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姥爷原本在乡下生活，方楚打车过去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
金滩河边围拢一群看热闹的人。民警维持着现场秩序，见方楚冲到现场，往旁边退了退。
老人瘫坐在地，双目空洞无神。
“姥姥，你怎么了？”方楚拨回被风吹散的头发，蹲下，抱住她。
“小楚啊，姥姥对不起你，是姥姥的错。”老人干涸到开裂的嘴唇微张，自言自语。
酸涩感从心脏弥漫开来，方楚摇头：“不，姥姥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老人发出哭声。
干哑的声音如同砂石在纸上摩擦。方楚第一次听到姥姥哭出声来。姥姥向来温柔坚强。
姥姥无法组织语言，民警对方楚说：“平常要多关心家里的老人，我刚看她一直念叨什么‘还钱’，你好好问看看。”
方楚将眼泪憋了回去，“好。”
民警走后，大部分围观群众见没意思了，纷纷离开。还有部分人悄悄掏出手机，录制视频，分享到家人群。
方楚低声：“姥姥，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好不好？”
“我欠钱了，姥姥欠钱了，被骗了......”老人睁着混浊的眼望向方楚，皱巴巴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方楚大脑一阵嗡鸣。
细细听了事情的原委。
上周，姥姥在家择菜，接到方楚母亲打来的电话。对面说自己要做手术，没钱了，想让姥姥给她钱。忧心女儿的身体健康，姥姥二话不说就把三十年存的钱全转出去了。
骗子拿到钱，还不满足，用AI技术加上姥姥联系方式，打了视频通话。
姥姥就算身上没钱，也到处借钱。
骗子团伙趁此机会找上门来，把贷款吹得天花乱坠。
麻绳专挑细处断。
方楚先安慰好姥姥的情绪，随后带着她报警。她们来到附近的警局，方楚详细地描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警察记录了所有信息，并承诺会尽快展开调查。
大半夜，方楚把姥姥送到家。
自己则回城。
方楚坐在床上，打开手机，看见徐辛发来的消息。
推荐了那个黑衣女人的微信。
她加上好友，对方转了五块钱，紧接着一个笑脸表情包冒出来。椭圆形的脸，两只黑色眼睛，向上的弧度，脸颊两边还有红晕，看着憨憨的。
【虽然已经说过了，但还是想谢谢你】
方楚吐出一口气，接受了转账，【不客气】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备注一下】
方楚把自己的姓名发了过去。
对面正在输入中，片刻后，【边明夏，我的名字】
方楚：【很好听】
方楚突然想到那天晚上，边明夏拉下兜帽，露出一双灵动的狗狗眼，内眼角圆圆的，眼尾下垂。眉毛上的疤痕明显，中和了眼型带来的乖巧无辜感，带着野生的生命力。
边明夏：【我今天去找你，但是你没在】
【你吃饭了没】
方楚：【还没】
边明夏：【我也没有，总是来不及吃】
方楚：【身体是第一位的呀】
边明夏：【我送外卖，想多挣点钱】
方楚扯了扯嘴角，郁闷的心情似乎有所缓解，回道：【我现在点外卖你能接到我的单吗】
边明夏：【我可以免费给你配送】
方楚：【好像对你不太好】
边明夏：【没关系的，正好我也没吃，点两份】
方楚有些犹豫，咬了咬手指：【我没怎么点过外卖】
于是，两人讨论想吃什么，边明夏推荐了几家干净的店，最后选定烤肉拌饭。边明夏动作很快，二十多分钟后，骑着电瓶车出现在楼下。
敲门声响起。
方楚趿拉着拖鞋去到门口，通过猫眼看到了边明夏。
她拉开门，边明夏唇角的弧度更大，“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边明夏戴着头盔，头发扎成马尾，穿的并不是工作服。
“谢谢了，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会给你好评的。”方楚接过边明夏手中的袋子。
边明夏站在楼道里没进来，声控灯熄灭，周身陷入黑暗。语气夹杂着叹息：“你真不怕我是坏人？”
遭了，还没想到这点。方楚的警觉性不如从前，她想着边明夏也是女生，应该不会有什么吧。
“拜拜方楚，我得去送下一单了。”边明夏蓦然对她挥挥手，转身消失在方楚眼前。
方楚正要关上门。
“但我不是。”边明夏折回。
方楚又把门拉开点缝隙，外面已经没了人影。
她将烤肉拌饭放到餐桌上，揭开盖子。吃着吃着，眼睛酸酸的。表妹刚发消息说有亲戚愿意借钱，千辛万苦凑够了手术费，不用搬出去了。但是后续的医疗费仍然不够，加上姥姥这边的贷款，愈发让人觉得前途渺茫。
“做我的情人吧。”
一句话浮现在脑里。
方楚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吃完饭，临睡时，还是忍不住用浏览器搜索燕湘宜的名字。
“具有商业价值的品牌之一‘FIND’”“这位设计师不仅出身显赫，而且颇有才华”“荣获时装大奖”
如果燕湘宜是天，那她方楚就是地。
燕湘宜怎么会看上她？
方楚实在弄不明白。
她缺钱，燕湘宜刚好有钱。
她越想越觉得难过，爬起来，灌了两口刚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纯牛奶。躺下没多久，反胃恶心的感觉涌来。她连忙冲进卫生间，捂住胸口干呕。
卫生间里有面镜子，方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手挨了下脸。
她无比厌恶出卖灵魂。
可是世事难料，她必须要这么做，毫无退路，要想用最快的方法得到钱，不犯法，只能去找燕湘宜。
像燕湘宜这类有钱人都不会太长情的，或许腻了，就会把她丢开。她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方楚啊方楚......”
她如同行尸走肉，回到卧室，拿出手机，翻到与燕湘宜聊天的页面。转念一想，现在都凌晨了，对方估计早就睡了。
明天再说。
清晨，方楚起床就点进了与燕湘宜的聊天框。
她们没聊过天。
方楚小心翼翼打下一行字：【燕小姐，我能与你见一面吗】
她开始忐忑起来，紧紧盯着屏幕。
很久没等到回复，她垂头丧气，去卫生间洗漱了一番。终于，在第无数次瞥向手机时，弹出新消息：【我不在国内，过两天才能回夏城】
几秒后，燕湘宜又发来了地址。
【有时间去这里等我，我后天晚上回来】
方楚回了个“好”。
她复制了地址，放在百度地图里搜索，显示距离十公里左右。
徐辛：【我问了我朋友，有一份酒吧营销的工作，你去不去】
酒吧？
方楚：【我不会喝酒】
徐辛：【啊......这就有点难办了】
【你酒精过敏吗】
方楚：【不知道，没喝过酒】
徐辛：【你尝试一下行嘛】
方楚想了想，就当留个退路也好。
【在哪里】她问。
【天水街那个，你长得好看，感觉不用应聘都会选上。放心，是正规的酒吧】
快到月末了，昨天房东催交房租。店长提前支付了这个月的工钱，正好补上去。
方楚：【好的】
傍晚，方楚在天水街附近转了一圈，并在路边小摊买了煎饼当晚饭吃。来到酒吧门口，紫蓝色的光线如同流水在招牌闪烁着。
她推门而入，里面没几个人。
走到柜台前，问道：“你好，请问招人吗？”
前台微笑：“招的。”
通过面试，方楚如愿以偿得到了这份工作。当晚在酒吧待到凌晨四点，酒喝了不少。
第二天，她乘坐公交去了江滨海岸，燕湘宜给的地址在郊区，交通非常不方便。她在最近的公交站下车，随后只能打车到目的地。
独栋别墅挨着一条河，翠绿色环绕在周围，其中点缀着颜色鲜艳的花朵。
燕湘宜还把大门密码告诉了她。
她进了门，在沙发边缘坐下。只在电视上见过的画面突然出现在眼前，让人有点头晕目眩。她不敢到处乱转，说到底不是这栋别墅的主人，要是碰坏了什么东西，进错了什么地方，肯定惹得燕湘宜不开心。
方楚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午。夜幕降临，她的心跳声也更加清晰。
燕湘宜应该马上到家了。
这时，视频通话的铃声传来。
方楚举起手机，手微微一抖，手机差点滑落。
是姥姥打来的。以前智能手机还没普及，她们只能用小灵通来联系。现在，方楚给姥姥姥爷买了智能手机，他们不熟练地捣鼓起来，学会了微信的很多功能。
方楚连忙跑到院子里，点下接通。
“小楚，下班了没有？”
“今天休息。”方楚回答，“姥姥，不用担心我。”
“吃饭了没有？”
方楚：“吃啦。”
“别个姑娘都长得白白胖胖的，我们小楚看着那么瘦。都怪姥姥，给你添乱了。”
方楚挤出笑容，“我健康着呢，只是看起来瘦点。有困难我们一起面对才是。”
姥姥：“对啊，我的乖孙女长大了。”
方楚眼里的光芒逐渐暗淡。
她反悔了。
要是姥姥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
方楚打起精神：“姥姥，就这样吧，我在外面，等会儿回去再给你打视频。”
姥姥应了几声。
方楚回到客厅，石英钟上的时针指向八点。
她再次打开手机，给燕湘宜发了三个字：【对不起】
随即转身向外走，盯着屏幕，不安极了。
鼻尖飘来一股略显熟悉的淡香，方楚下意识停住脚步，差点撞进这人的怀里。她抬起眼皮，对上看不清情绪的眸子。
“你要去哪里？”燕湘宜率先出声。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楚完全没注意到。
两人有且仅有一厘米就碰到了，燕湘宜穿了身新中式改良旗袍，用簪子盘着发。
“对不起燕小姐。”方楚从她身侧快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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