恳简短地对他说。
两人的聊天框还停留在郑廉让墨文清给自己买早饭。
郑廉可不想再让她看到这几条信息,以至于他犹豫了好几天到底要不要给墨文清发消息。
万一她又看到这几条消息生气怎么办?
大概半个月后,郑廉下定决心,随手点了几下某个表情包,把那几条消息刷掉,才给墨文清发消息说:
“明天有空吗?一起出去转转?”
收到消息的时候,墨文清感觉自己已经八百年没跟人说过话了,心里很感激郑廉主动联系她,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两人约在学校见,郑廉算着墨文清下课的时间点,提早了些到,心情看起来不错,嘴角时刻带着浅淡地笑。
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看着周围沐浴在阳光下的古堡和草木心想:
可能是因为天气好吧。
“最近怎么样?”
两人一见面,郑廉关心墨文清说。
墨文清脸上气色不算差,但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可能是上了一天课累了。
“老样子。”她说,“刘洋怎么样?”
郑廉想到刘洋有次偷偷在被子里流眼泪被他抓了个正着,轻笑了声说:
“有点伤心,但还活着。”
墨文清被他逗笑。
“为我去死也不至于。”
两人走走逛逛,也没什么目的性,走到哪儿算哪儿。
墨文清看着难得的晴天,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暖的,心里的阴霾渐渐散去。
“郑廉,我真没想到你还会联系我,我还以为……”
没等到下半句的郑廉让她继续说。
“以为什么?”
墨文清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小人之心。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看着她认真的脸,郑廉笑了,意识到她真是撩而不自知,欲盖弥彰地说:
“我确实不喜欢你啊,难道你喜欢我吗?”
墨文清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有回答。
“那以后我们是朋友了?”墨文清心里莫名有些忐忑地问他说。
闻言,郑廉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看着夕阳照在她棕色的瞳孔上反射出琥珀般的光。
“我们一直是啊。”
少年温和但坚定地说。
……
墨文清本身在社交方面的需求不多,不太麻烦郑廉就能得到满足。
虽然郑廉没觉得她是麻烦,但墨文清自顾自地给自己画了个本分的圈子,很少联系他,这让郑廉好生郁闷。
但总归两人的关系在以龟速好起来,郑廉时刻提醒自己别太心急。
“我想去这儿的酒吧看看,我还没去过,你应该很熟吧。”
两人压马路路过学校附近的酒吧,墨文清说。
她还没进去看过,平时她一个人不太敢进。
郑廉不太想带她去,推辞说:
“没什么好去的,就跟国内的一样,我也好久没去了。”
他说的是实话,但墨文清一点不信。
“得了吧你,来都来了,我要进去看看。”
郑廉无可奈何地跟着她走了进去。
墨文清随便找了个卡座坐下,对服务生说:
“One stout,please.”(一瓶黑啤,谢谢。)
郑廉在她身边坐下,质疑她说:
“能喝吗你?”
墨文清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随便点的。”
郑廉没点,他就等着墨文清看够了带她走。
“Hei, Zheng. Long time no see.”(嘿,郑廉,好久不见。)
一个白人搂着个女孩儿走了过来。
总要来的,郑廉心想。
“A little busy recently.”(最近有点忙。)他尽量保持冷静,敷衍地说。
墨文清本想装透明,但那个白人看向了她,于是两人对视几秒后,墨文清主动说:
“Hi.”(嗨。)
“You're gorgeous.”(你真漂亮。)那个白人称赞她说,然后又转头问郑廉说,“Is your new girlfriend?”(她是你新女朋友吗?)
郑廉觉得这时候不该否认,但他知道自己也没法默认。
墨文清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自己说:
“No, i am not.”(不,我不是。)
她可不想跟他的玩圈沾上一点关系,所以拒绝的语气略强硬。
“Okay~”(那就好。)
听她否认,那个白人兴致勃勃地走到墨文清身边坐下。
他坐得太近了,墨文清下意识往郑廉身边靠了靠。
郑廉当然知道白人想干什么,让墨文清跟他保持一段距离,提醒他说:
“Jason, she's not a player. She just come there to have a look, please leave us alone, ok?”(杰森,她不是来找乐子的,我就带她来看看,麻烦你带着你女孩儿离开好吗?)
杰森看他这么护着墨文清,眯起眼又看了眼墨文清,突然想起一件事。
“Lucy just told me you fall in love with someone, is that her?”(lucy好像跟我说过你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是她吗?)
“No. ”郑廉说。
“Okay~”杰森意味深长地说,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
“We'll go, leave you guys alone.”(我们会走的。)
看他起身,郑廉松一口气。
但杰森没走远突然又转身对他说:
“Zheng,never let your lover come there, all such things won't allow her to love you. ”
(郑廉,别带你爱的人来这儿,否则她不会爱上你的。)
……
走出酒吧,墨文清觉得有些尴尬,虽然她又不会八卦到盘问他喜欢谁,也不是不知道郑廉是个玩得开的人,但郑廉现在的脸色奇差无比,她能感觉到他并不想别人接触到他这些隐秘的、校园外的私生活。
可能确实有点不光彩吧,墨文清心想。
“谢谢你啊,刚刚保护我。”她主动说。
郑廉看她好像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心里五味杂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
回到公寓,刘洋看他回来了,随口关心他说:
“回来了,去哪儿了?”
郑廉脱掉外套,走进浴室。
“酒吧。”
“自己去的?”刘洋边看番剧边问。
浴室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出声说:
“跟墨文清一起。”
刘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半开着玩笑说:
“你们最近是不是经常待一起?”
“是。”
郑廉既心虚又坦荡地说。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像是凝固到了冰点。
不知过了多久后,刘洋又开口说:
“哈哈哈,没事,我知道的,我明白兄弟,我们再没几个月就回国了,就再辛苦你帮我陪她几个月。”
这话听得郑廉超级不爽,他气势汹汹地走出来,板着脸看着刘洋说:
“什么叫帮你陪,帮你照顾?我没有在帮你,我和墨文清本身还是朋友,你想强调什么?”
想强调她是你的,我别动你东西?我是在帮你保管东西?
刘洋坐起身,装傻充愣地看着他。
“我没有想强调什么啊,我能强调什么?你说得都对,你跟她还是朋友,你不是一个暗恋她的人,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
刘洋看看郑廉眼神飘忽,自己好像果真说中了郑廉的心事,走到他面前说:
“郑廉,你也喜欢上她了吧?”
郑廉顾左右而言它。
“刘洋,你有劲没劲?”
刘洋看他还不承认,继续说:
“兄弟,我知道你前两年是什么样,即使我不在这里。”
……
“我白天跟你打视频,你多半都在酒店,身边躺着不同的女人。晚上就在酒吧,身边也是不同的女人。”
……
“可今年我跟你住在一起,你居然没怎么夜不归宿,就开头前一个月出去玩了玩,之后是酒也不喝了,游戏都不打了,没事就泡图书馆……哈哈哈……”
刘洋越说越觉得离谱,懊恼自己早该看出来了。
他仔细算的话,郑廉应该是在他们第一次去墨文清家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了。
他想起从那个时候开始,郑廉就变得格外安静,先是每天看电脑,但没在打游戏,也不出门,再之后就天天往图书馆跑,说自己想毕业回国了。
刘洋看着他,问他说:
“你在准备什么呢,兄弟?开始想洁身自好了?”
郑廉默不作声,他知道刘洋被墨文清拒绝后一直没走出来,让他发泄发泄也好,当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刘洋越说越激动。
“郑廉,你还不如我呢,她连我都看不上更看不上你。你那么烂!你根本不知道怎么认真对待她!”
……
“说完了吗?”
看刘洋不说话了,郑廉深吸了口气说。
刘洋发泄完,愧疚和懊悔涌上他的心头,他上前一步抱住郑廉,道歉说:
“对不起兄弟,真的对不起,我……我不是……”
郑廉像哄小孩儿一样拍了拍他的背。
“我知道,你对她是认真的。”
……
最后几个月也很快过去,大家参加了毕业典礼,拍了毕业照。
刘洋跟中国留学生们去聚餐了,郑廉还留在广场上跟特意回学校来祝贺他毕业的英国同学寒暄。
他站在一群白人中间,说着流利的英式英语,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比英国绅士还像英国绅士。
郑廉第一年研究生时跟他关系最好的同学握着他的手恭喜他说:
“Congratulations.”(恭喜。)
郑廉知道他都结婚生子了,有些自嘲地感慨道:
“yeah,finally. I'm far behind you. Your child is so cute.”(是啊,终于毕业了,不知不觉落后了你一大截,你孩子很可爱。)
白人露出感激的表情,带着欧洲人特有的夸张与直白说:
“Oh~thank you. I haven't introduced my wife to you yet, so we'll have dinner together in the future.”(哦~太感谢了,我还没介绍我老婆给你认识,以后有机会一起吃饭。)
“What a pity.”郑廉说,“I'll be back to china in a few days.”(很遗憾,我过几天就要回国了。)
白人:“So hurry?”(这么急吗?)
郑廉惋惜地点了点头,抬眼看见远处一个亚洲少女模样的毕业生用小相机朝着他的方向拍了张照。
跟周围的欧洲人比起来,她简直就像个高中生,随风飘散的长发染上了日光的颜色。
郑廉转身对人群说:
“Don't leave anyone. I'll treat you guys later.”(等会儿大家都别走,我请大家吃饭。)
……
那天英国的太阳识趣得很,可能是知道今天是他们毕业的大日子,估计是那一年里最敬业的一次,阳光明媚到墨文清都睁不开眼。
她低头看着照片,但看不太清楚,突然屏幕上出现一片阴影,是郑廉抬手帮她遮住了光。
他问她说:
“拍照留念呢?拍多少了?”
太阳在少年身上撒下金光,却盖不住他本身的光芒。
“快满了,差不多了。”
墨文清抬头看他,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状,阳光下她睁不开眼,这样的她像是一直笑着,而且笑得很甜美。
她看见郑廉学士服上满是各种龙飞凤舞的留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干净净的同款学士服,觉得略显凄凉,有些尴尬地用英语问郑廉说:
“Am I a freak?”(我是个怪胎吗?)
这么直接心灵的别扭问题她用母语说不出口,用第二语言好像好点。
“No,”(不,)郑廉轻笑了声说,“you are cute, I swear.”(你很可爱/你人很好,我真心这么认为。)
这句话在英文里很日常,但翻译成中文就有些暧昧了。
墨文清的英语没郑廉那么地道,理解时要在脑海里翻译成中文,并且她知道郑廉知道这一点,但考虑到郑廉的英语水平,她不确定郑廉是不是在撩拨她,回击或回礼般说:
“Your voice so sexy.”(你嗓音真性感/你说话真好听。)
翻译成中文到底是哪个意思,谁知道。
郑廉强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甘拜下风,没有回答。
“能合张影吗?学长?”墨文清举了举相机问他说。
郑廉挑了下眉毛,假装为难了几秒后说:
“当然可以。”
……
郑廉和刘洋推着箱子到了机场。
可能是因为有缘人总会相见,也可能只是因为两人的航班本就差不多时间。
在候机区,郑廉又看见了墨文清。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站在他身旁的刘洋拍着他的肩说。
“还没问过你家是哪儿的。”郑廉说。
“江西南昌。”墨文清简短答道。
毕业回国的欣喜和分别的悲伤交织在两人心中,最终汇成一股想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复杂情绪,脸上的笑容逐渐失去它的意义,只有异常的兴奋维持着它。
“我上海的。”郑廉又说,“有想过来上海发展吗?到时候可以联系我。”
他居然是上海的,上海人去北京上大学,少见。
墨文清一直以为他是北京人来着。
一方面,郑廉说话时的儿化音虽不算重,但十分标准娴熟,现在想来可能只是在北京念了四年大学的原因。
再加上他后来又在英国待了三年,郑廉也不是只跟中国留学生玩的人,一口纯正的伦敦腔流利到像是他第二母语,让墨文清好生羡慕。
她说英语勉强算是流利标准,可郑廉说英语真是当之无愧的地道动听,赏心悦目。
墨文清承认自己有几次听他跟外国人说话时,自己不自觉沉醉在了他的嗓音里,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墨文清猜想这另一语种估计也一定程度上冲淡了他的上海口音。
他不会说上海话也说不定,墨文清心想,就像她说不好南昌话一样。
但她又想到,虽然她说不准南昌话,nl也分,但前后鼻音不分的毛病还是照样没少。
她也在北京上了四年大学,儿化音也不像郑廉说得一样好,普通话考了个还行的二甲,也不像郑廉一样口条清楚到简直可以直接去当演员和主持人。
所以她还是不自欺欺人了,勉强承认郑廉是有点语言天赋在身上的,上海话应该说得也不差。
另一方面,她心里对郑廉还是带有一丝先入为主的偏见,觉得他不是个能考上政法的外地人。
各地对各地的学生当然都有各自的保护政策,北京上海这样相当发达、教育资源国内顶尖的城市当然也不例外,所以一般北京上海人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地域优势,离开自己的城市。
上海自己的复旦交大不香吗,上海本地考生考分还低,当然,考上清华北大除外。
墨文清记得当初自己那届法学院几百号人,天南海北的学生都有,但唯独上海的是没有的。
墨文清看着郑廉,知道他去北京肯定有特殊的原因,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追问。
至于去不去上海……墨文清也说不准,她还没想过。
“去的话肯定找你。”她模棱两可地说。
她虽然在准备国考,但是岗位什么的还都没看。
广播响起,是墨文清的航班。
“我登机了。”墨文清说。
郑廉看着她,点头“嗯”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刘洋呢?”墨文清又问。
郑廉转头一指,说:
“他对你还挺认真的,虽然你们没认识多久,但你拒绝他后,他难过了很久。”
墨文清和远处的刘洋无声地对视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朝他挥手告别,他也朝她挥了挥手。
“拜拜。”
墨文清对郑廉说,接着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郑廉目送她走进登机口,心里说不清地不舍。
“再见。”
他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般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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