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过来。”
母上大人又在呼唤,随夏生从沙发上一骨碌爬起来,穿好拖鞋过去。
“怎么啦?”
黎盼站在一个电子秤旁边:“站上去。”
“上周不是称过了吗?”
“你这几天又不爱吃饭了。”
“天气太热了,胃口肯定不好嘛。”
随夏生脱鞋站上去,趁数字跳稳之前下来就走:“胖了胖了。”
“瞎说,瘦了两斤,”黎盼火眼金睛,这都看清楚了,“今晚让陆阿姨给你炖猪蹄汤。”
“救命啊!七月喝汤,你饶了我吧。”
“那就吃饭,今天必须吃两碗。”
“我不!”随夏生铿锵有力地拒绝,“我要吃西瓜吃到饱。”
“你要想今年家里都再也不买西瓜就这么吃。”
那都不用黎盼大人动手,随尔珍就能直接把随夏生绞杀了。
随夏生苦着脸转身,回到黎盼身边说:“妈妈啊,你是养小夏,不是养猪。我从回家到现在已经重好多斤了。你看我,”他捏一捏自己的脸颊肉,“这么胖,都要被你喂成猪头了。”
“179,126斤叫猪头的话,全天下的胖子都不要活了。”
“我180好吗!”
黎盼嗤一声:“掩耳盗铃。”
178.6,体检时她看着量出来的,已经好心给他四舍五入了,还不满足。
随夏生有口难辩,嘴唇快速动几下,气冲冲地走了。
中午吃饭一整碗,下午只切两块西瓜,留着肚子吃晚饭。
没办法,黎女士已经看他越来越不顺眼了。
作为家里唯一的无业游民,只好伏低做小,活得安分些。
其实随夏生两个月前就跟黎盼说想找个工作。
待家里固然爽,有吃有喝还有零花钱,但玩久了又有一种无聊的痛苦。
而且只有他每天玩,家里三个大忙人先不说,陈新芽和毕子睿也要上班。现在他俩接随夏生电话都有压力,生怕他张口就是:“今晚陪我去哪里哪里玩。”
毕子睿这么浪迹天涯,有聚会必参加的人都对随夏生说:“大哥,我明天要上班,真玩不动。”
随夏生想了想,深度反省自己回家一个月以来的懒散和堕落后,提出要找工作。
黎盼审阅过他那份处处粉饰,一半都不是实话的精装修简历后,哼笑一声:“你去找。”
到了晚上,她拉过随夏生的电脑检查他投了哪些公司,眉头一皱,挨个批斗过去。
“皮包公司,待遇都是乱填的,你能按时下班算我输。”
“什么运营岗?销售换个名字。”
“工资……这几个钱你好意思出去挣,我不好意思说我儿子有工作。”
“这个你投了也面不上。”
听前面的,随夏生已经很不高兴,最后一句简直不能忍,看向黎盼:“几个意思?终于有一个还不错的就是我面不上?”
“你可以试试看。不过,”黎盼武断地说,“过了也不许去,这是我竞争对手,我怕你卖母求荣,偷我机密文件去讨好领导。”
随夏生:“……”
母爱不存在了。
随夏生正正经经地面了半个月试,A市大大小小的公司跑了好多个,颗粒无收。
他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
好一点的,他面不上,事业单位三年的工作经验在大企业眼里和混日子没什么区别;差一点的,从零开始,黎盼又要反对,随夏生自己也觉得——这还不如走个后门呢。
他妈手指头缝里漏下一点都比他找到的工作好。
但随夏生又很抗拒做关系户。年少的时候他想离家,自己去新的地方发展,现在灰头土脸地回来,在家里当米虫和当关系户性质似乎一样恶劣,但就是后面这个,他心里过不去坎。
随尔珍很不理解:“你宁愿啃老也不愿意去妈公司上班?”
“是是是,我是大懒虫。”随夏生随口应付。
直到一家人坐下来,真的要他聊聊未来的规划,不许耍滑头,他才认真地说:“我就是觉得,先不急着决定。找外面工作的话,我不高兴就辞了。妈那边一旦给我安排进去,我肯定要一直干的。”
黎盼:“我倒是没期待你这么有良心。”
随夏生皱着脸:“让我再想想吧。”
这一想,就想到了七月。
期间随夏生同时在干几个兼职。B市那边写稿子的活他还在做,毕子睿又介绍给他一个家教的工作,从上个月开始,他更是成了随尔珍的半个枪手。
第一次接到文档时,随夏生大惊失色:“你真敢让我写你的东西啊?”
“写完我要检查,”随尔珍说,“论文肯定不能让你碰,但学院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任务派下来,还有校友企业的活,我哪来这么多时间写?”
“哦。”随夏生明白了。
这是入职不久,手头没有研究生可指使,压榨亲弟弟来了。
随尔珍说:“你放心,你写的给你署名;我写的,你润色后,放二作。”
一些商业性和宣传性的书稿,知网和读秀都不收录的,也是二作上了。
随夏生说:“我帮你写,你不用带我名字。”
他既不是A大的学生,也不是有作品傍身的成名作家,那些带着A大校史宣传性质的丛书出版后,某一个篇章写着——
作者:随尔珍、随夏生。
算什么?家庭作坊?
那他随夏生不是彻底成了仰仗父亲和姐姐鼻息的小废物了?
随尔珍大概懂一些他肚子里的弯弯绕绕,说:“好吧,我给你放致谢。”
她想了想,补充:“稿费你七我三。”
“应该的,”随夏生眉头一挑,“庆幸吧,神笔小夏要来拯救你干瘪的文字了。”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随尔珍笑骂:“要点脸。”
-
随夏生真觉得自己挺忙的。
他天天对着电脑码字不停,查资料写书稿,每周还要抽出一天来给那个混世小魔王备课,B市的兼职都耽搁了。
除了不用每天出门,跟朝九晚五没差。
但黎盼和随尔珍下班回来看见他,还要说:“真羡慕你能天天待在家里不动弹。”
随夏生:?
他都动弹得月入过万了好吗!
至于随兴歇,更是连羡慕都没功夫。
他飞到西安参加学术交流去了。
今天晚饭依然丰盛。陆阿姨知道随夏生天一热就会变得很挑嘴,特地准备了清爽的凉面和各类菜肴。
随夏生灵机一动,把西瓜切成小块,搭配酸甜爽口的凉面一起吃。
至于吃几口西瓜才吃一口面,就不是黎盼能管的了。
电视机里在放综艺节目,随夏生抱着凉面碗,咬一口西瓜,乐呵呵地看。
两位女士早吃完了。随尔珍吐槽他:“你是小学生吗?吃饭还要妈妈哄,看一眼电视就忘记进食。”
“我也没让妈哄我啊,”随夏生怼回去,“是她看我哪里都不顺眼才来管的,不是我的问题。”
随尔珍:“妈怎么不看我不顺眼呢?”
“因为你喜欢讨好她,”随夏生说话很直白,“随尔珍,你这个人没有自我。”
随尔珍小时候非常不喜欢随夏生。
不是有点、比较、很,是非常。
她出生的时候爸爸忙着写书,妈妈初为人母,把握不好当经济学老师和母亲之间的平衡,总是把课堂上的严厉带到家里来。
随尔珍不在意,她相信爸爸妈妈都很爱她。
可随夏生出生后,随尔珍才发现:什么?原来他们还可以那样爱自己的孩子。
倒不是重男轻女——爸妈倾注在她身上的期待比随夏生大太多了。
她只是单纯羡慕随夏生得到的爱。
因为随夏生身体不好,黎盼实在太害怕自己不盯紧,这个脆弱又好动的孩子会轻而易举地夭折,于是干脆放弃了全心贯注成为经济学家的念头,将重心放回家庭。
又因为随夏生爱哭爱闹爱撒娇,黎盼和随兴歇三天两头批评他,批评完,只要随夏生说一句“我错了,爸爸妈妈不要不喜欢小夏”,就能得到两个特别温暖的拥抱。
随尔珍叹为观止。
十岁的随尔珍窝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地想:原来是我活错了。
都怪她以前太健康,也太要脸了。
性格肯定没法从头改过,嫉妒最严重的时候,随尔珍会故意不盖被子睡觉,期望第二天醒来自己得了重感冒,爸妈就能像心疼随夏生一样地心疼她。
可是每一次,她醒过来,身上的被子都是整整齐齐的。
十五岁之后,随尔珍终于不再讨厌随夏生。主要原因是随夏生太喜欢她,总是把自己从小学老师那儿得到的奖励分她一半,还不厌其烦地转述:“姐姐姐姐,我今天跑步跑了12秒,老师说你以前上学的时候都是第一名。”
那时候随夏生身体刚养好,体育废物得不行。
随尔珍会“哈哈”两声,插着腰骄傲地说:“那当然,我都是跑七秒五。”
面对那个“哇”一声惊叫出来,崇拜地看着她的随夏生,随尔珍恨不下去。
后来她想通,决定不要和随夏生得到一样的爱了。
她要变得很优秀很优秀,成为让爸爸妈妈感到骄傲,也让随夏生一直崇拜的随尔珍。
时至今日,随夏生已经很少喊她姐姐,总是直呼大名:“随尔珍,你这个人没有自我。”
随尔珍冷笑两声:“你的自我就是指东往西,离家出走,不停地给我们添麻烦是吗?”
相识二十多年的亲姐弟,互相揭短向来直击痛处,毫不手软。
黎盼去楼上换套衣服下来,姐弟两个人已经吵到谁中学偷吃黄桃罐头闹肚子害得全家不得安宁了。
黎盼听了两耳朵,下判定:“小夏干的。”
“真不是我!”随夏生脸都吵红了,“是随尔珍桃子过敏啊,她自己不知道,每次吃桃子不舒服都以为是别的原因。”
随尔珍:“你初中我都高中了,我早就发现然后都桃子敬而远之了。”
黎盼也说:“你自己贪凉,冰箱里拿出来的黄桃罐头又冰又甜,一次性全吃下去,结果半夜送医院。”
随夏生大叫委屈:“你们串供!”
他还要辩解,两位女士达成一致,都不跟他闹了。
综艺节目接近尾声,随夏生才把餐具放下。西瓜盘干干净净,凉面则是剩了大半碗。
陆阿姨无奈摇头,把剩的都收下去。
看到阿姨擦桌子,黎盼才想起来一件事,对随夏生说:“陆阿姨后天起放暑假,九月初回来,你三餐自己想办法解决。”
“为什么?”
“她孙女上小学了,暑假在家里需要人照顾。现在才走是因为参加了半个月夏令营。”
“啊?”随夏生大惊,“小朵都是小学生了?”
陆阿姨擦好桌子过来,笑眯眯的,“小夏还记得她?”
“记得啊,我抱过的。”
随夏生有点惆怅:“我居然已经过十八岁这么久了吗?”
“你二十五,小朵九岁,怎么不是小学生?”
黎盼不懂他的感性,随夏生摇摇头,仰躺在沙发上惆怅地说:“怎么办?我不能一天点三顿外卖吧。”
“我给你考虑好了,”随尔珍掏出一张学工卡给他,“这我饭卡,你每天早上跟我一起出门,去东林食堂吃就行。”
东林校区作为A大主校区,占地面积极大,光食堂就有九个。价格高低都有,口味也很丰富。
家里从前有两位A大教职工,现在有三位,随夏生去东林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熟得跟回家一样。
他把饭卡揣起来,“那我还得回家里干活呢。”
“吃完晚饭再回来呀,东林好几个图书馆,你在哪儿不能打字?”
随夏生摇头:“我在图书馆写不了,扰民。”
随夏生写东西有个毛病,投入进去就会开始敲键盘,噼里啪啦的,键盘打得比算盘还响。
他本科时去图书馆肝论文就经常被邻座投诉,去咖啡馆又嫌太吵。后来他跟学院老师打通关系,要了一个研究生才有的学院工位,才真正有地方产出。
“那来人文大楼吧。”随尔珍说。
文史哲都不是大系,三个学院共享一座学院大楼,坐落于东林校区西南角,合称人文楼。
“学院有空教室、图书室、爸的办公室也空着,你爱待哪儿待哪儿,想怎么写怎么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小夏干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