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草长莺飞。
今日鄢墨卿的心情本该如这天气一般晴朗,可邵毅一声令下,自己又被叫去了书斋。
邵毅的书斋位居县衙以南,是个独立的院落。鄢墨卿跨过青砖堆砌的月洞门,耳边隐隐飘来幽幽琴音,时急时舒,时而缠绵似水,时而急切如火,仿佛随着弹琴之人的心情一般跌宕起伏。
一片落叶落于脚边,叶尖泛着淡淡枯黄。在这春意盎然、万物复苏之时竟有如此衰败之意象,此刻房中一传来一声声如泣如诉之音,令他只觉肝肠寸断。
院内琴声戛然而止,门被轻轻推开。邵毅看着偌大的院内,只有鄢墨卿瘦削的背影立于一棵槐树之旁。他轻笑一声,走上前道:
“为何在外停留不入内?”
“闻大人琴音不免驻足停留,小的正细细品味曲中的声声牵绊、荡气回肠、耐人寻味之意。”他似乎还未从方才琴声的余韵中走出,低下头轻闭双眼似仍在回忆方才的旋律。
“哦?那你觉得方才的琴音如何?”邵毅走上前,同鄢墨卿并肩,拾起地上泛黄的绿叶。
鄢墨卿怔怔地看着邵毅手上泛黄的树叶,喃喃道: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大人曲中或有伤春悲秋之意,正如大人手中这片绿叶,即便满园春色亦有衰败之景,恰巧如同大人方才一曲,颇有慷慨激昂之意,小人却从这曲中听出了些许萧瑟凋零之感。”
邵毅闻言放下手中绿叶鼓掌放声大笑:“刘公子,你虽说粗通音律,技巧不足,可却能听出本官曲中之意,难得难得。”说罢作出请的姿势示意随他一同进入书斋。
书斋中央的榻上赫然放着一把古琴,古朴的檀木发出淡淡的光泽,散发着幽幽木香,再配上书斋内点燃的袅袅檀香,令人心旷神怡。
邵毅倚在门框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一旁身形局促的鄢墨卿,指了指中央的古琴,笑着道:
“李公子方才已听在下之曲,作为回礼,这回也该由李公子弹才是。”
“既然是邵大人的命令小的焉有不从之理?”鄢墨卿内心叹道,这人分明就是找各种机会让自己弹琴试探自己。
想必之前弹琴故意弹错几个音被他发现了。
罢了,顺其自然,与其说不想掩饰,不如说掩饰已在这邵狐狸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
缓缓落座,自拨动弦的第一刻起,余音阵阵,绕梁三日。邵毅依旧倚在门框边闭不自觉闭上双眼聆听着这绕梁之乐。
轻拢慢捻抹复挑,弦声方才还如山间寺庙的钟磬之音,厚重而绵长。继而他的手反复拨弄着琴弦,手却轻盈如燕,弦音仿佛山间湍急的瀑布,轻泻而下,绵延不绝。又好似激流之上的一叶扁舟,又好似这乘舟之人,随着湍急的水流漂向未知的远方。可自始至终,他的心始终如环绕四周的青山一般,只一“静”字便足以道出其中真意。
一曲毕,弦音犹在,书斋内檀香袅袅。鄢墨卿睁开双眼,心道好久未弹这首曲子,可碰上琴弦的那一刻,内心无数烦闷苦乐皆传递于指尖之上,继而由宫商角徵羽表露出来。
弹者无心听者有意,邵毅在一旁鼓掌赞叹:“好一曲《高山流水》。今日听李公子一曲,如幻如梦,却又如此真实,人间竟有如此精通音律者,就这么鲜活的站在本官面前。”
邵毅目光灼灼,看向鄢墨卿的眼神中多了赞赏钦佩之意。
鄢墨卿第一次看见眼前这个目光妖娆而阴沉的狐狸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不觉低头掩笑,却抑制不住语气中的欢喜:“大人过奖了,小人在大人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接着他又抬头,面带疑惑地问道:
“小的虽粗通琴艺,然一知半解之处甚多,方才在门外听大人一曲,竟从未听闻,颇有此曲只应天上有之意。”说罢赤色的双眸疑惑地望向邵毅。
邵毅闻言嗤笑一番,望向窗外无边的天际笑容逐渐淡漠:“天上有?数年后或许会如此吧,等本官死后归天,也一并带到天上,到时定要同诛仙切磋琴艺,论个高下。”
“大人还请莫要说这等不吉利之言,大人定能长命百岁。”鄢墨卿上前躬身拱手,声音激荡慷慨。
“你真如此想?”邵毅面露欣喜之色,尾音稍上扬。
“身为您的下人,自然是希望大人一切安好。”鄢墨卿抬头,迎上他炙热的目光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以后不要以下人自居,记住,从今以后,你就是本官的左膀右臂。”说罢,他的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鄢墨卿闻言内心窃喜,看来这个邵狐狸逐渐对自己卸下防备,不过表面仍然装出一副受宠若惊之姿:“多谢大人抬爱,小人,不,李某今后定不遗余力效忠于大人。只是……”此刻,他话锋一转,眼波流转间露出几分迟疑,他面色担忧地问道:
“大人方才所言李某不甚理解,为何大人死后要将所弹之曲一并带走,大人大可趁此之际将所奏之乐广传天下,这样定会流芳百世。”
邵毅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发出一阵讥笑,自嘲道:“流芳百世?我一小人何须要他流芳百世?不臭名昭著便已是天大的恩赐。不过,这些曲子都为先父所教,本官也不想它们就此失传。”邵毅面上露出些许落寞之色。
“先父?”鄢墨卿再次满脸疑惑地看向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人。
“他死了。”
鄢墨卿本想追问他父亲之事,看着他无悲无喜的面庞,没有愤恨,更看不出任何情绪。可周身散发的可怖之气令他不敢上前,只好将话咽在口中。
“先父早年从军,后因琴艺高超被先帝提拔为太常太乐,专司宫廷舞乐祭祀等演奏。”邵毅面无表情,从他的话中听不出丝毫情绪。
“那令尊又因何故而亡?”
……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显然邵毅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对不起,说起大人伤心的往事,在下并非故意。”鄢墨卿欲下跪赔罪,却被邵毅拉住衣袖,他摇了摇头,勉强一笑,笑得妖娆,摄人心魂,却又显得那么脆弱。鄢墨卿心里不禁疑惑,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正欲起身,往一旁的案几瞥了一眼,目光恰巧落在一粒梅花种上,令他有些出神。
再看向窗外一片荒芜,细瘦的枝干如干枯的手臂一般一根根孤零零地立在满是绿意盎然的草地上。
“外面种着的可是梅树?”
……
又是一阵沉默,鄢墨卿看着窗外连树枝都砍了黑黢黢的光秃秃的树干,即便是秋天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萧瑟。
“为何将它们砍掉?”自己和爹爹最喜欢的就是梅花,恨不得满园都种满梅树,今日竟见到有刻意将这些自然生灵砍掉之人,不免心生不满。
“因为那是我憎恶之人所喜欢之物,自然不能留。”邵毅回答干脆,毫无犹豫,看着窗外一棵棵孤零零的枝干,狭长的凤眼寒光四射。
鄢墨卿在一旁怔怔地看着邵毅独自沉浸在自己仇恨的世界里,他不知如何去安慰,因为曾经的他也如同现在这般,被仇恨蒙蔽双眼。倘若现在杀父仇人就站在眼前,自己是否也会同他一般换上另一幅面孔,毫不犹豫地掩饰自己多年来大仇已报的狠决?
再次回过神来,眼前已被一高大身影遮住只剩下一片阴影。邵毅欺身上前,鄢墨卿下意识往后躲,衣袖却被他捉住,正欲挣脱,眼前的阴影瞬间退去,只见邵毅指尖上捻着一枚细而长的绿叶。
定是方才穿林而过时头上沾了树叶。鄢墨卿摸了摸额头上的发丝,一手摸着头一边看向一旁眼中含笑的邵毅。
此刻邵毅的狐狸眼亮亮的,突然间他灵光乍现从柜子中取出一木匣,木匣内是一枚古朴的木簪,在他打开木匣的那一刻淡淡的木香悄悄钻进鼻内。
邵毅用针在手中的树叶上穿一小孔,再将细绳从小孔穿过绕着木簪转几圈,再系个死结。
修长的指节捏着细线略显笨拙地一圈圈绕着,“啪”地一声簪子掉地。
鄢墨卿笑着摇摇头,将地上簪子捡起,心道这邵狐狸看着精明,手却比他还要笨。
他细心地将细绳缠绕,替他把结系上。一根古朴的木簪上垂挂着一片小巧的绿叶,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自然而灵动。
将木簪递给邵毅,他笑着摇头:“此簪乃我娘亲生前之物,与你甚配,便送与你吧。”
鄢墨卿闻言吓了一跳,如此珍贵之物定是要不得,二人如此拉扯推搡一番,只见管家急匆匆赶到书斋内。
“何事如此急匆匆?”邵毅见二人世界被扰,有些不耐烦道。
那管家畏畏缩缩,看了眼一旁拿着木簪的鄢墨卿又低头,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你先下去吧。”邵毅在一旁吩咐道。
知道事态严重,鄢墨卿只好手握木簪躬身告退。
就在他离开后,管家再次开门,确认四下无人后再次将门关上。
“何事如此如此慌张急迫?”邵毅背对着管家,给自己沏了壶茶。
“大人,不好了!今早有人在东市闹区中央发现一具死尸,而那具死尸正是……”说到这管家顿了顿,抬眼看向邵毅,此刻他正保持抿茶的动作,目光阴沉。
“大人,趁现在发现得早,我们要不先将尸体处理掉,来个死无对证?”
邵毅放下茶盅,沉思片刻后立刻换上官袍,领了一班衙役决定亲自前往现场。
卯时的东市街边竟四下无人,按照平日此时小贩们已经开始摆摊叫卖了。
随差役们往前,只见不远处乌压压跪了一群人。现场被手持枪械的官兵包围,人群中央站着的是一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
男子精明的目光扫视了邵毅一眼,开口道:“本官州刺史福正,想必这位就是宁远县县令?”
邵毅闻言躬身揖礼道:“回福大人,下官正是宁远县县令邵毅。”
邵毅一面行礼一面暗自疑惑,刺史一般不直接插手县内事务,此番前来定是受了皇帝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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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东市现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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