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火辣辣的，林知意幅度很小地动了动，面料摩擦时让她没忍住闭了眼。
“你那会儿还没出生呢，”大伯手撑着板凳，转身坐在林知意旁边，“你程叔的老娘，天天在家和儿媳妇儿吵架，有了孩儿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后面两人不光吵，厉害的时候还动手。”
“后来，人家受不了就走了，好好一个娃娃，没有妈带着，就跟着奶奶和爸过。”
大伯偏眼看到自己鞋上扎着块碎玻璃，扯下来捏在手里，继续说：“老太太性子急，三句话不合心意就是脏话连篇地骂，你程叔性子又太软，再加上经常不在家里住，那混小子基本就是跟着奶奶长大的。”
林知意安静听着，没说话。
“再到后来，我们回这边儿的时候，那孩子都十一二岁了，这个年纪的娃娃看着应该挺招人喜欢才对，但那孩子我回来见过一面，看着……”
大伯顿了顿，应该是在想着用什么词比较合适，“就看着跟你和你哥身上的感觉不一样，不，应该说完全是两个方向，我不太喜欢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是一气儿的脏话，也算是得了奶奶的真传。”
“悬崖边儿上的石头缝里还能长出松柏呢。”林知意冷冷应了一句。
大伯转头看她一眼，笑了笑，“是这么个理儿，所以我说那人不太行，昨天刚给你打过招呼，今天就出了这事，真是寸。”
林知意又开始沉默，捏着纸杯的手都还有些轻微的颤动。
大伯轻轻拍了拍林知意的手，“要不说咱们林家的孩子可人喜欢呢，咱的三观就是这么正。”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安抚。
外面还很忙，大大小小的事都得大伯盯着，林知意看着大伯，对方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她努力带上笑容，“大伯，你去忙吧，我坐会儿就好。”
“行，想动吗？去外面坐吧，这儿一地的玻璃渣，一会儿扎着你。”大伯说。
林知意知道这是想让自己在人多的地方待着，她点了点头。
嘈杂鼎沸的喧嚣中，安静坐在一处的她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手心的纸杯已被捏作一团。
吃过午饭后，大家都在准备下午丧礼的第一场仪式。
敬淑手上拿着一大捆香，拍了林知意一下，“困坏了吧？”
林知意被这一拍吓了一跳，看到是老妈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有点儿。”
她这个状态明显不对，敬淑立马追问道：“脸色怎么这么差？中午没找着你，午饭吃了没？”
“吃了，”林知意刻意地弯了眼，“我就是困的，从来没熬过通宵，还在适应呢。”
仪式马上开始了，敬淑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抬手探向林知意的额头，蹙眉叹了口气，“坚持一下，今晚抓紧时间睡会儿。”
下午的仪式中，林知意听着大奶奶这一生的经历，大大小小的事儿写了不少，一辈子做的事儿，也就写满了一张纸。
大伯说程思也是奶奶带大的，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呢。
林知意自认自己是个怕麻烦的人，主动找麻烦这事儿根本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可人身上长着骨头，不是软柿子，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任人揉捏。
话筒的声音很大，林知意作为唯一一个孙辈的堂孙女，站在哀思队伍的挺前面。
大奶奶一辈子做了不少善事儿，现在她老人家走了，肯定也是希望后辈们好好的就行。
至少在她老人家的葬礼仪式上，自己不该手里捏着香，脑子里却在想着些也许会被定义为不好的事。
忙忙碌碌又到了晚上，请的先生们还在唱经，林知意听不明白，坐在灵前竭尽全力抵抗着困意的泛滥。
朦胧中旁边坐了个人，本能的警惕让她瞪向身旁。
敬淑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心疼，揽着她的肩膀带着人躺到自己腿上，“赶紧睡会儿，我都怕你栽进火盆儿里。”
唱经的先生敲了声锣，要搁平时，窗外的风太大，林知意都觉得吵，而此时此刻，什么锣也拖不住她入睡的脚步。
就是被老妈轻轻拍着的肩，有点儿痛。
睡睡停停的，一晚上折腾个没完，林知意加起来睡了不到两小时。
好在第二天没什么大仪式，基本就是坐着听先生唱经。
自家的人不多，但是族里的人加起来还是不少。
林知意惊讶的是，好巧不巧，每次大伯都恰好坐在自己旁边。
今晚是停灵最后一晚，林家的人都坐在灵前围着火盆往里添纸钱。
大伯和老爸慢慢回忆着大奶奶的生前。
什么大伯挨打，老爸帮着掩护，最后被发现了，大奶奶连着老爸一块儿打啊；什么大伯揍了林启一顿，被大奶奶念叨了好几天，结果最后自己受不了孙子的皮，亲手揍了一顿啊之类的事儿。
林知意在一边听着，竟然觉得有点儿温馨。
大伯和老爸边说边笑，笑着笑着，都抬手抹了抹眼角。
再隆重的葬礼，目的都是葬。
一行人送了大奶奶最后一程，老太太经常说落叶归根，再三叮嘱大伯说自己要葬进祖坟，不要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城市里。
沃土慢慢覆上棺面，大奶奶这一生，至此便被尘封在这一块土堆和亲人的记忆之中了。
山上的事务处理好，回到家里已经快十点，大伙儿随便吃了顿早饭，又开始收拾。
敬淑帮着大伯娘把没吃完的菜和肉都分给村里来帮忙的人，还有借用的桌椅板凳什么的，也都一一归还完。
家里所有事儿都收拾完已经下午四点多，大伯把手里的扫把放到一边，朝林卫哲喊了一声：“老二，你们收拾收拾先回市里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都得上班呢。”
林卫哲敬淑和林知意都还有事，这次也都是请假赶来的，现在正事儿都结束了，他也没客气，“行，那大哥你们收了尾也早点回去，家里菜都分完了，别回头还在自己家里饿肚子。”
大伯娘又给林知意拿了点吃的，让带着路上吃，几个人来来回回好一阵嘱托，终于是上了车。
林知意在后排看着站在一边的大伯跑过来，扒着车窗拍了拍老爸的胳膊，“回去路上慢点儿，一定要注意安全，累了就歇会儿再开。”
老爸连连应着，几个人又道了一次别，车终于开了出去。
敬淑把后座一直放着的毯子递给林知意：“抓紧时间睡会儿。”
林知意点了点头，晃晃悠悠没两秒就没了意识。
她下一次睁眼是被敬淑拍醒的。
“到了，上楼睡。”敬淑把她糊到脸上的头发拢到耳边。
林卫哲打开后备箱拿东西。
林知意缓了两秒才回过神，跟着下了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拿衣服洗澡。
洗完把衣服往洗衣机一扔，小跑进卧室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
敬淑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收拾好，又去泡了杯茶递给刚在沙发上坐着的林卫哲，“这丫头，头一回连着熬这么多大夜。”
“可不是嘛，”林卫哲把茶杯放到桌上，“我要不是在医院锻炼出来了，我也撑不住，你们娘俩真是辛苦了。”
“我看着她不太对劲儿，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敬淑盯着林卫哲，“但是肯定有事儿。”
“别猜了，你也赶紧去睡会儿吧，你不困啊？”林卫哲声音柔和。
敬淑立马打了个哈欠，“诶，我去洗个澡。”
林知意这一觉睡得很沉，跟被扣了电池似的。
客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挺响一声，林知意被惊醒了，接着就是老妈的指责声：“我的天，你小心点儿，把知意吵醒了。”
“哎，没看着，真不是故意的。”老爸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林知意笑了笑，伸手摸了半天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了。
看卧室这个暗度，估摸着至少也得七八点。
枕头两边都被摸了个遍，也没碰到手机。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费劲坐起身，等了两秒才下地往外蹭，开门后走了两步，倚在墙边，“妈，你看着我手机没？”
“醒了？”老妈往后看她一眼，“哎哟，你这头发，睡得跟个狮子头似的。”
敬淑走到餐边柜把手机的充电线扯掉，拿过去递给她，“一溜儿的消息。”
林知意握在手里，疑惑道：“我手机怎么在你那呢？”
“你一上车就睡得昏天黑地的，手机从兜里掉出来了。”敬淑又往厨房走，“我捡起来看没电了，就先给你充着。”
林知意笑着走到沙发边坐下，“世上只有妈妈好哇。”
刚坐下，老爸就递来个剥好的橘子，林知意拿过来先吃了一口，又接了一句：“老爸第二！”
林卫哲笑着点点头。
林知意嘴里嚼着橘子瓣，一看手机才知道居然都九点半了。
屏幕上确实不少消息，解锁的过程中，她匆忙回忆了一下，上次看手机好像还是和组长补假。
一想到自己失联这么久，拿着手机的手突然有点发颤。
未读消息好几十条。
林知意从下往上翻着，有唐逸的、余琦的、时珩的，以及工作群里的好几条。
此外，还有一条新好友申请，林知意点了进去。
指尖的验证消息看得她眉心紧蹙，手里没吃完的橘子瓣越过茶几猛地飞到了地上，在刚拖干净的地砖上划过一道水痕。
疲劳驾驶不可取！
林爸爸之前在医院经常上夜班，有经验，而且返程路上车不多，也会边开边休息，所以问题不大。
但是，疲劳驾驶不可取！[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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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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