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深海气息将雷雅彻底包裹。
细细想来，从她第一次在海边洞穴见到巨触，她的心率总会被乔格的信息素扰动，不仅是因为恐惧，或者惊讶。
与她本人意志无关，更像是生理上的。
雷雅没出声，默默打开了灯。
光线瞬间注满了整个房间。
那只触手仍旧乖乖伏在雷雅的肩头，末梢倏忽在她耳垂缠绵一掠，滑腻的触感清晰地留在了她的顶叶。
随即，雷雅眼见着小触手在0.2秒的时间里，由浅灰色变成了纯粹的乳白。
她立刻想起，在0号的记忆里，她见过它这副模样……
苏尔梅特同样在观察雷雅肩头变白的触手。而那根悬浮在空中、直指着他的，则迅速转为深灰，形态依旧气势汹汹，严阵以待。
雷雅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率，望向乔格。
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正对着她，小麦色的皮肤仿佛在悄然燃烧。
“你的心跳也很快。”雷雅故意撅了撅嘴，又一手指着沙发上的银发男人，“他的也是。”
反正屋里三个人，谁听不到谁啊？
然后，不等他们任何一个有所反应，雷雅讲起正事。
“我在甲板上，不但闻到了你，还闻到了乔格1号。”
乔格眼神一厉，苏尔梅特的耳朵肯定也竖了起来。
“我不清楚它的具体方位，但它离得比我们预想的更近。”雷雅说着，朝沙发方向偏了偏头，“让核潜艇找找看？”
“白色猎鹰号最大下潜深度1500米，皇家考察者号曾在7000米的海底发现过深海章鱼……”苏尔梅特立刻报出两个数据，他皱眉凝视着雷雅，显然在思考什么，“我会和罗伯特上校谈谈。”
雷雅点了点头。罗伯特上校，应该就是核潜艇白色猎鹰号的舰长。
灯影下，悬浮在苏尔梅特上方的那根触手情绪愈发狂躁。
苏尔梅特不为所扰，“只是，如果相隔这种距离，你能’闻’到它，皇家考察者号上的精密仪器却无法探测到任何化学信息素，那么，这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信息素了。你’闻’到的，更像是……你应该知道我的老师，淡出公众视野前的最后一项研究？如果那研究有十分之一的可信度，那么，这是某种量子信号。”
他轻轻笑了笑，仿佛对自己这个假设感到几分荒谬，“一个处于叠加态的、携带生物信息的量子波函数。只有当一个‘特殊观测者’，比如你，去‘观测’它时，它才会坍缩，呈现出一种可以被你感知的特定形态。”
雷雅的脸上也浮现出荒诞的笑容。
在1号雷雅的世界，也曾经有一位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在学术生涯的晚年，研究过“意识”和“量子效应”的关系，结果遭到了整个学界的耻笑。
罗幕博士在这个世界的威望高得多，所以那项研究仅被认为是他学术生涯的一个小小污点。
她注意到乔格变得异常严肃。她看得出来他想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大概是不想搭理苏尔梅特。
量子力学算是苏尔梅特的老本行。他拿世界科学奖，正是因为他在量子力学和人工智能的结合上做出了杰出贡献。
雷雅不敢相信的是，量子力学中最著名、最违反直觉的核心概念，观测行为决定现实状态，竟然能被用在这里？用在两个生物体之间的信息传递上？
这都不是简单的波粒二象性的问题了，这是直接把生物体定义成了……量子测量仪器。
另外，这是为什么科学（或者描述为具备智能的碳基生物对世界的探索）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工作。
交流至关重要。
牛顿之前有开普勒、伽利略，爱因斯坦也站在了牛顿和麦克斯韦的肩膀上。
而量子力学的草创阶段，更是群星璀璨，汇聚了海森堡、玻尔、薛定谔……
所以，苏尔梅特需要她，她也需要苏尔梅特。同理，还有贾思敏、罗与非、罗夏……当然，以及乔格。
等一下……雷雅想到了所谓的“听”。
“我能‘听到’你，你能‘听到’我，”雷雅敛去笑容，锐利的目光直视苏尔梅特，“也属于这个范畴？”
“或许。”苏尔梅特嘴角一弯，吐出两个模棱两可的音节。
“‘听到’，是什么意思？”几乎同时，乔格沉声问雷雅。
苏尔梅特带着一抹淡笑瞥过来，“你没告诉他？”
话音未落，他头顶的触手已如长鞭迅猛地抽了过去。
但苏尔梅特似乎早有预判，身形一闪，一瞬移至另一张沙发上。
“……乔格？”雷雅唤道。
正欲在空中再次发起进攻的深灰触手浮停下来。
乔格阴晴不定地抬了抬眉。
“没来得及。出……”雷雅转向苏尔梅特，话甚至没说完。
苏尔梅特已经起身，紫眸漠然地扫过雷雅和她肩头的乳白触手，“你们慢慢聊。”
语毕，他径直离开了房间。
关门声突兀地起落。
空中的深灰触手随之转向，温驯地伏到了雷雅身侧。
“就是你想的那样。”雷雅对乔格说，她坐到办公椅上，“我和苏尔梅特能听到彼此的想法，我也能听到冰狼们。但都比较浅层，持续时间很短。我猜这玩意有防火墙。”她不悦地补充，“苏尔梅特知道如何控制，我还没有找到那个特定的开关……”
乔格明显在认真听，两只小触手可能受到了中央大脑的约束，目前都安分守己。
“我能闻到它。”乔格盯着雷雅的眼睛，忽然说，“但你更敏锐。”
“猜到了。”两双灰眸对视，雷雅追问，“还有呢？”
乔格垂下眼睑，一边解开海军制服领口的纽扣，一边说道：“我也能听到它。但这两样，它都比我强。”
他微微抬眼，雷雅凝神注视着他。
乔格继续解着纽扣，语速不快，像在回忆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它试图彻底入侵我的大脑，我不得不引爆反舰鱼雷。”
“它成功了？”雷雅略微紧张地问。
乔格似乎对这种文明的脱衣方式感到了烦躁，他揪住制服一角，随意一扯。裂帛声骤响，笔挺的海军制服，刹那间变成一堆碎布，男性精壮的上半身裸-露出来。
这个问题，极大地触动到了他的情绪。雷雅想着。
“它读取了我的一部分记忆，我也读取了它的一部分。”乔格终于说道，“所以我才知道它必须前往深海渊。大概是闻到了你，它又调头回来了。”
他利刃般的目光刺向雷雅，“苏尔梅特那番基于量子力学的假设，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
雷雅快速消化信息，屏息片刻，轻轻眨了眨眼，“那些关于高维物理的笔记？”
“嗯，似乎有关联。”
“我暂时没法破解。”
“不着急。”深邃的灰眸一闪，升起不加掩饰的杀机，“所以，我和荣克达成的协议是，不生擒。”
雷雅皱了点眉，“你相信海因烈.荣克？”
乔格果断地摇头，“你，还有苏尔梅特，应该猜到了他的身份。他自认为是高等人类。噢，还有那个阿彻。他们认同狼群的宣战宣言，但否认恐袭与他们有关。在这一点上，我倒是相信荣克。”
“我怎么一点也不惊讶？”雷雅讥讽道。
当时在双螺旋的27层，海因烈最关注的，便是非开放平台的人类能否变成开放平台（也就是艾玛犯的是否是范式错误）。
现在看来，海因烈和罗与非对基准人类未来图景的设想，截然相反。
乔格与她默契地相视一笑。
“不过，荣克想必另有盘算。”他低声说着，走到了她身边。
雷雅肩头的白色触手末端宛如得到了默许，竟然开始在她脖颈间轻轻搔痒……
“别闹。”雷雅嘟囔着，拨开了小触手。
她一抬眸，正对上乔格锁骨下强壮的胸肌，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家伙暴力撕碎制服后就这么半-裸着。
她马上意识到，早在小触手出来时，他的制服就毁了。
雷雅移走视线，目光落在手腕的智能表上，贾思敏给她发了一条加密信息。
她于是想起还有另一件事要问乔格。
“我不记得你和那只狼是怎么回事了……”
“嗯。”乔格低低地哼了一声，“你不记得的……就只想问我这个么？”
他的语气不像在试探，极致暧昧，倒像情人间耳鬓厮磨。
他都没穿衣服……
乳白的小触手在她肩头蠢蠢欲动，雷雅感到一丝不自在。
幸而乔格没有等下去，“我和那只狼初次遭遇是在麦城核电站附近，没有正面碰。后来，我在青港下城又闻到了他，他一直躲着我。我只见过他的狼形态。”
雷雅在智能表上调出全息投影。
死掉的那只冰狼的影像和资料遍布在空中，她简洁地将他们在飞机上的推理转述给乔格。
“我们以前推测过他是以狼群为结构，但确实没想到狼群还有这作用。”乔格飞快浏览着空中各种资料报告，“我遇到的就是死了的这只。”
乔格的话，印证了雷雅此前的一个猜测。
冰狼态像真正的狼一样，不具备人脸识别能力；而在基准人类态下，又不具备狼的敏锐嗅觉。
所以，他们只能闻到她，但并不知道她、贾思敏和乔格长什么样。
雷雅顺手把这个发现加密告知贾思敏，这样她也可以放心，一时半会，冰狼们还找不到她们。她们的秘密暂时安全。
“你同意让乔格1号死？”见雷雅发完信息，乔格问道。
雷雅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当然。但……”
它杀死过她，她怎么会不想让那只怪物死？
但越听乔格描述它如今的能力，它的研究价值越无可取代。
敲门声应声而起。
乔格一闪身，进了海因烈的衣帽间，但那两只不同颜色的触手依然固执地赖在雷雅肩头不走，直到中央大脑果断收起了它们。
雷雅过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阿彻。
“雷雅小姐，晚宴快开始了。”阿彻礼貌道，从头到脚，一成不变的肃穆。
“我不去，随便送点吃的到我房间，谢谢。”雷雅没心思再应付驱逐舰上的军官，她想早点休息。
阿彻表情没有起伏，眼神却在留意她卧室内的动静。
“少将阁下、苏尔梅特博士、罗夏博士，还有罗伯特上校、赫博教授等几位重要科学家都会出席。”海军少尉稍作迟疑，收紧下颔，“少将阁下的表弟，若还在雷雅小姐的卧室，他身上穿的是奥尔托皇家海军的常服，恐怕不太妥当。”
雷雅狠狠瞪向阿彻。
这少尉管得可真宽，仗着他父亲是上将，先是动用卫星在海滩上找到她，现在还怕她败坏奥尔托皇家海军的名声！？
罗夏恰好从隔壁卧室出来，听到了阿彻后半段话，清俊面上一阵讪讪。
雷雅重新考量了一番。听这出席人员，晚宴上必然会有重要信息交换。她看来是不得不去了。
征服者号驱逐舰，在奥尔托皇家海军里也算享有盛誉。海因烈作为舰长，实际指挥的范畴是包括征服者号的一支大型舰队。
苏尔梅特嘲讽他屈尊护卫一艘科考船，哪怕是皇家考察者号，也丝毫不算夸张。
尤其雷雅得知海因烈的身份和倾向性后，再回想苏尔梅特那句令一众军官感到受辱的话，科学家恐怕还意有所指。
晚宴开始前，气氛着实古怪。
两股军事力量在公海相遇也就罢了，荣克少将还邀请罗伯特上校及部分下属共进晚餐，传出去不知要引起多少猜测。
然而，海因烈.冯.荣克适时展现了他的领导魅力和在这种场合下的游刃有余，两**官和科学家竟然都被他开场的风趣逗笑。
“敌人的情况，博士已与我谈过。巴图元帅很重视这次抓捕行动。”珍妮.罗伯特上校是一位年近四十、气质威严的女性，出身于联合自治领的军事世家，她此刻正在向赫博教授询问具体的信息来源，语气不乏傲然，“我在海底多年，各种奇异的海洋生物见过不少，固然没有海洋科学家们专业，恕我直言，非亲眼所见，我很难相信那怪物能在一个月内长到如此庞大的体型。我了解它很聪明，携带了人类基因组片段。但战略智慧？所谓的虎鲸群捕猎多么有策略，也就相当于人类五岁水平？我们所谈论的战略智慧，是大多数基准人类都不具备的。你真的相信一只变异章鱼能拥有？”
“体型是根据信息素的扩散程度计算出来的。”赫博教授仍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它受伤后，分泌了大量信息素，我们才得以追踪到这片海域。奇怪的是，我们现在又探测不到了。上校有一点我很同意，它的战略智慧目前没有准确的实验数据支撑……”他的眼光瞟向罗夏和雷雅的方向。
雷雅正要开口。
赫博却直接忽视了她，只将注意力放在罗夏身上。
雷雅完全能想象赫博心中嗤之以鼻的“本科生”……
“赫博教授既然对它目前的体型深信不疑，那么，如此庞大的一个生物，回归海洋之后，从未、从未被我们的卫星定位到过，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么？”罗夏说。
原来罗夏能分辨高低语境。
赫博教授是想从他这里套取冰泉实验室的数据，或是希望看上去单纯的罗夏透露信息来源。
但罗夏并未提及海因烈的“表弟”。
“它毕竟是章鱼，最大下潜深度远超核潜艇。这不能算战略智慧。”罗伯特上校固执己见。
赫博教授表示认同：“源星的海洋面积接近陆地的三倍，人类时常忘记海洋究竟有多么浩瀚……”
“准确地说，是、是2.68341倍……”罗夏轻声接道。
雷雅捧着餐盘，不断地往嘴里塞烤肉。她感觉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
罗夏内向归内向，真要在各个学科领域辩论起来，雷雅不觉得谁能轻易占到他便宜，乌诺多半也不能……
盘子正好空了，雷雅准备再去补充些碳水，奥尔托的甜食比烤肉更胜一筹……
她听觉敏锐，穿行于晚宴人群中，又听到了些有用没用的。
比如，艾许上将似乎极度厌恶变异人，在过去24小时里，奥尔托是全球各地区中，对待变异人手段最严厉的国家之一。
比如，皇家海洋协会和皇家实验室内部其实不太情愿和冰泉实验室合作，有些人甚至对征服者号的护航感到不满。这情有可原，总有一部分科学家厌恶政治与军事，更不愿自己的科研成果为政客和军人所用。
比如，全世界范围内，大批宗教人士开始声讨罗幕博士，但在公众视野里消失数年的罗幕博士依旧没有现身。聊这个话题的科学家和军官声音压得很低，可能是怕罗夏听见。有传闻说罗幕博士疯了。结合他妻子——著名神经科学专家姜睿多年前自杀的旧事，有人怀疑罗幕也自杀了……
再比如，海因烈和乔格的对话……
“表弟，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我的卧室、我的衣服……怎么，雷雅小姐这么粗暴么？”
“你让阿彻监视她的卧室？”
雷雅循声望去，与窗边的一双紫色眼瞳不期而遇。
她静下心来，试图屏蔽周遭一切干扰，只专注于那抹紫色中央的幽深黑点。
周围归于静寂，不，是热寂，仿佛所有分子都停止了振动。
[罗伯特上校搜寻到了吗？]
她问。
接着，雷雅看到苏尔梅特露出一抹诡秘的微笑。
[没有。]
[所以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行？这用量子力学怎么解释？量子纠缠？]
[遗憾的是，量子纠缠很难用于传递信息。我暂时也不知道。但我现在知道……只有我们双方都开启通道，才能完成复杂信息传递。否则，我只能听到你骂我。你仍然没回答我，0号是谁。]
[其实有点像DNA损伤应答通道发生了变异……噢，混蛋，不关你的事。]
雷雅立刻切断了“通道”。
她想到的是，依据乔格给出的信息，这项能力若再进一步，便可探知对方大脑中的所有隐秘。
这太危险了。
尽管对于苏尔梅特而言，风险同等。他的秘密也不比她的少。
乔格察觉到了雷雅和苏尔梅特隔着半个宴会厅的遥遥相望。
那不是普通的遥遥相望。
事实上，他对那种状态并不陌生，他和乔格1号经历过。
他们开启了一个通道。
乔格扶了扶帽檐，英俊的脸上多了沉郁，他碰到雷雅的目光，她坦然地对他笑笑，走向餐食区。
“表弟，当作我的好意，让我告诉你，苏尔特尔是个什么样的人。”海因烈的语气顽劣与认真参半，“别看他现在高高壮壮，他十二岁的时候，比罗夏还瘦，被我揍趴在网球场上，他说要做个机器人杀了我……十五年过去，猜猜今晚乌诺为什么不在这。他想要，他得到。”
雷雅吃着黑森林蛋糕，偷听到这段，难免啼笑皆非。
她想象不出来苏尔梅特比罗夏还瘦的模样，更难以想象他被海因烈欺负，虽然不难想象海因烈从小就是个恶霸。
难怪苏尔梅特对罗夏说话从不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最多也就是兄长。另一方面，他们都曾专攻理论物理，算是同门师兄弟。
也难怪苏尔梅特说他和荣克才不是挚友。
“真巧，我也是。”
雷雅听到乔格冷声回应海因烈，恍若在她耳畔对她说。
吃饱喝足，窃听的差不多了，雷雅悄无声息退出了晚宴。
她在长廊里闻到熟悉的深海气味，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甚至他的心跳，最终，他犹豫地停了下来。
回到卧室，洗完澡，雷雅躺到了陌生的床上。
屋子里一片漆黑，她的大脑从冰狼战场，转到乔格与0号，再转到与苏尔梅特开启的神秘通道……
不久，倦意袭来，雷雅沉沉睡去。
朦胧的梦境里，她坠入终年不见阳光的深海。不断增大的海水密度让她无法喘息，而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中，她竟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她怎么可能看见呢……
一座山峦般的八爪怪物，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雷雅猛地睁开双眼。
沉重的呼吸就在房间里。她轻盈地从床上弹起，一秒之内已至办公桌，手中紧握住一把拆信刀。
入侵者觉察到了她的位置，一股势大力沉的气压，正面扑向了她。
雷雅异常果断，一刀扎下去，将一只男人的手掌钉在了办公桌上。
“操。”黑暗中，海军少将吃痛地闷哼一声，随即又轻佻地笑道，“雷雅小姐，我早知你不简单，但没想到你喜欢粗暴……”
“想活命就闭嘴。”雷雅低声斥道，另一只手轻轻拨弄窗帘。
清冷的海上月光洒在空阔的白色露台上，一根巨大的、黏滑的触手正攀附而上。
巨触那灵巧的粉色末端在落地窗的缝隙间有力一勾，伴随细微的摩擦声，它从不到十公分的缝隙中，轻而易举地钻入了雷雅的卧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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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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