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后半夜，林知意十分后悔没把大伯娘端的那杯茶喝了，昨天晚上没怎么睡，这会儿上下眼皮处于一个难舍难分的状态。
花圈还没扎完，大伯娘已经去厨房打点了，大伯也还有一堆事儿，就林知意和敬淑一直扎根在这个岗位，林卫哲忙完手头的事也会过来帮帮忙，不过基本上待不到十分钟就会被叫走。
今天天气倒是还不错，六点多的朝霞染红半边天，林知意打了个挺长的哈欠，泪眼朦胧地跑过去把那杯冷茶喝了个干净。
今天就是丧礼第一天，大伯说正式丧礼一共有两天，第三天早上才会把老人抬上山。
林知意早上吃饭的时候，一边拿着筷子一边掏出手机给服装组的组长发了条消息。
之前请假只请了两天，现在看来明天肯定回不去，一条消息发出去她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剧组今天上午没安排工作，组长的消息回得挺快，让她安心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组里的事情不用担心。
这么一大早，也吃不下什么。
刚刚喝完那杯冷茶，这会儿胃有点难受。
敬淑用一次性纸碗给她盛了点酸菜粥，“喝点儿热的下去，暖暖胃，昨天就没好好吃饭。”
林知意强撑着喝下小半碗，倒不是别的，她怕自己待会儿低血糖犯了，还得添乱。
今天比昨天更忙，帮忙的人也更多，在穿来穿去的人影里，林知意瞥到了程思。
大伯在院儿里摆了张桌子，给程叔用来裁草纸的。
宽大的草纸要根据百元面值钞票的形状一下一下印好，再裁剪到合适的尺寸。
裁好之后就是烧给老人的纸钱。
林知意在旁边帮程叔托着草纸，方便他操作。
昨晚站了一夜，腰实在撑不住，她勾了张小板凳过来坐着。
草纸纤维粗糙，割开的时候，碎屑四处乱窜，两人都是吸了满鼻子的灰。
“爸，”乍然在身旁响起的声音吓林知意一跳，“这玩意儿也太麻烦了，怎么不去买现成的冥币啊？”
程叔没抬头，一块纸裁完，抬手揉了揉鼻子。
林知意看他伸手过来才递了新的过去。
钞票被重重按在纸上，“你个死娃子不懂不要乱开腔，什么都只知道抄近路，那有些东西就不能丢。”
“这怎么能叫抄近路啊？不方便么？”程思抬手在面前嫌弃地扇了两下。
“方便？”程叔白他一眼，“你以后图方便，直接把我背到悬崖边扔下去得了，又不占地儿又不花钱。”
“你这说的什么话……”
“不方便么？”程叔把他原话还了回去。
程思没再接着这个话头往下说，他斜了眼坐在一旁的林知意，俯身用胳膊肘撑着桌子看着她：“林……”
林了半天没林出来，生生憋出一句：“林小姐。”
“哎哟！”程叔一抬手把他扫开，“我看你一天真是文盲讲英语，在这洋不洋，土不土的，连个班都上明白，搁这装什么文化人？”
林知意也觉得这人有病似的。
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明显，她没功夫搭理他。
程思轻扯裤腿，屈腿蹲下，换了个叫法：“妹妹，咱俩在南临不是处挺好吗？这会儿怎么爱搭不理的啊？”
这人是真有病。
林知意还是没说话，也没看他，不明白也懒得想对方在憋什么坏。
见人没搭理自己，程思又往她跟前挪了两步，声音放轻了许多：“想的怎么样了？”
林知意终于瞥他一眼，眼里带着些许警告。
“你害我丢了工作，总得有个什么说法吧？”程思大言不惭道。
林知意活到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这是什么倒反天罡的奇葩？
看她没反应，程思又转向程叔，清了清嗓子，“爸啊，你上次不是问我谈的对象是谁吗？”
“我给你说我有在接触的人了，”程思又侧头看了林知意一眼，继续说，“其实就是她。”
他抬手一指，林知意看着指向自己的手指，猛地有些想吐。
程叔顺着他的手指看过来，征愣片刻后，“啧”了一声，“你个臭小子大白天的别说疯话，你早上起来没照镜子啊？”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林知意两眼。
“这怎么能是疯话呢？”程思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我俩一起去过KTV唱歌，一起喝了咖啡，她下班我还送她回家呢。”
说完朝林知意笑了笑，加了句：“是吧？”
短短几句话似是利器一般从林知意的耳道钻进胸腔，让人厌恶的过往在她胃里不停地翻搅着。
早上的粥已经涌到喉头，林知意起身跑去了洗手间。
程思冷哼一声跟着站起身，正准备跟过去，被他爸一把拉住，“臭小子，你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哎呀，”程思把手抽出来，“她喜欢我，脸皮薄，说两句害羞呢，我去看看。”
程叔在后面追了一句：“你可别给我惹事！”
早上的小半碗粥连带着那杯冷茶全都吐了出来，林知意接了点水漱口，心里的恶心劲儿还没过。
她撑着墙站了会儿才开门，刚拉开门就看到倚在门边的程思，胃里又开始翻涌。
程思在她关门之前伸手挡住，“你今天最好给我说清楚，你他妈害我丢了工作，还在业内丢那么大的脸，老天爷今天把你送我手上，也算是苍天有眼。”
“你到底要干什么？”林知意不想和他纠缠。
“你说呢？”程思眼里带着戾气，“要么给钱，要么，你和我好我也可以勉强接受。”
林知意听到这话一阵无力，冷冷地甩过去一句：“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那你可说错了，我不是狗，也不吃屎，”程思下流的眼神在林知意身上流连，伸手往她脸上摸过去，“我想吃的是……”
啪——
啪——
林知意忍着恶心一把拍开他的手，立马又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一声比一声响。
“卧槽！”程思抬手搓了两下自己的脸，“给你活路你不走，硬是要往黄泉路上奔是吧？”
他边说边往前走，想挤进卫生间。
林知意抬脚往他腿上踹了两下，程思倒抽了两口凉气，动作没停。
卫生间的门和外面屋子的门还隔着一段儿，外面的人若是不刻意往这边看，基本都不会往这个方向搭眼。
林知意现在这个角度，抬眼一望刚好能看到路过外面屋子门口的人，院儿里各种噪音混杂着，还有大音响放着哀乐，林知意想喊，但又害怕没人听见，还逼得程思狗急跳墙。
她一直用余光注意着门外人的行动轨迹。
程思反手把着门框，想把门关过去，林知意瞪着他死命握着卫生间的门。
下一瞬，林知意突然拿过洗手台上摆着的空玻璃花瓶朝外面的门口扔过去，大喊一声：“大伯！”
喊声能不能传出去她没法儿确定，不过碎在门口的玻璃瓶动静确实不小。
大伯朝这边看了一眼。
抬眼的瞬间，在卫生间的门被程思关上之前，看到了林知意抵着门口的手腕上的孝服。
眼中的厉色加深几分，大伯快步朝里走，敲了两下卫生间的门，“里面有人吗？”
程思捂着林知意的嘴，把门反锁了。
卫生间不大，林知意奋力抬腿踹在了玻璃门上。
程思捏着她的肩，把人往里扳了几步。
挣扎间林知意拼尽力气从鼻腔溢出了几段破碎的音节。
大伯抬腿猛地朝门踹过去，门没开，但是门上破了个洞。
他把手从洞里伸进去打开了锁。
卫生间的门砰的一声摔在墙上，大伯脸黑得不行，进去对着程思的肩一搡，把人掼在墙上，林知意被松开时，听到了他的闷哼。
口鼻被放开后，氧气迅速灌进胸腔，林知意的呼吸很重。
大伯把她护在怀里，偏头看了看她的脸色，又抬手一拳甩到了程思的侧颊。
程思吐掉嘴里的血沫，捂着脸喊了一声：“林叔。”
“你闭嘴！”大伯气得声音发颤，“你这狗小子出息了现在，想干嘛啊？要杀人？”
“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找知意谈事呢……”
林知意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出来都觉得脏，颤着唇齿挤出一个字：“滚。”
“林叔，我……”程思还想为自己辩驳。
大伯凛声打断他，“听不懂人话吗？”
嘴里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程思又吐了一口，他盯着林知意看了两秒，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行，滚。”
程思走后，林知意有些脱力，双腿不受控制般要往地上坐。
大伯一把兜住了她，“小意，你怎么样啊？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高度紧张后猛然放松下来，肌肉酸胀发痛，这几天又没休息好，林知意眼前冒起几颗黑色的星星。
她定了定神，借着大伯的力，又伸手撑着墙立在原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儿，大伯，就是刚被他捏得手有点痛，缓缓就好了。”
大伯皱着的眉心这几天一直没展开，此时似乎拧得更紧了。
他把林知意搀到卫生间外面的板凳边坐下，又跑去外面倒了杯热水，进来小心喂了她两小口才叹道：“他们老程家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咒，自从那事儿过后，挺好的家风现在眼看着快被败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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