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巴尔愣了一下，奈布哈尼沉默着把小苏丹搂进怀里，你则陷入思考。
这种问题要怎么回答？
命运从来不公平，作为被选中的人，你早已刻骨铭心地体会过，但你连自己的疑问都解答不了，又如何回应这份纯澈的不甘？
当然，你也可以随便编一句答案，就像扎齐伊问你“做好事一定有好报吗”时那样，纯净教会的信徒是怎么说的——承受苦痛可以洗刷罪恶，多余的苦痛则带来祝福……
小苏丹没有期待你们的回答，他如你记忆里那般坚韧、好像只是随口一提，一点也不在意，他推开奈布哈尼，从床上跳下来：
“你们要去找幕后凶手吗？我也要去。”
于是，你们不约而同地掩藏起插在心口上的诘问。
你看了眼奈布哈尼手边的信纸，他会意地收下去，你提议调查刺客的尸体，刚好把祭司们从床上拖下来帮忙。
在准备仪式时，你和奈布哈尼打了个招呼，悄悄离开了。
踏着月色与星光，你很容易就找到了流浪剑客，在你们初次见面的那个酒馆里，他喝了很多酒，看起来还没有尽兴，酒馆的老板困得睁不开眼，趴在柜台上打哈欠，你走到流浪剑客面前，放下那瓶辗转了很多双手的伤药。
“我们缺的不是这个，而是解释。”
他抬起头看你一眼，猛灌一口酒：“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也不用这样看我，我还没卑劣到对一个孩子动手。”
“当然没有怀疑你，朋友。”
你在他身边坐下，翻出一只酒杯，给自己倒满酒，几天前，你就是在这里帮他赶走了纠纷的贵族，然后坐在一起喝酒，喝到尽兴时似乎还结拜了兄弟，虽然酒醒后你们都忘了，但以你们的交情，难道不够再喝一次酒的吗？
“我是应你的邀请来陪你聊天的，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法吸引我的注意，你说没有心事我都不信，没关系，慢慢说，我有时间听。”
他盯你半晌，突然大笑出声：“真不愧是苏丹的宠臣！你就是这样看破别人的心思，然后靠着巴结和奉承爬上高位的？”
“讨生活的能力罢了，和你杀人没什么区别。”
你确实准备了漫长的时间陪他谈天说地，因为这对你而言也是一种逃避，你得多花点时间去思考小苏丹的问题，还有被他牵引出的你自己的问题……公平，仇恨，报应，每一个概念都曾被人著书论道，但是哪怕阅遍群书，你也不一定能找到答案……
流浪剑客比你想象的干脆得多，他只打趣了几句，就坦荡地告诉你：
“我们的神给某些人托梦，然后他们就嚷嚷着要报仇，起初我觉得无所谓，随手参与进去，但后来，我发现报复的对象不是该死的暴君，而是一个撒着娇让近卫给他买零食的小孩，我就退出了。”
你笑了一声，回忆起小苏丹身上故作成熟的傲慢感，如果看上了什么零食，他不会撒泼打滚让人给他买，只会好奇又矜持地看着，放软了语气命令，“我要这个”——细究起来，的确是在撒娇。
“其他人不同意，他们认为只有我来做，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神明的力量，确保一击致命，从这个角度来看，你们还得感谢我的退出呢。”流浪剑客似乎开了个玩笑，却连自己都没有笑。
“我的那些……「长辈」，因为我的不配合而大加指责，好像我做了多么天理不容的事，他们反问我，苏丹攻破我们的国都时死了多少人？那里面难道没有比现在的他更无辜、更年幼的孩子？苏丹从来没有同情过我们的族人，而我竟然同情敌人，这是背叛……呵，他们总是有道理的，我反驳不了，但我就是不愿意对小孩出手，他们拿我没办法，后来就没有再烦我了。”
你默默地听他倾诉，在他又开始不停灌酒的时候，你告诉他，刺客死了，是自杀的。
你看到他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他抿紧嘴唇，故意做出风淡云轻的样子：“不过是他们找来的死士，一条连自己都不在乎的性命。”
“是吗？如果动手的人是你呢？成功刺杀苏丹后你怎么办？他们给你准备了后路吗？”
流浪剑客放下酒杯，缓缓转向你：“你想表达什么？”
你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我看到了你尚未被仇恨侵蚀的灵魂，也看到了寄生在上面的蛀虫，朋友，你真的不应该盲信那些所谓「长辈」的话，他们的目的显然与你不同，你不会看不出来，复仇只是他们对争夺权势的修饰，其实根本不在乎死去的人，更加不可能为死人报仇……”
你这样说着，好像自己很了解仇恨一样，事实却恰恰相反，你只是刚好了解权势。
流浪剑客沉默了。
你喝完最后一口酒，就打算离开了，临走前他出言挽留——如果这也算挽留的话——“我还以为你想挑拨我和「长辈」们的关系，说服我背叛他们，加入你们呢。”
“怎么会？我也还没卑劣到那种地步，”你冲他笑了笑，“如你所见，我只是应你的邀请陪你聊天，但我很忙，只能聊这么一会，酒钱你付。”
这片土地上的前一个王国，信仰天上的星辰，他们从星神处借用力量，就像祭司领受纯净之神的恩赐，他们的城墙被新王国的铁骑踏破时，星灵也被纯净者驱逐。
曾经，那个可恨的暴君也有着无法磨灭的荣光，人们传颂着他的尊号，传颂着对他的赞扬与忠诚——他是先登的冠军，是射穿故国心脏的最后一支利箭。
如今，故国的遗民在星灵的帮助下调转利箭，刺穿的却不是暴君的心脏……
你本可以袖手旁观，你对苏丹又没有什么忠诚，然而……闭眼审视自己的内心，那孩子的疑问至今还在上面盘桓，哪怕是为了他能安心地“撒娇”，你也已经踏上了与神明作对的道路。
另一边，你的同伴们确实有所发现，他们发现——纯净者不愿意审讯尸体，总感觉再问下去，祂就要把尸体当场烧成灰。
真小气，但更糟糕的是，伊曼倒下了，他的伤势前所未有的重，一时半会根本起不来，你们这下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你罗列出自己曾经听说过的密教徒的活动，试图找到一些不太像骗子的，小苏丹突然问你，为什么不直接翻教会的异教徒名单？
这孩子在做坏事方面天赋异禀，你们趁着夜色，趁着祭司们被折腾的疲惫不堪，偷偷溜进教会的库房，熟悉得就像和朋友们一起偷乙太一样。
你们在名单的第一行找到了一个名字——拜玲耶，甚至旁边还有注解，你指着“魔力强大”这几个字对同伴们做口型——就是她了。
拜玲耶做事很高调，她曾经干过往神殿里破粪水的不敬之事，但一直没有被教会抓住，你怀疑教会与异教徒的关系，就和朝堂上互相攻讦的“政敌”一样，倘若真把对方扳倒，自己也要大祸临头。
费了一番功夫，你率先找到了那位名叫拜玲耶的密教徒，她的身上遍布着诡异的纹身，看上去有些吓人，然而姿态又是如此优雅、神秘，带着说不出的魅力。
或许是因为身上没有纯净者的气息，拜玲耶对你没有太多防备，她笑着接受你的自荐，递给你一份图纸，详细罗列着关于召唤亡魂的方法，但在你即将离开时，她叫住了你。
“这样就满足了吗？我还以为您会做些……嗯，更刺激的事，比如……”你听到那女人的笑声，轻柔，暧昧，像诱惑凡人的魔鬼，“……猎捕神明。”
你的视线被蛊惑一般落到密教徒身上，你看到她取出另一份图纸，捂着嘴唇掩饰自己恶意的笑容：
“祭品是苏丹的种子，当然，鲜血也行，没什么讲究，祂让这孩子流了这么多血，我可不信祂自己不想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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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猎杀神明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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