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严令一下，往日车水马龙的中心大道廖无一人。自发刊印的宣传单，乱铺一地。
“坚决抵制江氏操控选举！”“还我人民选举自由！”等等字样，在瑟瑟秋风中，离地三尺，旋而又旋。
岳问朝靠在公寓的沙发上，随着街窗的合拢，收回狡黠的目光。
“队长，从这扇窗确实能看到中心大道上的示威游行。”
“拍下来。”
队长点点头，意料之中的事情没有使他的情绪产生起伏。
在杂乱的抽屉中翻检一通后，仔细敲过书桌的每一处，力图摧毁岳问朝任何一丝侥幸。
扣人心弦地摸索过后，脚边有层抽屉中传来异样的回音。
“岳小少爷，我不想给你造成损失，请你打开它。”
“既然蒋队长文明执法，这些损失你选择以什么方式进行赔偿？”
岳问朝手一挥，指的是被折腾得不成样子的昂贵家私。
“东西有价，设计无价，蒋队长及各位长官，请——”
一句话像施下定身术，所有人一齐看向蒋队长。
蒋队长朝摄像勾手，在明晃晃镜头下，一拳砸烂了抽屉夹层。
几封还没来得及填装的信笺，弹将出来。
岳问朝！
就是这个恶劣少年，换届前夕，鼓动数百名同学，在办公大楼前静坐示威。
这个骨子里携带犯罪基因的纨绔子弟，煽动民粹，妄图凭借鬼蜮伎俩，动摇江家在南府的统治。
扰乱民生，破坏治安，其心可诛，百死难赎！
信上内容让蒋队长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郑重扣好喉结前水纹铜钮的制服扣子，高举起刚刚缴获的信函，绕过茶几，居高临下，俯看抬头迎视的岳问朝。
“有你藏匿暴乱分子的监控录像，有你亲自标注的中心大道地图，再加上这些你与之经费往来的函件证明，以及这间视野开阔的公寓。岳小少爷，你组织参与暴乱的事实清楚，证据闭环，跟我们走一趟——”
岳问朝皱皱黛青色的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十分费解。
“岳——小少爷？蒋队长，反帝反封过去这么多年，社会进步的时候没带你？”
“你！”
蒋队长顺嘴说惯，多恭维倒算不上，不想遭至奚落。
“你列举的，哪一件证据扎实？选词造句呢？”
“案件正在侦办……”
岳问朝冷哼，“案件？说这话，对得起你头上戴的、肩上扛的、人民群众赋予你的权利？”
“清剿你等反动分子，还人民群众以和平安定，才不辜负人民放权的大义。”
蒋队长在以往的斗争中，已经摸清极端民粹的套路──高举正义大旗，让人民背书，行鸡鸣狗盗之事。
现在，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是他蒋某人！
岳问朝深以为然，“蒋队长说的有道理。权利收放自如，才能避免尾大不掉的反噬。有我父祖的前车之鉴，江家现在回头还不晚。”
“嗯？”蒋队长第一句以为听错了，惊愕不过两秒，旋即哂笑，“也配？”
岳问朝与蒋队长讨论的，是如何改变历史规律下冲突的成因，无关门第高低。
蒋队长应该展示的，是江家绝对统治下的自信，反衬岳问朝父祖的颓败。
可他和他的手下，全无此意。
岳问朝起身，环顾四周的嘲笑，不由感叹：“鸡同鸭讲。”
从局子里出来，是在两天后。
中心大道上，宣传单已经不见踪迹，车辆行人一切如旧。
公寓里还保持着凌乱状态，甚至岳问朝还穿着离开时的那套衣服。
只在手里多了两份报纸。
来不及洗澡，岳问朝借着灯光，掠过《南府晚报》的时政要闻，停在娱乐版面。
题为“濂泉金家继承人喜与北欧老钱家族四代千金订婚”的娱乐新闻，引得他频频皱眉。
正思索间，电话响起，接起一听，是南府通知大爷爷，为岳问朝回乡备考做准备。
南府对这次游行参与者的处理属于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责令所有参与学生由家长接回户籍所在地备战高考。
高考试卷是南境统一的，可以说影响不大。
处罚轻微，选举方式的改善却是显著的──游行队伍的呼吁，选举审查组几乎全盘接受。
风闻游行策划者成功实施“解救濂泉市党前组织领袖遗孤”的行动方案后，摇来首都的天兵天将组成督导组派驻南府，才形成现在的大好局面。
在局子这两天，岳问朝从审讯者的字里行间窥探出，“游行事件”中，他莫名其妙参与提供资金支持的原始资金注入方恰来自濂泉某组账户。
不过都做了处理，核实到的人是通过触发链接，产生的这笔虚拟流水。
就连操控这笔流水用来完成短期投资课业实践的岳问朝，也是资金流动的一环。
推理到最后，结合现有证据，审讯者得出“人民党为干预南府选举，钓鱼执法”的结论。
作为棋子的岳问朝当场释放，并跟那几百个倒霉学生一起，踏上回乡的征途。
对岳问朝来说，回乡和参加高考是两件事。他无所谓参不参加高考，但如果条件充分，决计要回家乡一趟。
一是濂泉人民党势大，二是江家家主意图外逃。
之前的经历证明：濂泉人民党跨市请神，牵着江家的鼻子走，根据地营垒必定坚如磐石。
而江家大张旗鼓宣传与国外老钱家族联姻，无非是想借他人的势，涨自己的威风，创造出国机会，以便随时跑路。
既然东风的鼓点已经敲响，积攒两代人的仇怨，是时候做个了断。
同大爷爷挂断电话，岳问朝合上报纸，在旋律明快的圆舞曲中，感受他在南省省会最后一个夜晚的时间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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