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张医生进了休息室。
“徐晓佳怎么样了？”林昕淼问道。
“哭了一次现在睡着了。”张医生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何暃与“这位是？”
他起身向张医生微微点头，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林昕淼的朋友何暃与。”
何暃与走到林昕淼旁边：“我有点事要忙，能借下你车吗？”
林昕淼知道他是要回避，便把钥匙递给他说：“车停在路对面，门口有雨伞可以拿一把用。”
何暃与道声谢就离开了，没再说其它的。
“跟徐晓佳聊之前我能感受到她比打电话时好很多。”
林昕淼收回视线，发现张医生正用欣赏的眼神看自己：“做的不错。”
在这里她总觉得自己是学生而张医生是老师，要知道学生被老师夸奖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情。
更别提刚来的时候经常被张医生骂。
“你明明可以感受到来访人的痛苦，为什么要那样说？”
那时林昕淼来这里第二天，性格还很偏执，总认为自己就是对的：“我只是告诉他另一个选择，这个选择没有那么多痛苦。”
“你是你他是他，你们经历不同性格不同，你怎么保证你说的这条对他来说是对的。”
“那如果我说的就是对的呢。”林昕淼反驳。
张医生气的摔门：“那也要让他自己发现。”
其实这句话林昕淼当时完全不理解，但不妨碍她按张医生说的做。
老师怎么教她就怎么学。
这件事她记了很久，以至于现在被夸有些受宠若惊。
张医生坐到椅子上右手撑着头露出疲态。
休息室只有她们两个人，说话便不用顾虑太多。
她叹口气：“我也是当妈妈的，我也只有一个女儿，明明是亲骨肉为什么对她像敌人一样。”
“男生女生不都一样吗？”
这是她最不能理解的问题，偏偏就是有人人认为生男孩就是比女孩好。
说什么男生可以传宗接代，女生长大后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明明都是自己孩子。
“别庸人自扰了。”林昕淼说：“你跟徐晓佳父母不一样，当然理解不了。”
“……”张医生评价：“后半句说的挺好。”
“你和徐晓佳聊过，知道怎么回事吧？”张医生扯开话题。
开始谈正事，林昕淼正经起来：“知道。”
徐晓佳以前打工时偷偷攒钱给自己买了部手机一直藏在床底下，今天被她妈妈发现，看到了跟张医生聊天记录。
“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供你读书，你还有独立房间。”卢晓翠气急败坏：“这条件放到我那时候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你还心理有病找心理医生？”
徐晓佳低着头不断道歉：“对不起妈妈，我以后不找了。”
“手机哪来的，还有看病的钱。是不是找你老师借的？”卢晓翠骂道：“徐晓佳你贱不贱啊，心理有病就去死少给别人添麻烦。”
“我告诉你，这些钱你自己还我不可能给你一分钱。”
卢晓翠翻着手机，呸一口：“还跟这么多人骂我和你爸，真是白眼狼，一群畜牲！”
那些都是关心她的人。
“这些人也贱，别人家事关他们什么事，一群没教养的东西。”
“手机是我自己攒钱买的。”徐晓佳鼓起勇气抢过手机，反驳：“他们是我的朋友，不要骂他们。”
听见这句话卢晓翠更生气，用力扇徐晓佳一巴掌：“女孩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就不该生你。”
又开始了。
“害得我不能再生，害的咱家绝后！”
又是这些话。
“在外面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在家直接骑到我头上了。你以为跟他们说这些他们不会私下嘲笑你，觉得你烦？”
“还是男孩儿好，男孩儿一定孝顺。”卢晓翠说：“不像你，还心理有病，有病就去死啊，你怎么还活的好好的。”
“等你爸回来我让他打死你。”
徐晓佳就这样跑了出去。
与其说是跑，逃更合适。
按卢晓翠的性子一定说到做到，等徐胡回来一定会打死她，不死也半残。
她跑到公交车站，手上紧握着十二块钱思考自己去处。
学校已经关门，找班主任或者朋友爸妈会找他们麻烦，也有可能找学校麻烦。
其实卢晓翠有句话说对了，她没几个真正朋友，大部分是看热闹。
“我确实挺烦的。”
她无处可去。
徐晓佳在公交车站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妈妈在生产时大出血导致无法生育不是自己的错。是妈妈在怀孕时听信偏方，七个月大时还要干活，这才落下病根。
但妈妈确实是生自己才这样。
但她这样是为了要男胎，是她自己活该。
而且这么多年愿打愿骂的照顾他们……我也没做错什么吧。
但我确实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
徐晓佳陷入迷茫，就这样反复纠结着，否定着。
她内心很烦时喜欢用指甲用力划自己手臂保持冷静，但现在不行。
现在在大街上有好多路人。
当初在学校不小心露出受伤的手臂就被好多同学围观。
她想起张医生，她说有问题随时可以到□□找她。
就这样，徐晓佳花了两块钱上公交车。
外面开始下雨了，幸好车站就在□□门口。
下了车徐晓佳想起看心理医生是需要预约的，便打电话给张医生。
等对面接通时，她已经走到公司门前。
她看着门口挂着今天休息的告示，她觉得好没意思。
□□公司没有房梁，她就这样淋着雨看了那四个字半分钟。
“张医生……”她声音哽咽，似乎在极力忍耐“我在□□门口，你……”
“你先找个地方避雨我马上到。”
听到这句话徐晓佳瞬间大哭起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张医生……对不起。”
电话对面张胜微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连忙安慰，轻声道：“我资料落那，本来就要去公司的，和你没关系。”
“现在雨是不是很大？听话先找个地方躲雨。公司大门钥匙我也落那了，林姐姐在来的路上一会就到，我让她来帮我们开门好不好？”
她啜泣着“嗯”一声。
这一通话下来徐晓佳情绪有所好转，她在公交车站待了两分钟，不知想到什么又戴上外套帽子走回门口。
林昕淼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徐晓佳戴着帽子蹲在门口发呆。
她跑过去弯下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怎么不找地方避雨？”林昕淼试着搭话。
“我怕你到这里还要找我。”
“……”
徐晓佳抬头，呆呆的看着林昕淼：“林姐姐，我是不是去死比较好？”
这样，这世上一切都跟我无关了。
林昕淼拉住徐晓佳的手把她拽了起来：“前天你的朋友来这里打听你的情况。”
徐晓佳眼睛亮了一下：“是王琦奕吗？”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只说是你的朋友。”林昕淼道：“还有你的班主任，经常来了解你的情况。”
“即使我们规定不能透露，我只能告诉他们你比以前开朗很多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但他们依然会来问。”
徐晓佳愣愣听着：“真的吗……”
“你看，你只注意到讨厌你的人。”林昕淼说：“他们的恶意确实很大，但喜欢你的人的善意也很大。”
“……”
“林姐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徐晓佳低下头拿起热水杯：“你里面还穿着睡衣，是刚从家里出来吧。张医生还骗我说你早出门了。”
林昕淼：“……”
这可没提前跟自己串供啊。
在这之后，张医生就到了。
“其实为了省钱，她只在线下看过一次，拿过一次药。”张医生放下水杯：“我告诉她线上有公益心理咨询，让她在手机上和我聊。”
而这些钱徐晓佳已经通过打工还给班主任了。
“徐晓佳说接下来怎么打算了吗？”林昕淼问：“这几天肯定不能回家了。”
“说了。她说白天去上课，晚上随便找家网吧在那睡，还说实在不行再去打工。”
因为高三学业比较忙，徐晓佳只会在缺钱时找份临时工作，比如还班主任钱。
“还拜托我不要告诉她朋友和班主任。”张医生叹了口气。
林昕淼想了想：“要不让她先去我家？反正我也一个人住，可以挤挤一起。”
张医生摆摆手说：“不用了，她这段时间去我家。我女儿跟她差不多大，刚好作伴。”
林昕淼点点头：“这样也好。”
随即想起什么：“对了，徐晓佳父母这几天可能会找过来，在群里发一下让大家注意点。”
张医生应下来：“现在没什么事了，我在这里等她醒，你朋友不是在等你吗，先走吧。”
“……”
差点把何暃与忘了。
“好，我先走了。”
林昕淼走时不放心又嘱咐一句：“你也要小心点，徐晓佳父母见她一直不回去可能会到她学校找她，保不齐会趁她放学时跟踪。”
“知道了。”张医生笑着赶她走：“啰哩巴嗦的。”
何暃与等了很久已经睡着了。
林昕淼轻手轻脚坐上驾驶位，刚启动车副驾的何暃与突然道：
“你以前只相信自己，不会随便相信别人。”
就连他当时也花了些功夫。
是的，林昕淼对徐晓佳说的那些话不是思想上突然改变，而是她以前确实体会过。
那句话是当时别人告诉她，帮助她走出来的。
那个人就是何暃与。
林昕淼没有否认：“我在□□只待一年，毕业后就去我妈公司。在这方面张医生确实比我专业。”
“你呢？”林昕淼问：“回国打算干什么？”
何暃与看着她弯唇笑了笑：“想你了不行？”
林昕淼不听他鬼扯：“要是因为想我你早回来了。”
“你不也没到国外找过我嘛。”何暃与声音委屈。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何暃与不贫了，简单解释：“去我爸那上班，等着以后继承公司。”
“当时不能选择，现在可以。”
林昕淼盯着前方微微眨眼。
“对了，刚才就想问，我送你的花呢？”
“……忘□□了。”
“……”
“你就这样把我的心意忘公司了？”
林昕淼找不到借口反驳。
“我回去拿。”说着就要拐弯回去。
何暃与握住她右手：“算了明天再拿吧，我好困。”
见他是真累了，林昕淼也不耽搁。
“回家还是住酒店？”她问“从这里开车到你家要一个半小时。”
何暃与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去你家。”
林昕淼：“？”
看着她愣愣的表情何暃与笑了：“林阿姨说你家离我爸公司近，我就在你小区买了套房。”
林昕淼：“……”
“而且……”何暃与语气欠欠：“你现在才问我去哪，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带我去你家？”
林昕淼：“……”
哪来的脸？
“我一开始是打算把你丢回你自己家。”林昕淼道：“你哪户？”
“1503。”
林昕淼狐疑看向他。
“怎么你1502啊？”
林昕淼微微点头。
何暃与感叹一句：“还挺有缘。”
林昕淼：“……”
有缘个鬼，指定是你问我妈的。
……
回到小区，起初何暃与是想去林昕淼家蹭饭的，但实在是困的睁不开眼只能回自己家睡觉。
紧张几个小时林昕淼也累了，吃过饭就躺到床上睡觉。
闭上眼过了好久好久却始终睡不着。
她又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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