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大陆这边事情先放一放,回过头来再说说海峡那边。
去年,阿琪大学毕业后,杨天啸为了让她学到更多的知识, 便把她送到美国洛杉矶南加州大学攻读硕士学位,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
洛杉矶坐落在美国西海岸加利福尼亚州的南部,是仅次于纽约的美国第二大城市,以其旋漪的风光、大都市的气派、集繁华与宁馨于一身,是美国西海岸边一座风景秀丽、璀璨夺目的海滨城市。这里不仅有被誉为电影王国的好莱坞和闻名全球的游乐园迪斯尼乐园。而且还是世界著名的旅游圣地,每年要接待全世界几百万前来观赏的游客。
杨天啸送阿琪到这里留学,并不是单纯地为知识深造,而是还有一种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利用洛杉矶这个地方,好与大陆取得联系,因为这里寄信便利。这两年经过他不懈的努力,老兵们已有一百多封从这里和香港转来的信件,并且曾有十几人利用香港和第三国与亲人见了面 。去年他也曾收到林静从大陆,经美中友好协会转来寻找妹妹林兰的信件, 这封信整整走了三个月。杨天啸以林兰的口气,按照信上的地址,马上写了回信,然后经阿琪在美国转寄大陆,可迟迟没有回音。没想到半年后, 杨天啸突然接到一封林静从合肥发出的,经美中友好协会洛杉矶分会转来的信件,说她下个月将随着中美友好访问团出访美国,具体日程安排将在纽约停留几天,最后经洛杉矶回国,让林兰去纽约会面。杨天啸接到信惊喜若狂。他马上打电话告诉了阿琪,让她一块去纽约会见林静。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张红林他们,大家为此欢呼雀跃,那气氛比过春节还要热闹。杨天啸想利用这个机会,通过林静更多的了解一下大陆亲人的情况,消息传出后几天时间就有400名老兵托他打听大陆亲人的下落,还有300多封信件让他从美国转寄给大陆。那时台湾当局依然禁止和大陆联系,更不用说是通信了。为了安全起见,在他临去美国前一天,不得不把这些信件打成包裹,用快件经邮局发往美国。
为了不引起当局的注意,出发这天,他谢绝所有前来送他的人们,孑身一人去了机场。虽然他顺利成行,但是所有的信件都被警方扣留,幸亏他已登机,否则连他一起都要被扣押。
到了美国后,杨天啸才知道信件全部被当局所扣。
访问团到达纽约这一天,杨天啸和阿琪连早点也没顾得吃就来到了机场,此时离飞机降落还有1个多小时,候机大厅内早已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他们纷纷手持国旗和鲜花。大厅正面墙壁上悬挂着“热烈欢迎中美友好协会代表团”的巨幅标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从人们的一张张笑脸中可以看出,每个人的心都沉浸在无比欢乐之中。
阿琪看到后,立即产生了一种从来未有过的好奇感,她问父亲:“阿爸,这么多的人来欢迎,难道他们都是亲人。”
杨天啸对她说:“不都是亲人,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中国人,都是炎黄子孙,身居海外,好多年没有见到家乡的人了,所以一听说中国大陆代表团就感到特别亲切,就像欢迎自己的亲人一样,这也是他们多年来一种思念家乡的情感体现,也代表了所有海外华人的心愿。”
阿琪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她点点说:“阿爸,我明白了,今天才真正懂得中华民族的凝聚精神,是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前所未有的。我联想起余光中教授的一首思乡诗,短短的几行字为什么会受到无数华人的崇爱。”
“你说得是那首炙治人口的‘乡愁’吧?”
“哟,阿爸,你也知道这首诗。”
“不仅知道,我还会背呢?”他说着就背诵了起来:“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个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阿琪惊奇地看着父亲:“阿爸,这首诗在我上中学时,就会背诵,但那时对它的理解只是一知半解,通过这些年看到你们对家乡的思念。才渐渐地真正理解它的内含,我觉得这首诗就是写给你们的。”
杨天啸非常赞同她的见解,于是便对她说:“是啊,它表达了大陆来台湾这批人的共同心声。”
“我听说大陆现在已经很开放了,正在积极寻找□□问题和实行三通。曾提出不少和平统一的方案,都被国民党拒绝了,在这方面国民党远远不如**得民心。”
“国民党这种剥夺人性的做法,是不理智的。这种时代的悲剧,不应该有我们这批来台的老兵承担。全世界的中国人现在都可以回大陆探亲通信,唯有台湾不行。对于我们来说是最不公平的,这个责任应该由国民党来承担。”
此时,欢迎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片沸腾般的欢呼声,立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原来是访问团乘坐的飞机已降落,人员马上就要出关了。
阿琪慌忙把写着林静字样的牌子举了起来:“阿爸,他们来了。”她高兴地喊着,拉起父亲就向前挤去。
访问团成员在热烈地欢迎声中从出关口陆续走了出来。他们纷纷向欢迎的人们相互拥抱握手问候。
林静看到一个牌子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就知道是林兰她们,便迅速挤了过来。异常激动地说:“ 谢谢你们来接我。”
“大姐, 你好。”杨天啸向林静介绍道:“ 这是阿琪, 你的外甥女。”
林静向阿琪看了一眼上前抱住她。阿琪同样抱住林静,泪水一下子冲出眼眶喊了一声:“大姨。”
这时林静己泪流满面,发现妹妹林兰不在现场,边安慰阿琪边问道:“别哭孩子,你妈怎么没来?”
“我妈……已去世多年了。”
林静闻听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失去色彩。悲痛如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什么?你妈不在了……”话没说完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她把阿琪抱地更紧了:“什么时候?”
杨天啸说:“63年就患肝癌病逝了。”
林静看着杨天啸:“去年从台北寄出的信是怎么回事?”
“那是怕你伤心,没有告诉你实情。” 杨天啸回答道。
林静沉默了好大会看着杨天啸:“你是妹夫吧?”
“不,我是阿琪的干爸。”
“不对,他比我亲爸还亲,我都是叫他阿爸,从我妈不在,全是他照顾我。”
惊奇的林静把杨天啸仔细打量一番,激动地说:“ 谢谢你。”马上把手伸向杨天啸。
同时杨天啸也亲切地握住她的手:“ 不用谢,都是大陆人应该做的. 能见到你非常高兴,几十年终于见到大陆的亲人了。”
“是啊, 我也是同感, 大陆的亲人也盼望了几十年, 今天能见到你们的确很高兴。”
这时,访问团的随行人员在一片欢呼中上了开住宾馆的班车。一个成员从车窗探出头来向林静喊道:“林静,就差你一个了,快上车。”
林静听到喊声立即回答:“这就来。”她很想了解更多的情况,可那边催着她上车,于是对阿琪和杨天啸说:“我要随团去宾馆,安排好以后,晚上你们到宾馆来找我,咱们再细谈。”她马上又问:“阿琪,你干爸叫什么名字?”
“他叫杨天啸。”阿琪回答道。
“杨天啸”林静听了,一下子愣住,感到到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就像似曾相识一样,可一时又想不起是怎么回事?她停一下便说:“杨先生,阿琪,咱们晚上见。”她说过从口袋掏出一张宾馆的名片:“这是宾馆的地址。”
杨天啸接过看了看:“好,晚上见。”
阿琪向林静招手:“大姨,再见。”
林静告别了他们上了车,可脑海一直在想杨天啸这个名字,光觉得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在那里见过。没想到一个同事倒帮她的忙,她问:“林静,你不是要求到纽约监狱看一看吗,批准没有?”
一听到监狱,林静眼前忽得一亮,她突然想起了阚秋月,她的丈夫不是叫杨天啸吗?不由自主的:“难道是他?”
她同事问:“哎,林静,你干吗啦?我问你话哪?”
林静这才缓过神:“对不起,脑子开小差了,噢,大概是后天。”她回答过同事。马上又否定了刚才的想法,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据说杨天啸从五几年就是团长了,现在不是军级也是师级,这个人一身朴素,不像个军官。不可能是他,可能是重名重姓。” 尽管如此,杨天啸这三个字却一直在她脑海里翻腾着。
夜晚,浩月当空,月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给大地镀上一层银霜。
杨天啸和阿琪早早吃过晚饭就来到宾馆,林静让阿琪坐在自己身边,她最想了解的是妹妹林兰的情况,她抓住阿琪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一边端祥着外甥女一边急不可待地问杨天啸:“杨先生,你和阿琪的母亲是怎么认识的?”
“大姐,你要问怎么认识林兰的,唉,”他长叹一声:“我自从来到台湾,就一直独居生活,62年才认识林兰……”他把和林兰认识的经过,以及林兰以前的事情简单地谈了一下。最后说道:“大姐,林兰有一个心愿,让我一定要把她的骨灰带回桐城,如我做不到,就交给阿琪。这是她临终前唯一的遗嘱。”
说在这里,林静不由地鼻子一酸,泪水如断珠般流出,阿琪抽了张卫生纸递给她,她接过边擦着泪,边感激地说:“杨先生,谢谢你为林兰和阿琪所做的这一切,我代表妹妹和阿琪谢谢你。”
她说罢又对阿琪说道:“孩子,你能有这么好的干爸,我真为你高兴,你要记住,他虽然不是你的父亲,但他对你和你妈的情义,远远超过一个父亲的责任和义务。”
“大姐,我也是在尽一个干爸的责任。”
“大姨,我知道该怎么做,绝不辜负你的心愿。”阿琪说着故意朝杨天啸靠了靠,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
杨天啸立即夸赞道:“阿琪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和她母亲一样,她母亲的优点她全部继承了下来,不仅我喜欢她,就连我们那些老兵也都非常喜爱她。”
“杨先生,幸亏林兰遇到了你,不然阿琪就成了孤儿,我非常感谢你为林兰和阿琪所做的一切。”
“大姐,你说这话就外了,我和林兰都是大陆炎黄子孙,背井离乡来到台湾,就该相互帮助,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林静点点头看了看杨天啸:“杨先生,你老家在大陆什么地方?”
杨天啸回答说:“江苏芒砀县杨镇。”
林静听后猛地一愣,两眼一动不动盯着杨天啸,她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仍半信半疑:“你可知道此镇有个杨家大院?”
“不瞒大姐,此院正是俺家的。大姐你也知道杨家大院。”
林静一下子全明白了:“不仅知道,而且还认识一个叫阚秋月的女人?”
一听到阚秋月,杨天啸陡得从沙发弹了起来:“大姐,你说得可是那个会唱河南坠子的阚秋月吗?”
林静点点头。
杨天啸惊喜和激动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哗哗啦啦地从他的心理倾泻了出来,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兴奋,差点蹦了起来。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急不可待地问道:“大姐,她是我妻子,你快说说她的情况,我打听了好多年毫无音信。”此时杨天啸的心情简直是无法言表。
“杨先生,这也许是一种缘分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林静也觉得不可思议,她给杨天啸倒了一杯水:“这话还得从50年解放海南时说起。”
“没想到你从那时就知道她,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你们被打散后,她抱着阳阳被炮弹震昏过去,被我们的人救起……”她一口气说到肃反写证明,后来被清理回家管制劳动停了下来,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杨天啸急需知道后来的情况,就催她:“后来呢?”
“后来……”林静的声音慢慢地低沉下来,她又简单扼要地把阚秋月入狱的事情途述了一遍。
杨天啸听后顿时愣住,他不知说什么好?泪水情不自尽地涌了出眼眶:“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和孩子,万万没想到她为了我竟受了这么多的罪。大姐,我太对不起她了。”
“杨先生,你能得到阚秋月,也算是你的福气,她不仅善良、贤惠而且还是个非常坚强的女人,特别是对待子女身上,更值得敬佩,可以说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一个不屈不挠的女性。”
“大姐,谢谢你,我替我们杨家谢谢你。”杨天啸流着泪说。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阿琪在一旁也听呆了,虽说她不知是咋回事,但她看到父亲从来没有这样悲伤过,她不由地也跟着流了泪。
林静劝他们:“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的,现在国家的政策一步步向好的方向发展,□□一定要解决,可惜秋月自从去找南南,我退休回了合肥,就再也没见过面。”
“大姐,秋月不会出什么事吧?”杨天啸担心地问。
“我想不会,有一个叫赵玉章,从50年就一直关心她。他会照顾她的。”
“赵玉章是个干什么的?” 杨天啸有些不明白。
“他原来是你们芒砀县县长,现在大概退休了吧。”
“她怎么和县长牵连上?”
“因为秋月在当时隐姓埋名参加工作,是他推荐的,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
“她们结婚啦?”
“没有,57年她们准备结婚,日子都定好了,不料肃反把他们拆散了。秋月被劳动改造送回家,60年又添了一个南南。”
杨天啸顿时感到疑惑不解,赶忙问:“既然没有结婚,南南是怎么回事?”
林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南南是秋月为了救你爸妈和阳阳被一个叫李大海的奸污后有的……”
杨天啸听了,脸色瞬间就变了:“这个李大海从认识秋月时,就有心怀不轨之意。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到这个没人性的家伙手里。秋月遭受这么大的痛苦,这全是我的过错……”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你还有一个叫荣荣的女儿吧?”
杨天啸更是困惑满腹,他以为秀秀就是荣荣呢,突然听到林静说到荣荣,不知咋回事:“大姐,这秀秀和荣荣不是一个人?”
“秀秀是在海南和你分手后生的,当时秋月怀孕你们都不知道,是我们的卫生员检查出来的……”
话说到这里杨天啸才明白过来:“那荣荣没有和秋月在一起?”
“这更是一言难尽……”她又简单地把高鸿的事情介绍了一遍。
杨天啸听了惊得目瞪口呆:“竟出这种事,不可思议,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现在秋月怎么样呢?”
“可惜几年没见了。她到了郑州以后,还给监狱打了一次电话,是别人接的,说她已找到南南,并有赵县长的关照,一切都很好。我回去后就去找她,把你的情况告诉她。关于阚秋月的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杨先生,据说你很久以前就官居团长了?”
“那是以前的事了,一开始我对党国忠心耿耿,后来看到反攻大陆破灭,好多老兵背井离乡,遭遇惨不忍睹,便退出国民党,只想尽我微薄之力为他们做点事情。大姐,没想到今天见到你,不然,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得到秋月的消息呢?不知该怎样谢你?”
“哎,杨先生,既然咱们都是大陆人,还有这层关系,就不必要说那些客气话,我回去后,就去找秋月,我想你们见面的日子不会太长了。大陆正积极寻求改善和台湾的关系,**中央并发表了《告台湾同胞书》欢迎台湾同胞回国观光和探亲。”
“但愿这一天早早到来,大姐,这并不是我个人的心愿,全台湾的大陆人都有这愿望,都盼着这一天。临来时,好多老兵托我捎信给你,让你替他们打听一下大陆亲人的消息,由于信太多无法携带,只好打成包裹用快件邮寄,不料被邮检查出全部扣留,一共有300多封。”他说着从皮包里掏出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许多人名和地址,“大姐,这是一些老兵亲人的名字和地址,请你回国后,帮助打听一下。”
林静接过简单地看了看后点点头:“好吧,我尽力而为。”
他们需要交谈的内容太多了,不知不觉已到凌晨两点,由于林静明天还有活动,不得不暂时结束。
访问团在纽约呆了三天,林静除白天的外务活动外,几乎每夜都要与杨天啸交谈到深夜。下一站便是洛杉矶,从那里直接回国。杨天啸和阿琪又陪着林静来到洛杉矶。由于签证时间的限制,杨天啸不得不按时返回台湾,林静和阿琪送他到机场,临别时,杨天啸再次提醒林静:“大姐,我交给你寻找亲人的名单,你一定要设法和他们联系上,我代表这些老兵先谢谢你。”
“你放心天啸,我和他们都是同样的心情,大陆亲人也在想念他们,我会全力去办的。”林静向他保证。
然后杨天啸告别了林静,怀着无比激动地心情登上飞机,一路兴高采烈地到了台北,他要把这次的美国喜悦之行给老兵们共同分享。没想到刚下飞机,还没走出候机大厅,就被警察以通匪的罪名扣押了,原因就是那批被扣留的信件引起的,台北情报机关根据包裹上的地址,马上派人去了洛杉矶,赶到南加州大学,杨天啸刚到就被他们秘密监视起来。所以他这些天在美国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掌握的一清二楚。他们之所以未在美国扣留杨天啸,是怕引起美国政府和中国大陆的干预,因此一直等他回到台北才抓获归案。
这天,张红林和孙玉海早早就来到机场大厅等候。当他们看到杨天啸从出口走出时,急忙跑过去迎接,大声喊着:“大哥,大哥。”突然闪出几个警察,将杨天啸拦住,戴上手铐给带走了,他们也不知为什么?经过打听才知是那些信件引起的,他们立即回到老兵俱乐部,把杨天啸被带走的消息对一些老兵说了,这些老兵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要求去救杨天啸,他们经过商量,决定再去市府请愿,如果政府不答应,他们将举行一次大的游行示威。
消息传开,不到一小时,老兵俱乐部门前就聚集了几百名老兵请愿者,他们高举着“七七抗战子弟兵,今日想家请愿人”,“老兵想爹娘,梦中哭断肠”,“立即释放杨天啸”等标语。浩浩荡荡地奔向台北市政府,他们到了市府门外,立即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高声质问:“全世界的中国人都能去大陆探亲,为什么惟有台湾不可?”“我们想念爹娘、想念亲人,你们不让想见,难道连寄信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吗?”有的老兵言词更加激烈:“难道,你们当官的,就没有一点人性,你们把自己的亲人都接到台湾,而我们的亲人都留在大陆,连信也不让寄,这样做是不是灭绝人性,你们成天喊着自由,自由,连寄信的权利也被剥夺,还谈什么自由,你们连动物都不如,我们的悲剧就是你们这些人造成的,我们要求和蒋总统对话,要求立即释放杨天啸,如果不答应,我们将发动全台湾的老兵进行大游行。”
警方迅速出动大批的警察来维持秩序,没想到老兵们的行为得到了很多大陆来台人员的支持,他们纷纷加入请愿的队伍,霎时间,市政府门外人海如潮,拥挤不堪,交通严重堵塞。眼看事态进一步扩大,当局担心闹下去,怕影响各级的竞选,在正义的呼声和形势的压迫下不得不做出让步,经过协商,同意将杨天啸立即释放,这场轰轰烈烈地请愿活动,最后以老兵的胜利而告终。
杨天啸回到老兵俱乐部,向老兵们讲述了这次去洛杉矶的经过,下面顿时一片欢呼,杨天啸告诉他们大陆正在改革开放,积极寻求□□的方案,咱们不能再沉默了,我们有权利争取和亲人团聚,我们要通过多种渠道和手段来达到和亲人团聚的目的。老兵们听了一个个精神百倍,兴奋不已。纷纷要求杨天啸作为他们的领头人,把全台湾的老兵都组织起来,在台湾搞一个声势浩大的思亲寻根活动,迫使政府准许他们回大陆探亲。
杨天啸劝他们:“现在国际局势正在向这方面迈进,不过,要真正冲破台湾这道防线,还要等待一段时间,搞很大的活动,时机尚未成熟……”正说着有人报告,发现附近有几个警察在监视俱乐部。他们知道政府已注意到俱乐部了,于是就停止了交谈,杨天啸劝他们先回去,等有机会再进行协商。
再说中美友好代表团要回国的头天晚上。洛杉矶华人社团,在一家著名饭店为代表团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欢送晚会,阿琪陪着林静出席了晚会。当地各华人社团、留美学生以及华裔纷纷派代表参加,也有不少媒体的记者,整个晚会大厅的灯火通明如同冬日里的阳光,温暖着每一个人,这里处处洋溢着一种与亲人团聚的热烈气氛,他们亲切的和访问团成员进行互动,向他们询问大陆改革开放的情况以及大陆今后的政策和一些关于代表团成员个人的问题。
有一位每日新闻报社的记者,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些关于林静的个人信息,她问林静:“林女士,据说你原来是安徽女子监狱的监狱长,为那里的服刑人员作了大量工作,因此深受服刑人员的爱戴,听说你曾经为一个服刑人员推迟两年退休,我想问一问,你为什么要为一个服刑人员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林静向这位记者微微一笑:“谢谢这位女士的提问,我认为他们虽然是服刑人员,但她的□□和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只不过在思想和某种行为上触犯了法律,从人性的角度上我觉得可以和她作朋友,这也正是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的美好的传统,人以性为本。如果那个民族连人性也不讲的话,恐怕这个民族就很难在地球上生存。况且我这个服刑人员的事迹深深地打动了我,良心上驱使我不得不这样做,现在政府已发现当时的判决是错误的,并作了改判。”
当时大厅一片哗然,大家为一个监狱长为一个服刑人员推迟两年退休的作法纷纷表示赞叹,一位身着华丽服装的老妇人这样问林静:“林女士,不知道这位服刑人员什么事迹打动了你,为她付出两年的代价。如不妨碍的话,是否能讲给大家听听?”
林静稍加思考:“既然大家想知道,我就简单地讲一讲,这个服刑人员名叫阚秋月,河南中牟人氏,她父母都在黄河花园口决堤中丧命,从此流浪街头,8岁被一个艺人收留,学唱河南坠子……”
她的讲话突然引起其中一个人的注意,这个人就是陶阿祥,三年前他来到洛杉矶经营文物专卖店,经常往返于台北和洛杉矶之间。他不仅负责商店的管理工作,同时也负责收购和走私文物,忙得他是不可开交,女儿阿梅现已两岁,由毛作仁夫妇照看,他和阿秀把所有精力全放在生意上,代表团到达洛杉矶今晚在这里举行欢送会,他们受邀以华商代表的名义前来参加晚会,本来想趁此机会多了解一下大陆的情况,为他们走私文物提供方便,没想到林静突然提到他母亲的名字,开始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呢?后来又听到杨天啸几个字样,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所说得就是他母亲阚秋月。
上边林静继续讲着:“……59年阚秋月为了救快要饿死的儿子杨阳,不得不屈服于社长李大海,用自己□□为儿子换来食物,不慎怀了孕,生下一个至今没有父亲的孩子,不仅遭到社会谬论的谴责,同时也遭到了他儿子杨阳的憎恨,认为由于母亲行为不轨,让他在人前受歧视和冷遇,这一切的不幸全是他母亲造成的,因此产生了叛逆心理,曾离家出走。他母亲为了找他,从天桥上摔下来,膝盖被摔成粉碎性骨折,卧床几个月,至今走路还受影响,后来他竟然和母亲划清了界线而断绝关系。71年杨阳因和知青谈恋爱与派出所的民警发生冲突,杨阳为了逃脱,把所长推倒摔成胪骨破裂。阚秋月为了保护儿子,把责仼全承担下来,被判刑20年,而她儿子杨阳只判了10年,大家可想而知,这位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做出的牺牲是多么巨大,甚至无法想象。但是她的儿子却不能理解,成了叛逆者,也许上天有眼,她儿子在服刑期间一次抢险中,不幸落水身亡。为了不让这位饱受凌辱的母亲再次受到失去亲人的痛苦,我模仿她儿子的笔迹每三个月以她儿子的名义给她写一封信,直至她获释,所以我推迟了退休时间。一个品德高尚的母亲,由于历史的种种原因遭受到各种鄙视和虐待,就已经够悲惨的了,再加上自己儿子的叛逆,如果未人向她伸出援助的手,给她一丝温暖的话,她很可能会倒下永远爬不起来,岂不是这个社会太残酷了吧。我认为人与人之间,应该多讲点人性,况且我们中华民族本来就是礼仪大邦,几千年来的传统美德,讲就的就是仁、义、礼、智、信。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为了人性,做了一点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好像里面的空气已凝固似的,稍等片刻突然间爆发起雷鸣般的掌声,然后有一个年青女士向林静说道:“林女士,谢谢你给我们上了一堂人生哲理课,也为这位伟大母亲所遭受的不幸深感痛心,同时也为他儿子感到羞愧,林女士,如果你能见到这位母亲的话,请捎个话,就说我们洛杉矶的华人向她问好,祝愿她身体健康,后半生幸福平安。”
林静当时向他表示,如果见到她一定转达,并替阚秋月谢谢这些关心她的人。
此时阿祥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身子像僵了一样,好长时间没有知觉,掌声过后好大会,他才有所反应,就觉得心疼的好像刀剜一样,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母亲为了救他遭到李大海的奸污才有的南南。原来他吃得红薯竟是母亲拿□□换来的,自己就因为这事痛恨母亲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今天这位林女士说出实情,还不知要误解母亲到甚年何月? 他想这里就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烫,大冷天头上汗珠滚滚,他实在坐不下去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刚一起身,阿秀就问:“阿祥,是不是不舒服?”
他连忙坐下:“没什么,我有点热。”
阿秀看他的情绪不对:“你怎么啦,是不是感冒了,这大冷天的怎么会出这么多的汗呢?”
阿祥也不知如何回答:“对,可能是感冒了,阿秀,咱们回去吧?”
“如果你不舒服,那咱们就回去。”说罢便扶着阿祥提前离开了会场。
在回去的路上,阿祥对阿秀说今晚身体不适让她开车。
阿秀边开车边对说:“那个大陆的林女士,讲得那个监狱的母亲太伟大了,可他的儿子也太可恶了,真不是个东西。”
阿祥的脸上一会青一会白,幸亏是晚上光线不强,没有被阿秀发现。他不愿再听阿秀骂自己,故意撒个慌:“我的头好疼。”
一听说阿祥的头好疼:“那咱快去医院吧。”
“不用了,以前也疼过,过一夜就会好的。”
阿祥回到住处,阿秀拿药他也不吃,他对阿秀说他想单独地安静一下,于是自己睡在书房内,反复思考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使他追悔莫及,痛苦万分。痛恨自己对母亲做的一切,他恨不能一下飞到母亲的身边,向她老人家忏悔这个不孝之子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他一宿没有合眼。
天刚亮他就去了代表团的住处,准备告诉林静他就是那个混蛋的儿子杨阳,让她给母亲捎个信,让母亲知道他这个不孝的儿子还活着。不料来迟一步, 代表团一个小时前就离开宾馆。他马不停蹄赶到机场,可遗憾的是飞机在20分钟前就已经起飞了,他望着飞机飞行的方向,默默地呆了好长时间,内心的痛苦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沉思良久决定最近想法回大陆一趟,亲自向母亲忏悔自己所犯的罪行。
林静离开洛杉矶回到大陆,第一个急切想见的就是阚秋月,所以到家后未停就去了杨镇。原以为有赵玉章的关照,阚秋月的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况且出狱时在办公室关于阚秋月回乡后的事情已经和赵玉章沟通过,赵玉章满口答应。所以这几年她也未再询问阚秋月的状况。不料到了杨镇一问才知,阚秋月自出狱后,就来家过了一天说是去了上海,从此杳无音信。她马上打听赵玉章,一问赵玉章已退休一年多了,现住在市公安局他儿子那里。于是她又匆忙赶到上海,想从高建德夫妇那里得到一些关于阚秋月的消息,可依然一无所获,只知去郑州了再无任何消息。她又返回宿县好不容易找到了赵玉章,谁知他也在打听阚秋月的下落,一连找了几年了,郑州就去了好几趟,可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老赵,你说秋月现在可能在哪里?”
“我想,一定在郑州,很可能是因为南南的事,不敢回家。”
林静赞成他的说法点了点头:“你分析的有道理,我准备先去一趟新乡劳教所。从那里也许能得到一点线索。”
“我已经去过了,南南早就出去了,没有任何线索。”
“如果是这样就不好找了,哎。”林静又想到一个办法:“咱们可以到郑州公安局让他们查一下本市的户口。只要查到胡花的户口。就可以找着阚秋月了吗?他们肯定在一起。”
赵玉章想了想:“这也是一个办法,咱们明天就去郑州。找不到秋月,我心里一直不安宁。”
看到赵玉章着急的心情,林静问他:“老赵,看起来你一直没有忘记秋月。”
“唉,你也不是外人,不瞒你说,自从红梅去世后,她就一直在我心中,可惜,那次由于我的过错,没有和她结婚,这也是我一生的最大遗憾。她不仅长得漂亮,坠子唱的好,最重要的是她心底特别善良,而且还有一种不屈不挠的韧性和毅力,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女性。”他说着停顿了一下:“这种悲剧的形成,与我们当时的政策有直接关系。”
林静颇有同感,但也有不同的看法:“这种时代悲剧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不仅有政策上的失误,也有人为的因素,党和国家已察觉到这一点,这些年正在积极改善。不但国内的形势由阶级为纲转为经济建设中去,就连和台湾的关系也一天天缓和,这也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我相信中国不可能再发生你整我,我整你的局面了。一种新的格局正在逐步形成,一种充满人性的社会,马上就要到来。”
他们两个关于人性问题谈论了半宿,这也许是对以前政策的一种反思。这种缺乏人性的社会是该结束了。
最后林静又谈到这次去美国见了杨天啸,他让她帮助台湾的老兵寻找一下大陆的亲人。她问赵玉章:“你家是淮北人,我这里有一个叫张红林的也是淮北人,想寻找他的姐姐?”
“这淮北这么大,如果没有具体地址,这可不好找。”
“有,有。”林静说着忙从提包内拿出一张纸, 上面第二个便是:“找到了,他家住在淮北相山,小名叫狗子,她姐叫张红梅、他姐夫以前是个唱大鼓的,以后又当了兵……”
赵玉章听到这里,不知被那根神经地猛的触动一下,他陡地站起:“哎,你等一下,你刚才念的他姐叫张红梅,那个小名叫狗子的,他还活着。”他用惊奇的目光盯着林静问。
“你知道他?”
“你说得这个可能是我内弟。”他高兴地叫了起来:“我以前就是个唱大鼓的,后来参了军豫西战役时负了伤,□□中,就因为他和阚秋月我被打成特务,后来劳动改造好几年。家里以为他早不在了,没想到他还活着,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林静不由地笑了起来:“老赵,这么巧就问着你了,他的具体情况我不了解。不过他和杨天啸很熟,以后可以去信问一下。老赵,恭喜你找到了亲人。如果红梅还在的话,那该多好呀。”
“唉”赵玉章长叹一声,眼角内充满了泪花:“岳母在临终前,还安排我打听狗子的下落哪。林大姐,不知咋感谢你,不然,还真以为他死了呢?”
林静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老赵,还有一件蹊跷事,有一个叫李二海的和杨天啸是一个村的,他是在朝鲜战争中被美军俘虏后改名叫孙玉海。后来去了台湾,成了□□抗俄义士。当时政府以为他牺牲了,就批了个烈土。他哥就是那个奸污阚秋月的李大海,我也不知当时的情况,更不知这事该怎么处理?所以我到杨镇了解后也没敢声张,像这种事,是不是该由民政部门处理呢?”
赵玉章听后沉默了片刻:“没想到这个李大海竟是这样当上干部的。这事民政部门有着不可推缷的责任,不然阚秋月也不会遭到李大海的凌辱。哎,林大姐你也知道南南的事情。”
“噢,光行你和她好,就不行别人和她交朋友,我不知你听阚秋月说过没有,我认识她要比你认识她还要早,她的任何事情我都一清二楚,其中包括你和她的感情问题,57年肃反就是我给她写的证明,解放海南时是我救的她。”
“怪不得她对你感激不尽,我去监狱接她时,路上她说幸亏遇上你,不然有八条命也活不到今天。但我却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赵玉章说着头不由地垂了下来,十分惭愧地接着说:“这件事确实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在她最需要温暖的时候离开她。所以我在积极寻找弥补的机会。在她出狱时,我再次提出和她结婚,却被她拒绝了。准备帮她解决一些困难,可是一直查无音信。这些年我是深感内疚。所以到处找她,直今也不知她的下落。”
“老赵,你也不要过于自责,当时的情况阚秋月已告诉我了,你也是身不由已。咱不说你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你想不到的事,你可知道高鸿?”
“太熟悉不过了,阚秋月的邻居我的前任,李大海的儿媳妇。现在女子监狱服刑。”
“有一个秘密你不知道吧?她就是阚秋月在海南遗失的女儿。”
“什么,她是阚秋月的女儿。”他说着,头摇得拨郞鼓一样:“这个我不相信。”
“不仅你不相信,当时连我也不敢相信,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就在她出狱不几天,她就和高鸿的养父母一道去监狱认高鸿,高鸿无法接受,撞柱自杀未遂。后来经我做工作,高鸿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她把来龙去脉简单地叙述说了一遍。
赵玉章听后惊得瞠目结舌呆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世界之大,无其不有,简直不可思议。”
不知不觉电子钟已指向凌晨一点,天亮他们还要去郑州,谈话只好到此结束。
第二天,他们俩个一道乘火车去了郑州。通过郑州公安局查遍了郑州市所区的户口,忙活了好几天,仍然是一无所获。因此可以断定南南和阚秋月不在市里,这样寻找就更加困难了,他们只好扫兴而归,不得不暂时把这事搁一搁,去寻找其它老兵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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