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布哈尼踉跄着扑到小苏丹身边，抱起他爬上最近的马匹，你咬紧牙槽，转身与哲巴尔一起追击刺客，志在必得的狩猎就这样落下了血色的帷幕。
没费多少功夫，你们就从草丛里拖出一具尸体，那刺客在发现逃跑不成后就自杀了，甚至连为自己的性命搏斗的勇气都没有。
你不理解，如此孱弱的废物怎么可能射出那样惊人的一箭，如果他有这个实力，早就该被苏丹的魔戒烧成灰烬了。
“魔法，”你听到哲巴尔沙哑的声音，像沙子一样在耳朵里摩擦，“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解释……”
你沉默着将那具尸体扔上马背，或许它还有用，有些人能让死人开口，有些则擅长用死人逼供活人，不管怎么样，你应该把它带走。
你在死寂的猎场里策马狂奔，追逐着视野尽头的身影，你说不清此刻的情绪，你认为自己是被两位近卫影响了，否则，为什么会对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孩子产生如此浓重的感情？
但是……几天也够久的啦，你好不容易才摸清他的脾气，学会了怎么哄他，怎么养他……你看，他现在已经允许你的触碰了，甚至不嫌弃你编的辫子，他顶着杂乱的头发高高兴兴地出门打猎……
如果他在这里出事，除了你，你的家人，他的近卫，再不会有人知道，有谁曾悄悄来到过这个世界，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不会的，不会让他离开的，你们也有魔法，哲巴尔不是提过的吗？王室与神有渊源，那些能让断肢重生、疾病痊愈的祭司为什么不能救救他们的王？
你们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闯进教会，祭司们试图阻拦，被你们身上的鲜血与杀气吓退，你将刺客的尸体扔在教会门口，像是示威一般。
主祭伊曼对你们的行为没有表态，甚至对小苏丹的身份没有任何疑问，他平静地扫过苏丹的伤势，说这种程度的伤可以在纯净者的恩赐下愈合，但在那之前，需要医者取出嵌进骨肉的箭矢。
哲巴尔几乎要对这鸡肋般的神恩破口大骂，你拦住了他，让祭司去叫医师。
奈布哈尼把小苏丹放下来，他的胸前已经被鲜血染湿，苏丹也早就因为失血而昏迷。
你冷静地看着驻扎在教会里的御医小心翼翼地割开苏丹胸口的皮肤，一点一点将那根平平无奇的箭头取出——是的，平平无奇，可它偏偏扎的这么深，直到现在，死亡的阴影仍在头顶盘桓。
紧接着，纯净者的祭司脱下披风，拨开长发，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他在床边蹲下，把锋利的石片塞进苏丹手里，用自己修长的、成年人的手抓住孩子尚且稚嫩的手指，艰难地在自己背后留下血淋淋的划痕……
一刀、两刀……你想起自己曾陪梅姬祷告，见过祭司们展现神恩的场景，但在你的记忆里，从未有人需要这么多下，简直像是用一个人的苦痛去代替另一个人的苦痛，它令你想到了诅咒，活祭，或者其他残忍的意象……你对魔法相关的东西产生了更深的厌恶。
终于，伊曼张开嘴，颤抖着吐出一句冗长的、断断续续的纯净之言，有什么东西从苏丹身上抽离，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关心他的人心中的惊慌与不安也随之封存。
在脱力一般的喜悦中，你回想起了这一切的源头，关于女术士、黑魔法、还有苏丹的变化，你应该在此刻对教会说明，并向教会求助，但你下意识看向奈布哈尼，你还记得当初把佩剑还给小苏丹时他的抗拒。
出乎意料地，奈布哈尼自己开口了，或许是被这次暗杀所刺激，他盯着伊曼冷淡的面容问：
“陛下被黑魔法影响，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你的神有办法帮他恢复吗？”
伊曼闭上眼，身体仍在因伤痛而发抖，他在痛苦中与神沟通，然后摇了摇头：
“抱歉，神对这个问题没有回应。”
“是吗？”奈布哈尼的眼睛又暗淡了，“感谢您的帮助。”
主祭颤巍巍地站起，在其他祭司的搀扶下前去休息，临走前他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找到了凶手，纯净者不介意降下神圣的审判。
奈布哈尼问你小苏丹应该住在哪里，此前他同意苏丹去你家正是因为觉得王宫不安全，但现在……哪里都一个样……
“直接住在教会吧，”你说，“既然纯净之神还愿意帮助我们的王，那就让祂帮到底。”
这些天小苏丹从未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他连进欢愉之馆都蒙着面，奈布哈尼更是神出鬼没，他失踪的那两天，你差点就要全城搜寻了，如果问题不在他们身上，那就只可能在你身上。
你几乎能想象得到事情的原委，有人用特殊的方法发现了苏丹与你的联系，然后他们追踪你——一个上朝和回家都极有规律的大臣——在万逝戒消失的当下，成功袭击了一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原先的计划全都失去了意义，便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你们在祭司们不情愿的目光下住进宽敞的神殿，伊曼没有阻止。你发现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淡，他对你们几乎有求必应，甚至不需要捐款，当然，或许是因为整座神殿都是苏丹花钱建造的。
你派了一位信使给家里送信，令你没想到的是，信使带回了梅姬的信，还有一瓶伤药。
那伤药不是梅姬准备的，事实上，她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梅姬在信里对你详细描述了某件奇怪的事——一个自称流浪剑客的人在晚间突兀到访，留下一瓶伤药和一袋金币，年轻的剑客没有进屋，他只是说，金币是还给阿尔图的，很感谢你之前的帮助，至于伤药，他不确定你是否需要，但他也拿不出更有用的东西了……
你沉默着，把信纸递给奈布哈尼。
没过多久，小苏丹醒了，他看起来仍旧虚弱，被伤口、还有附在上面的魔法折磨得不轻。
在今天之前，你很难想象用虚弱这个词来形容他，他是你养过最活泼的孩子，恣意，任性，甚至有些傲慢，你们为他和国家的未来殚精竭虑时，他在旁边好奇地看着，笑着……本该如此……
你揉揉他的头发，他没有躲，只是蔫蔫地看你一眼，安静得不像话。
“殿下，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结束，不管对方是什么东西，我都会找到它，把它带到您面前，我向您保证。”奈布哈尼轻声许诺。
你看到小苏丹动了，漆黑的眼睛转向奈布哈尼，转向你，转向哲巴尔……有什么情绪在里面酝酿，他张开嘴，问你们，也问那个被顶替了的自己：
“我没有享受过他创造的荣光，却仍要替他承受仇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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