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的铃声像是松绑的信号。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切过积着薄灰的窗台,在试卷边缘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时牧长长舒了口气,胸腔里积压了一学期的紧绷感顺着这口气缓缓泄出,连带着指尖都泛起几分微麻的松弛。
收拾书包时,前排的同学还在争论最后一道数学题的解法,叽叽喳喳的声音里混着纸张翻动的脆响。
时牧把笔袋拉链拉到一半,忽然想起沈培,经过一学期的补课,不知道能不能在他的成绩单上看到些起色。
指尖顿了顿,最终还是把这个念头塞进了书包深处——反正寒假有的是时间问。
“时牧!”孟忆安抱着篮球靠在门框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考完试去爬云栖山啊?听说山顶的雪还没化呢。”
时牧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抬眼看向孟忆安。
他低头笑了笑,拉链拉到顶端的声音轻响:“寒假没什么事,去吧。”
孟忆安瞬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篮球在指尖转得飞快:“就等你这句话!明早八点校门口见,我叫上萧飞。”
时牧点头应下,看着孟忆安蹦蹦跳跳地跑远,背影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就不见了。他背起书包走出教室,冬日的冷风卷着细小的雪粒扑面而来,他缩了缩脖子,把围巾又缠紧了些。
第二天清晨,时牧踩着薄雪走到校门口时,孟忆安已经站在公交站牌下等他了。他身边站着个高瘦的男生,穿着黑色冲锋衣,眉眼温和,正是萧飞。
“这儿呢!”孟忆安挥着手喊他,等时牧走近了,又朝身后努了努嘴,“喏,给你带了个人。”
时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愣住了。沈培站在离站牌两步远的地方,穿着件深灰色的棉袄,双手插在口袋里,围巾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看见时牧望过来,他几不可察地往旁边挪了挪,像是有些局促。
“怎么回事?”时牧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孟忆安。
孟忆安冲他挤挤眼睛,压低声音:“我跟我妈说要爬山,沈培他妈正好在旁边听见了,非得让他跟我们一起来,说多跟同学玩玩。盛情难却嘛。”
时牧了然地点点头,没再多问。他看向沈培,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对方也微微颔首回应,眼神却飘向了别处。
孟忆安这时才想起什么似的,拉过萧飞的手对沈培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萧飞。”又转向萧飞,“这是沈培,时牧的合租室友。”
“你好,常听忆安提起你。”
“你好。”
孟忆安看了眼站在原地的时牧和沈培,又看了看身边的萧飞,眼睛一转就拉着萧飞往公交站的另一边走:“我们去看看班车时刻表,你们俩先聊着。”
时牧看着他们俩的背影,萧飞很自然地接过孟忆安手里的背包,两人头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孟忆安时不时笑得肩膀发抖。他早已习惯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转头却对上沈培疑惑的目光。
“他们……”沈培迟疑着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
“是gay。”时牧说得坦然,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坦荡得让沈培一时语塞。
沈培愣了愣,他其实隐约猜到了些,但被时牧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盯着自己鞋尖上沾着的雪粒。
开往云栖山的班车很快就来了。孟忆安和萧飞坐在后排,时牧刚想坐前排,就被孟忆安一把拉住:“哎,你坐后面去,我跟萧飞说点悄悄话。”
时牧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在沈培身边坐下。车窗上结着层薄冰,他伸出手指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冰碴子簌簌地往下掉。
“你期末……感觉怎么样?”沈培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时牧转过头,正好看见沈培飞快地把目光移向窗外,耳根微微泛红。“还行吧,”他收回手,搓了搓指尖的凉意,“你呢?不是说这次考得不错?”
“嗯,”沈培的声音轻了些,“比上次进步了五十多分。”
“那挺好。”时牧真心实意地说。
班车沿着盘山公路缓缓上行,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不同。
城市的高楼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松柏,墨绿的枝叶上顶着蓬松的积雪,像是裹了层白糖。
沈培一直看着窗外,时牧却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他靠在椅背上,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模糊间,好像有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点灼热的温度。
他想睁开眼看看,却终究抵不过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被孟忆安推醒时,班车已经到站了。时牧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歪到了沈培的肩膀上,对方的肩膀很直,带着点硬邦邦的僵硬感。他连忙坐直身体,说了声“抱歉”。
沈培摇摇头,没说话,只是耳根红得更厉害了。他飞快地站起身,率先下了。
云栖山的山门是座古朴的石牌坊,上面刻着“云栖胜境”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边角处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沾着未化的雪粒,透着股清幽的禅意。
山脚下的石阶蜿蜒向上,被来往的游人踩得发亮,缝隙里还残留着枯黄的落叶。
“走吧!”孟忆安兴致勃勃地喊了一声,拉着萧飞就往上冲,冲锋衣的下摆被风吹得鼓鼓囊囊。
时牧和沈培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石阶两旁种着两排银杏树,光秃秃的枝桠像水墨画里的线条,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偶尔有风吹过,枝桠碰撞着发出“咯吱”的轻响,雪沫子从枝头簌簌落下,落在时牧的发梢上。
他抬手拂去头发上的雪粒,指尖不经意间触到额角,才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出汗了。山间的风虽然冷,但爬山的动作让身体渐渐暖和起来,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
“要不要歇会儿?”沈培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时牧转过头,看见沈培站在两级台阶下,背着两个背包——除了自己的,还有时牧随手递给他的那个。他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鼻尖冻得通红,黑色的眼睛在山间的雾气里显得格外亮。
“不用,”时牧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睛在阴翳的天光下像是浸了水的琉璃,“才刚爬了没多久。”
他转身继续往上走,沈培看着他的背影,脚步顿了顿才跟上去。
时牧穿着件浅灰色的抓绒卫衣,外面套着件黑色的冲锋衣,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干净的领口。后背因为出汗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起伏。
沈培的目光落在那片水渍上,喉咙突然有些发紧。他赶紧移开视线,看向周围的景色,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进去。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时牧靠在他肩膀上的画面,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脖颈,带着点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像羽毛似的轻轻搔刮着他的皮肤。
“这山上的寺庙有多少年了?”沈培没话找话地问,声音有些干涩。
“不清楚,”时牧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点被风吹散的模糊,“好像是明朝的吧。”
他们往上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石阶渐渐变得陡峭起来,两旁的树木也换成了茂密的竹林。
翠绿的竹竿直指天空,竹叶上的积雪时不时坠落,在寂静的山林里发出“噗”的轻响。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在石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风动轻轻摇晃。
时牧停下脚步,靠在旁边的竹栏杆上喘气。他解开冲锋衣的拉链,露出里面被汗水浸湿的卫衣领口,锁骨处隐约可见。
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滑落,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在脖子上留下一道晶莹的水痕。
沈培也跟着停下,把背包卸下来递给他:“喝点水吧。”
时牧接过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冰凉的矿泉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点清甜的味道。
他抹了把嘴,看向沈培:“你也喝点。”
沈培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擦擦汗。”
时牧接过来,随意地在脸上抹了两把,纸屑沾在鼻尖上也没察觉。
沈培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伸手替他摘了下来。指尖触到时牧温热的皮肤,两人都愣了一下。
时牧率先反应过来,往后退了半步,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走吧,快到山顶了。”
沈培看着自己的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时牧皮肤的温度,烫得他心里一跳。
他赶紧把手揣回口袋里,快步跟上时牧的脚步。
越靠近山顶,游人渐渐多了起来,耳边开始响起嘈杂的人声。
石阶两旁出现了不少摊贩,支着蓝色的塑料棚子,摆着各种纪念品:红绳编织的手链、刻着平安二字的木牌、用山间石头打磨成的小摆件……叫卖声此起彼伏,和山林的清幽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孟忆安和萧飞早就走到前面去了,两人手牵着手,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摊贩上的小东西,笑声顺着风飘过来,带着点甜腻的味道。
时牧对这些纪念品没什么兴趣,脚步不停地往上走。
沈培却被一个摊位吸引住了目光,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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