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神魂颠倒的歌,周清霭第二天才听到,还是现场版的——
“起床啦。早上好。”
周清霭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罗晓澍坐在床头。他伸手摸摸她头发,一双眼闪动着温柔明亮的光。周清霭在心里哀叹,他怎么能精力这么好。
“我一会要去电视台,先给你听新歌好不好?”
“……我要睡觉。”周清霭嘟哝。新歌都发了,她睡够了再爬起来听也没问题吧!谁让他折腾她那么晚。
“真的吗?”罗晓澍凑近了,轻轻吻她耳垂,“新歌首演,只给你一个人的,不想听吗?”
她被他柔软温暖的呼吸弄得发痒,整个人都酥软了,抬手搂住他脖子:“想!”
罗晓澍笑着,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坐好,伸手去拖旁边的键盘架子。
“你这又是什么高难度动作?”周清霭睁大眼睛。他把键盘拉到面前,竟是要这样开唱了。
“试试看嘛。”
他的手指落在键盘上。
“你看不见右边的琴键了。”周清霭提醒他。
“那也不是不能弹。”
罗晓澍笑得一如既往地自得,指间已跃出音符。周清霭抱住他颈项,转头看他的双手在琴键上灵活轻盈地跑动。耳边有雨点般的琴音,然后是他胸腔的震动,低沉而略带沙哑的歌声响起,竟是和往常截然不同的音色。
周清霭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欣赏他的音乐,新鲜又快乐,只觉他这低沉的音色演绎出的慵懒与性感,与这暧昧姿势再合衬不过。她几乎没听清他在唱什么,搂紧他,望着他微微带着笑意的脸庞。这一切都是他为她打造的幻梦,要将她重新带去迷醉的幻境中——
可是这首歌也很不同。周清霭渐渐从最初的心醉神迷中清醒了几分,听到他不断地重复“在第七层云上”,忽然意识到他从未写过这种风格的歌曲。
她从他怀里挣出来。“不行,我需要一个能清醒欣赏的角度。”
罗晓澍任由她逃开,看她打开相机对住他。
清晨的光亮正落进窗来。他的脸上是盛着光的笑意。视线跟随她的镜头,他的目光变得温柔而缱绻。
在第七层云上
我想着你 想着音乐
想着唱给你的歌
像星星坠落 落满闪光的心河
在第七层云上
写一首歌 写给你的
写给失重的快乐
爱是漩涡 笑容是风的花朵
他的咬字带几分含混和模糊,平常听感多少有些硬邦邦的德语,此刻入耳竟有种细沙般和暖的质感,配上轻快又迷离的鼓点,仿佛行走在午后阳光下,情人在耳边含笑呓语。
“……太好听了!”周清霭由衷赞他。以前他写的歌也都很好听,可是这一首似乎特别和她心意,每个音符都踩在她的心跳上,好像真的有魔法,让她一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只想和着旋律一起摇摆。
罗晓澍手臂环住她,脸颊贴到她脸上,“这首是写给你的。”
“真的吗?”周清霭瞪大眼睛。
他笑着吻她,用和歌声一样轻柔松弛的嗓音在她耳边说:“喜欢吗?”
“嗯!”
“神魂颠倒吗?”
“嗯!”
周清霭特意去查了字典,第七层云上是一句德语的俗语,形容非常快乐。
一上午的时间,她情不自禁地反复听这首歌,只觉得耳边眼前忽忽悠悠,全是他的声音他的笑,他的身影他飞舞的手指。
她想起夏天的湖畔,绿玉般的湖水荡起涟漪,树荫如海,带着冰淇淋香味的吻。他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风吹动耳际的碎发,他的笑容和湖面一样波光粼粼。他们漂浮在湖面上,温柔像湖水一样包围,一切都在荡漾。
画面和歌声似乎慢慢糅合在一起。一个念头仿佛也从漂浮的梦境中升起——不如用这首新歌,为他剪一个生日视频?
那些路演中没有用到的镜头,她亲眼看到的、一分一秒记录下来的瞬间,他在夏天里的神采飞扬,全情投入音乐和演出的一举一动,他对着镜头朝她微笑的眼神,在琴键上跃动的修长手指……都在这首新歌的旋律与节奏中慢慢贴合。
灵感出现时,原来是如此美妙的感觉吗?
周清霭按捺想要尖叫的冲动,飞快地开始准备。素材已经具备,这么好听的歌,她一定要剪出最适配的视频来,每一帧都卡好节奏和律动,可以直接拿来做MV的那种——给新歌做宣传也好啊。
当晚她问罗晓澍要新歌的完整音频,一句也没提要剪视频的事。
这可是她给他的生日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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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两天,江弘打电话来,说起地皮的事。罗晓澍才意识到已经快到自己生日了。
那块地在法兰近郊,据江弘说是刚到德国不久,拿到老家的一笔拆迁款后买的,当时还算偏远,价格也很低,不过这十几年至少翻了个倍。他曾打算建一栋楼自住,然而罗月的离开让这个计划彻底搁置了。
办完了地皮转让手续,江弘又和他一起吃了顿饭。他关心了几句罗晓澍的合约,然而话讲一半,就有业务电话进来,反复被打断之后,谁也没再谈下去了。时至今日,这样的谈话似乎更像一种客套。
罗晓澍在心里叹口气。因为一直没听爸爸说再婚的事,他本想问问米娅的情况,可直到吃完饭也没机会提。
江弘上车时还在打电话,罗晓澍替他关上车门,朝他挥了挥手。江弘点点头。罗晓澍目送爸爸的车子开远了。
无论如何,这是他想要的,无论是成年还是地皮,都是他渴望的礼物,似乎已经渴望太久了。
罗晓澍回到自己车上,给周清霭发消息。
我要去看地皮,你有空吗,一起去吧?我来接你。
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回复。他正要拨视频过去,却有一个电话进来。罗晓澍愣了一下,认出是卢卡斯妈妈的号码。
这通电话似乎十分漫长,然而挂断时,他发现才过去五分钟。
屏幕上有一条周清霭的回复。说她在学生宿舍,坐车方便,她直接过去。
罗晓澍刚回了个好,卢卡斯的通话又进来了。
“澍,你有没有收到别的合约?”卢卡斯听起来有点急,“不用理,那可能是我妈妈的意思,不算数的!”
罗晓澍闭上眼,揉揉眉头。
卢卡斯妈妈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亲爱的澍,我相信你的才华绝不止于此。但是,我想大家都明白的,你身为亚洲人,在欧洲这个市场的狭隘面前没有优势,需要一点助力。我们很愿意成为这个助力,卢卡斯也愿意,因为你也能帮助到他。但他可能有一点不了解,双主唱的设置,对于乐队宣传非常不利,这当然也会影响到你……
虽然她的话真令人不快,可罗晓澍听着听着,第一感觉竟然是难过。
——卢卡斯是有后盾的。他有爱他的妈妈,什么都愿意为他着想、为他争取的妈妈。
而他没有。
“……我再去跟她谈谈,我觉得还是双主唱更好!”电话那头,好友的声音比往常更大,罗晓澍并不怀疑他的真诚。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卢克,你是想知道我的想法吗?其实我无所谓。我更看重的是专辑和音乐的自主权,其他都没关系。你不如帮我在音乐制作和版权上多争取一下。”
“……我有点没信心。”卢卡斯沉默片刻,冒出一句,“澍,我希望你能留在乐队。”
罗晓澍笑起来:“我没说要离开啊。”
卢卡斯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双主唱的事,我一定会去谈的!”
罗晓澍想说算了,可卢卡斯已挂断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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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晓澍邀她去看地皮前,周清霭正在剪视频。这个生日惊喜真的不好做,她已经删删改改好多次,甚至觉得镜头不够用,可距离他的生日没几天了,这让她有些急躁。
手机上突然弹出许晓筱的消息。
清清,最近有空来一趟吗?我要回国了。
这一阵太忙,周清霭没和她联系过,乍一看见真是吓了一跳。
匆匆赶到学生宿舍时,许晓筱正将一本厚厚的德文教材塞进纸箱。
刚才电话里简单聊过几句,许晓筱爷爷病了,家里的餐馆没人接手,眼看着要卖掉。
“我小时候就喜欢往餐馆里跑,跟着爷爷和大厨们学了不少,还是很有感情的。要不是我爸妈之前觉得这行太辛苦,不同意我做,我可能都不会出国。现在这个情况,怎么也得回去看看。”
许晓筱神色如常,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有条不紊地整理行李。周清霭在旁边帮手,仍不敢相信:“你不是申请了慕城和瑞士那边的餐饮培训吗?”
不久前,许晓筱跟她说过打算换专业的事。她的原专业即将进入研究生课程,可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学术的劲头。
许晓筱直言,夏天时看到周清霭去拍摄路演,觉得她好厉害,能放弃商学院去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于是自己也动了换专业的心。她是非常有行动力的人,餐饮培训的申请立马就发了出去,比周清霭还要果断。
“现在申请结果还没出嘛。我先回去看看。如果爷爷没大碍,我这边收到餐饮培训的录取,再回来多学点也行。我还想将来在德国开个融合菜的餐厅呢。”
许晓筱看起来不声不响的,主意可比她定得多。
周清霭帮着收拾了一番,又清理打扫了房间。许晓筱暂时没退租,拜托周清霭帮她把房间短租出去。
自然是答应下来。这三人间的宿舍也算她初到德国时努力过的地方,如今再来,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周清霭原先的房间现在一个波兰女生在住,祝歆的房间紧闭着,没看到人。
显然留意到她的神色,许晓筱主动提起:“祝歆最近多半也要回国。”
周清霭又吃一惊。
“她家里吵翻天了,她妈催她结婚,想要彩礼给她弟弟买婚房,又说要把老家房子卖了。那房子是祝歆奶奶的,老早表态留给祝歆的,现在老人被吵吵得不行,又拿她妈没办法。祝歆说她得把房子夺回来。”
许晓筱叹口气:“我看祝歆嘴上拿房子说事,其实心里还是担心她奶奶,毕竟从小带她的。昨天我看见她在定机票了。”
周清霭好一会儿才问出来:“她那个美国男友呢?”
“吹啦,一听她要结婚就躲了。”许晓筱摇头,“她谈的这些个,没一个靠谱的。”
短短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周清霭跟许晓筱告了别,离开学生宿舍时还有些怅然,世事如此多变,每每总让人措手不及。
与罗晓澍约好的时间快要到了,她跳上车,一路上思绪散乱,心底那种莫名的不安又浮了上来。
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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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晓澍独自在空荡荡的地块上走了一圈。
太阳还没落山,事实上,这或许是一天里这块地最美的时刻。斜阳把土地变得金灿灿的,浮动着一层蕴藏着收获的气息。开阔的视野,让他心头的郁闷不觉散去了些。
他早就有一个盖房子的计划。为此他还拜托了卢卡斯,他哥哥是建筑师,给了他好些方案。
现在,当真拥有了这块地,他忽然又觉得之前的蓝图不是很完美。
也许周清霭有更好的主意。也许现在开始建房子还早了点?也许他可以把这块地卖了,去拉姆买块地。距离赫曼太太家里近,风景更好,也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似乎眼下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决定他的未来。罗晓澍呼出一口气。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以最大的耐心,走在这千头万绪之中,想要给自己和她理出一条顺畅的未来的路。这太难了。
他面临的选择已经很难,而周清霭的也不轻松。他想起她知道自己德语证书没能拿到时的样子。
就差了几分!周清霭告诉他,又沮丧又愤怒。她并没有自怨自艾,垂头丧气哭个不停,不,她从他怀里跳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我就不该从那个角度去写。我之前明明学过引用数据该怎么表述,可我怎么就忘了呢!啊啊啊,还有那个变格,我想不起来到底是第四格还是第三格了,最后还忘了检查……
他想安慰她,让她不要为那几分懊恼,可她情绪激动,反而显得很有活力。她有一种似乎不自知的活力,他觉得又可爱又动人。在难题面前,她没有逃避退缩,这才是最难得的。
周清霭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了。
罗晓澍站在那儿,远远看着她走过来。她总说自己有点胖,不够骨感,可为什么要骨感?他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刚刚好,窈窕中带着性感,多么让人着迷。
她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这本身就令人着迷。
罗晓澍迎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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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都是你的?”望着夕阳中那一大片空荡荡的土地,周清霭睁大眼睛。
“嗯,从这里,到那里。”罗晓澍喜欢她的样子,比划给她看,“差不多也就能造一幢紫藤街那么大的楼,再有个院子。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现在是地主啦。”她只笑。
“你也是啊。”他吻她,“这块地是我们的。是我们的家。我们要一起盖一个房子,盖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初秋的风带着凉意掠过脸颊。夕阳晃动着照在眼睛上。周清霭一时有些恍惚,只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怎么了?”罗晓澍歪头看她。他这样敏锐,怎么可能没发现她的迟疑。
周清霭抬起手臂拥抱他,脸颊贴住他的肩头。
“……你以后,应该是不会回国了吧?”她小心地问出来。
“目前看来是这样。”罗晓澍想了想,“我爸那边的亲戚基本没来往了,只有外公外婆。”
“你是不是,跟外公外婆不联系的?”
“嗯。就见过三次吧。外婆还能给个笑脸,外公一直不理我的,当我不存在。他应该非常要面子,甚至跟我妈都断绝关系,也可能是怕这种家丑影响他的政途。”
罗晓澍沿着地块边缘走了几步。
“这两年他退下来了,听我爸的意思,比以前好说话了点。”他望着地平线上将落未落的圆日,仿佛陷入回忆中,“可我还是忘不了5岁那年,奶奶刚去世,外婆来了,带我回他们家吃饭。”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外公。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我可能是被他吓住了。妈妈让我弹琴给他们听,我弹得可糟了,平常不看谱都能弹的曲子,硬是想不起来,还在那哇哇大哭,真是超级丢脸呢。”
周清霭搂住他的腰。他伸手回抱她,头靠住她的头。
虽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可罗晓澍还是觉察到她的不安。
而且他立刻就猜到了这种不安来自于哪里。
她有可能要回国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罗晓澍迟疑了一瞬,没有理会。风把她的馨香吹进鼻腔,他眷恋这样美好温暖的时刻,不想去理会那些阴影。
短期内她不可能回国。罗晓澍想。只要再多一点时间,他就会找到办法。
如果他后来没有去西班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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