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他是个魔鬼！”一楼训练区的软垫上，贾思敏穿着一身被汗水浸湿的黑色训练服，四仰八叉地躺着，见雷雅进来，她马上转过脸，中气十足地抱怨，“雷雅，我再也不要上他的格斗课了！”
训练区一片充满活力的狼藉。
空气中漂浮着全息新闻。
张量集团今天在圣诺斯堡召开新品发布会。
他们在发布会上向全球直播了新一代单兵作战机器人清理者的首次实战演习。
全息视频正在播放，清理者编队精准识别并清除了由奥尔托皇家陆军提供的模拟了多种变异能力的仿生目标。
雷雅回来时在车上看社交媒体上都在传，张量集团已经获得多个国家安保部门和跨国安保公司的巨额订单。
乔格一脸严肃地站在一旁，对动态的全息新闻和学生的表演都无动于衷。他也是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发根潮湿，浑身散发着运动后浓郁的荷尔蒙。
他看向雷雅，二人目光相触，雷雅心头一跳，假装自然地移走视线。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奥托路1号，服用了贾思敏的基因工程药物后，也在这里接受过乔格的“魔鬼训练”。
其实由于硬件达到了相当的标准，训练本身相对不会特别困难。想象任何一项运动里，天赋最高的运动员，或者大猩猩恐怖的速度与力量。
但贾思敏一向是个爱表演的。
“我让你教她，没让你把她练废。”雷雅忍着笑意，顺着贾思敏夸张的说辞跟乔格说。
“她进步很快。”乔格道，一副陈述事实的语气，“就是太吵。”
他随手脱掉汗湿的黑T，露出精悍的上身，汗珠沿着肌肉的沟壑滑落，宽肩窄腰的高大身躯在灯下泛着微光。紧绷的皮肤之下，充满了危险的一触即发的张力。
贾思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雷雅面前，指着自己胳膊上一块明显的淤青，继续告状，“你看看！？要不是我们恢复得快，我现在就得进急诊！”她再看乔格，眼睛睁得溜圆，“……你作弊！你色诱法官！”
“现在疼一点，以后碰到敌人好应付。”雷雅眼神示意全息新闻，劝慰贾思敏大小姐。她匆匆瞥了眼乔格，八块腹肌跟随他沉稳的呼吸诱惑地起伏，他捕捉到她躲闪的眸光，执拗地抓住不放，她别开眼道，“但你下手也该轻一点。”她看向贾思敏的脸问，“射击呢？”
“狙击训练我就不一样了！”贾思敏的抱怨立刻转向了自豪，她眉飞色舞地对雷雅说，“章鱼帅哥都说我天赋异禀……
“我没说。我说你不赖。”乔格纠正。
贾思敏不做理会，沉浸于自夸，“他说我的静态肌肉控制和心肺功能是顶级的。而且，狙击手最重要的不是视力，而是绝对的耐心和对物理学的直觉。你得计算风偏、空气湿度，甚至自转带来的效应。这些虽然大米和小麦能够轻易查到，但实践起来可不一样了。噢他还教我，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用最平稳的力度预压扳机，然后才是击发。我第一次就成功了！厉害吧？”
“你最厉害。”雷雅抓住贾思敏的手腕，感受她良好的心跳和肌肉状态，笑着道。她继而一瞥乔格，“辛苦。”
乔格没做声，看了贾思敏一眼。
贾思敏一口气灌了半瓶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见魔鬼教练“嫌弃地”看过来，她拿着水瓶往浴室走，“我淋完浴就回家。”
“别急着回去，我们有事要讨论。”雷雅在贾思敏身后道。
贾思敏关上浴室的门之前瞧到雷雅郑重的神情，“好。”
训练区安宁下来，空气中的全息新闻跳到了矩阵科技的人类基因组安全计划。
联合自治领新任首席执政官丽莎.普尔主持的首次内阁会议上，此计划就被正式提上议程。
全息投影中，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深棕短发的女性，以干练的姿态说道：“我们必须寻找一条比暴力清洗更文明的道路，该计划为我们提供了和平干预的可能性，值得审慎试点……”
之后，巴图元帅的全息影像也出现在会议上。他看上去至少六十岁，颧骨高耸，眼睛狭小但眼神精锐，身高不算特别高，大概175，壮硕的身材因为年龄略微发福，依然能看出铁血军人的气势。
巴图元帅声音浑厚：“这是一个更具智慧的长期战略……”
雷雅让小麦调大了点声音，她也在琢磨，也许苏尔梅特今天去海军基地就是跟巴图商量此事。
然而，此举在旧大陆引发了强烈反弹。
奥尔托帝国官方发言人称其为“对人类基因纯洁性的最大亵渎”。
十二神教的其中一位主教更是公开发表声明，谴责该计划是“试图扮演上帝的傲慢行为，将引发神罚”。
雷雅感觉到乔格一直在看着自己，她抬了抬眼，“你还不去？”
她话音落下，一股熟悉的带着强大惯性的摩擦力正冲她的后腰而来。
她早有预判，腰身一拧，敏捷地闪了过去。
这是乔格最早教她的。
下一秒，她的身体还是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绕肩圈住。
没有了衣物的阻隔，雷雅整个后背都贴上了乔格滚烫坚硬的胸膛。
按理说，她该顺势拽住他的手臂，给他个过肩摔。
她刚要使劲……
“管用么？”他低下头，在她耳朵边问。
炽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他随即放开了她。
明知故问。雷雅腹诽。
她手上一空，皮肤上的战栗还未消失，装作听不懂，“你蹭了我一身汗。”
乔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转瞬消失在了楼梯口。
雷雅听到乔格的卧室传来水花声，她沉定下心绪，关掉训练区的全息投影，去到高科技工厂里。
她从主控台上调出三组样本的表观遗传数据。
“大米，小麦，准备进行最高精度的交叉对比分析。”
“正在。”
“好。”
两个机器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巨大的全息光幕在工厂中央展开，三组复杂的表观遗传图谱并列悬浮在空中。
乔格和贾思敏淋完浴来到工厂，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雷雅快速瞟了他们一眼，直奔主题。
“初始假设被验证了。”她在空中划出一个圈，将三组图谱中特定的基因片段连接起来，“这三个样本，麦城的啮齿动物、死在白崖滩的冰狼，刚抓到的凯文.瑞，它们都携带了来源相同的基因沉默标记。”雷雅顿了一下，“但更重要的是，它们又不完全一样。”
她指向最左侧的图谱，那是麦城啮齿动物的数据。
“样本A，本地，低复杂度生物。它的基因沉默模式，十五年来，始终清晰强烈。”
“我被罗教授和罗伯特上校抓到前，正在逮它们。”贾思敏懊恼地皱了皱眉，马上也进入了状态。
她在空中放大图谱的数据细节，“十五年，对老鼠来说至少繁衍了上百代。表观遗传标记在代际传递中，就算有维持机制，也必然会出现信息漂移和耗损。理论上，它的信号早就该衰减成一片混乱的背景噪音了。要知道，大部分表观遗传标记，在传代时都会被重编程擦除，就算有极少数能逃逸，也绝不可能维持这么高的保真度。但这个……它的熵值低得像昨天才被标记一样。”
贾思敏抿紧嘴巴几秒，提出了第一个可能的解释：“核事故之后，麦城当地的土壤或水源里，可能还存在某种持续性的低剂量放射性污染。这种外部环境压力，让它们的表观遗传标记得以稳定遗传。”
“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初始假设。”雷雅表示赞同，她同时看了看乔格。
乔格在高脚凳上坐下，对她微点下颌，又跟一旁的机器人道，“小麦，模拟这个模型的可能性。”
“正在进行模拟，”小麦停滞了一秒，“如果存在一个持续稳定的放射性污染源，理论上确实可以维持样本A的低熵状态。此假设与样本A数据吻合度为83%。”
“但这个模型，无法解释样本B和C。”雷雅的手指划过另外两组属于冰狼的数据。
她先指向中间那幅图谱，这是从青港白崖滩上死去的冰狼尸体上提取的数据。
“样本B，迁移生物，高复杂度。乔格在麦城碰到过它，但其真实身份证实，他长期生活在青港。它的信号微弱模糊，并伴有信息熵增。这似乎还符合离开污染源后信号会衰减的规律。”
“但是，”雷雅的手指落在了最右侧，那组属于凯文.瑞的鲜活数据上，“样本C，本地生物，高复杂度。和老鼠一样，他一直生活在麦城。可他的数据，和样本B几乎一样。同样模糊，同样有熵增。”
“悖论出现了。”雷雅的目光先后落在贾思敏和乔格的面上，“如果麦城存在一个持续的环境污染源，为什么同样在污染范围内的凯文.瑞，没有像老鼠一样保持信号纯净？”
工厂里陷入了沉默。
这个悖论让最直接的物理学假设不攻自破。
“说到不同的影响，”贾思敏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想到了那个青蛙女孩。雷雅，你在玻璃监狱见过她，对吧？她也是开放平台，但她的变异，带着残忍和嗜杀的本能。”
雷雅和乔格对视了一眼。
乔格和0号最早发现绿的踪迹也是在暗网。后来，乔格跟了这条线索一段时间，没等他和0号采取行动，青蛙女孩就被冰泉实验室抓住了。
“她的档案我看过，自身带高辐射……”雷雅回忆着，“她的基因组里，没有任何指向攻击性的特定动物基因片段。她的嗜杀，更像是一种……系统崩溃后的乱码。所以，罗教授在她身上一无所获。”
“乱码？”乔格重复着这个词，锐利的灰瞳盯着全息投影，“信号纯净，信号模糊，但如果……事实恰恰相反呢？”
“什么意思？”贾思敏不解地问。
“冰狼拥有强大的第二形态，它们的变异能力是功能性的。而麦城的老鼠，除了携带这个基因标记，它们和普通老鼠没有任何区别，它们的能力是非功能性的。”雷雅一边跟贾思敏解释乔格的意思，一边也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一个有能力，一个没能力。一个信号模糊，一个信号纯净。这只是巧合吗？”她自问自答，“冰狼的基因沉默，不是一个静态的结果，而是一个动态的持续进行的过程。它们的狼形态是基因表达的开启状态。为了维持不被人发现的人形态，它们的身体系统必须耗费巨大的能量，持续主动地抑制那些强大的变异基因……”
“我明白了！我们检测到的那个模糊且熵增的信号，”贾思敏的语速逐渐快了起来，“不是信号衰减。恰恰相反，它是一个强大系统被积极抑制时，所产生的必然的复杂背景噪音！比如，一台正在怠速运转的超跑的引擎声，虽然车没动，但引擎的轰鸣本身就证明了它蕴含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雷雅慢慢将目光投向乔格，他也已经推理出来了。
但，乔格的反应出乎意料地镇定，“我不在乎。”他低沉地说，“对我来说，那就是十五年前的事故。”
除了，那不是。
雷雅转向贾思敏，仍然说出了那个惊悚的答案，“你的初始假设是对的，麦城确实有一个持续的源。但那个源，发出的不是无差别的辐射。而且，它是一个至今仍然在运作的装置！”
“所以……麦城核电站事故，”贾思敏的声音在颤抖，“是他们第一次尝试激活节点？”
“嗯。”雷雅的声音变轻，“那么，一个要能激活全球两百万个节点的装置，它的物理学属性必须是什么？”
“穿透性和广域性。”贾思敏的反应非常快，“它的信号必须能几乎无衰减地穿透地壳、海洋和所有建筑物，覆盖到全球每一个角落。传统的电磁波做不到这一点。”
“在标准模型中，具备极强穿透性的基本粒子主要是中微子。”大米的声音适时响起，“此外，在广义相对论和M理论框架下，引力波同样具备这种特性，并且有可能作为高维信息传递的载体。”
“引力……”雷雅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想起了在蜂巢中“看”到的那些将宇宙膜固定在一起的“锚钉”，以及……她感知到的空间本身的脉动。
“可是，如果他们十五年只尝试了一次激活，而机器又在持续运作，”贾思敏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它现在是在等什么？它为什么不再次尝试？”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乔格。
他陡然站了起来，冷冷看着贾思敏道：“你该走了。”
贾思敏先是一愣，她立即意识到了那个残酷的答案。
它在等观测者，也就是，雷雅。
不怪乔格阴沉下脸来。贾思敏微张嘴巴，尝试说点什么挽回气氛……
“事情是……”雷雅打破僵硬的气氛，“要是我们发现了，罗教授迟早也会发现的。同样的错误，我们不能犯两次。”
“她发现了又怎么样。”提到罗与非，贾思敏心里难免有气，她眼神示意乔格，表明她跟他站在同一方，“罗与非带军方去毁了也好。雷雅，你不用当什么观测者了。还有，我总觉得激活两百万个节点是个很不可控的事情。”
“不行！我不能让罗教授毁了。”雷雅脱口而出。
工厂里一秒死寂。
乔格和贾思敏都看向了她。
雷雅也意识到了。
这种感觉就像她在张量和皇室的晚宴上保护了所有节点一样，倘若这是苏尔梅特说的蜂巢会替她做决定……
该死的，这种感觉的确出现了。
另外，这是她回家的重要线索。
即使她能像0号一样，根据高维物理直觉，最终造一个虫洞出来，她也没有她的宇宙的坐标和具体如何回去的说明书。
苏尔默本人留在麦城的那个装置，显然更有机会……
苏尔梅特肯定藏着这个大秘密没告诉她……
雷雅回过神时，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贾思敏走了，但她在通道里说：[我不想失去我想跟随的Alpha。还有，你还没有在虚拟现实里加我！]
雷雅：[好好训练，为了你自己和你妈妈。]
[为什么听着像告别啊……]
[我是那种会主动牺牲的人吗？]
[这倒是。放心吧，我会好好训练的。]
“聊完了？”乔格的声音中断了量子通道里的交流。
他这语气隐隐像嫉妒，雷雅有些好笑。
并且，这家伙又脱掉了刚换的T恤。
“你……”雷雅没说完。
她看到小触手们从他背后出来，开始就他今天从码头取回的稀有金属进行精加工。
看样子，乔格准备给大米和小麦都上重型武器。
“不是你说我费衣服？”乔格淡淡反问。
“哦。”雷雅干脆不看他，尽管她的余光瞥到小触手们忽白忽灰的，似乎在努力集中注意力干活。
奥托路1号安静下来。
两人心照不宣都不再提麦城和激活两百万个节点的事。
雷雅关掉飘浮的三组样本图谱，她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做。
她先找出反物质微型冲击炮，再调出微型黑洞的能量衰变公式。
其中几个关键的无理数常量被高亮标注。
如k1=3.14159…(π)，k2=1.61803…(Φ)，但还有一个常量k3=4.66920…(δ)
……
显得毫无规律。
“这说不通。”雷雅轻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提问。
乔格从她身后走近，目光同样落在全息光幕上复杂的公式上，触手已然被收起。“什么说不通？”
“输入和输出不匹配。”雷雅拿起手边的反物质微型冲击炮，工程师的本能让她对不协调的设计感到无比困惑，“罗夏今天提醒了我。这个冲击炮的输出，符合高维公式的湮灭场，衰变模式与红砖墙上的高维公式一致。但是，它的输入呢？乔格，我们使用它时，只是扣动了一个纯粹的三维物理扳机。”
她将冲击炮翻转过来，露出那个与整体设计格格不入的机械开关。
乔格紧紧盯着她的神色变化。
“……除非，它还有另一个开关。”雷雅深吸一口气，一个大胆的假设在她脑中成型，“但我要做个实验。”
雷雅立时在全息投影里打开她为了对比她的激活态序列和乔格的序列所写的特殊程序。
空气中，两组DNA双螺旋结构的全息投影被分解成亿万个碱基对。它们像两条相互纠缠的银河，缓缓旋转，比对，重组。
“那是我们？”乔格像在看一个美丽的奇迹，眼睛忽闪。
你们。你和她。雷雅心想。没有做声。
异常调控序列再次被红色字体标注出来。
如果这只是普通的三维序列，从信息层面，这是由一段由A、T、C、G四个字母组成的线性编码，决定了蛋白质的合成和生命活动。从物理层面，腺嘌呤（A）、胸腺嘧啶 (T）、胞嘧啶（C）、鸟嘌呤 (G)存在于DNA分子中。
但它们不是任何已知的序列，它们是某种“源代码”。
雷雅坐到电脑终端前，将异常调控序列作为一段原始数据导入。
“你在做什么？”乔格在她背后。
“解码。”雷雅的指尖在全息键盘上飞舞，“假设这个序列是密码本，衰变公式里那个奇怪的常量k3，就是一段需要被破译的密文。”
她开始进行纯粹的数学分析。
首先，把四个碱基根据其分子量转化为一组基础数值，将整段基因序列变成一长串数字。
然后，她调用了工程学中最经典的信号处理算法，傅里叶变换，开始对这串庞大的数字阵列进行分析，试图从中找出最基础最核心的信息频率。
乔格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瀑布奔流似滚动的数据，他能感觉到雷雅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绝对的专注和力量。于他而言，这太熟悉了。
运算完成。
屏幕上，所有的复杂波形都消失了，只留下一个从基因序列的信息海洋中被提炼出来的最根本的信息熵特征值。
那是一个孤零零的数字：4.66920……
它与衰变公式里那个古怪的常量k3，完全一致。
雷雅缓缓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用纯粹的数学，证明了冲击炮的物理行为，是由那段异常调控序列的信息内容所精确决定的。
“这个常数我见过……”乔格的眼睛聚焦在那组数字上，就在他昨晚才翻过的那本控制论里。
他当然能感知到雷雅的喜悦和困惑。
雷雅的目光也死死地锁在那个数字上，她和小麦几乎同时说道：“这是混沌理论中最重要的普适常数……”
描述的是诸多不同类型的系统，从有序状态向混沌状态转变时的普适性规律。
“描述的是我们。”乔格接道。
雷雅与他目光交错，她抱着反物质微型冲击炮，盘腿坐到了地上，熟练地重新研究它。
33天前，她在这里仔细思考过制造反物质武器的两大难题：产生和储存。
当时没有任何答案。
今天是她来到这个宇宙的第47天，如果算上她丢失的3天，是第50天。
关于反物质的产生，她在黑森林已经找到了答案，通过高维微型黑洞。
而关于储存……
储存是更棘手的工程学难题。
她当时想破脑袋也想不通0号怎么造出了一个神奇的磁阱。
反物质与任何正物质接触都会瞬间湮灭。在她的宇宙，彭宁离子阱体量和耗能都巨大，且超强磁场只能将极少量的反物质，在有限时间里悬浮在真空中。
要想把这套设备缩小到可以手持的武器级别，还能自如控制，在她那个宇宙的物理学发展阶段，绝无可能。
“你想起来了？”
寂静中，乔格低声问，他在雷雅身边坐下。
对比33天前，他的语气少了些晦涩和期许。
“没有。”雷雅一口答道，她聚精会神看着怀中表面粗糙的银色冲击炮，“我试试逆向工程。”
实际上，唯一的解释是，冲击炮的核心容器乃至外壳本身，就是一块永磁体。
但它产生的不是普通磁场，而是一种能够约束反物质的空间力场。
“猜猜这是什么材料做的？”她指着冲击炮，似笑非笑地问乔格。
“我研究过。”乔格不笑，眼神柔软，“你用我们十四岁从麦城核电站辐射区带回来的金属做的。”
“为什么要用它们？”雷雅继续问。
乔格思索片刻，眸光晶亮，“它们被高维能量事件改变了……这可能吗？”
雷雅连续点了两下头，她还记得她大二学金属材料时有多痛苦，“核反应堆中，强烈的中子辐射会对金属材料产生永久改变，最常见的效应是中子脆化。金属在辐射后会变得像玻璃一样又硬又脆，失去原有的韧性。”
麦城事故不仅仅是一场核泄漏，它还是像0号的微型黑洞实验引发的高维能量事件。
这意味着，当时释放的不止有中子、伽马射线等三维世界的辐射，更有来自更高维度的未知形态的能量或粒子。
“它没有改变金属的元素构成。我猜是将内部的原子和电子，锁定在了一个特殊的稳定高维量子态。这些金属，因此获得了无需外部能量维持的，能够在三维空间中产生一个完美能量空泡或空间扭曲力场的特性。这个力场就是储存反物质的终极磁瓶。它不是通过电生磁，而是材料本身的基本物理属性。”雷雅的手掌抚过冲击炮表面粗糙的纹路。
乔格若有所思，“它们只在废墟最危险的禁区，即便拿到，它的高维属性也无法被三维的科学所理解。我们这么多年都没理解，直到你看到那面红砖墙。再加上……”乔格的嗓音变得沉哑，“安德.林克控制了整个区域。他用权力和信息封锁了真相，把所有好奇的目光都引向了别处。”
雷雅听出他情绪的变化，抬起眼眸，凝神问道：“你不想找安德.林克报仇？”
过了很久。
“不是以失去你为代价。”乔格垂着眼道，他尔后站了起来。
雷雅低头笑了笑，心脏像被爱抚，又像被捏紧。
但如果她的推测没错，如果0号的意识仍旧在这具身体里，如果她能安全返回她的宇宙，有一定概率，0号也能“回家”。
乔格不仅不会失去“她”，还能和他守护了十五年的那个雷雅重逢。
即使以上都不能成功，这个反物质微型冲击炮也能最大化地确保她的安全。
她可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在苏尔梅特那句虚无缥缈的“我不介意你活着”上。
安全！安全第一！
“你不会的。”雷雅昂起下巴，微笑着看着乔格说，她一手举起冲击炮，“你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吗？”
真是神奇，0号从来没有拿到过这组异常调控序列，也不可能知道反物质微型冲击炮的本质，但她确实纯粹通过天才的直觉，造出了一个严格限定使用者的完美武器。
而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她给乔格的情书了。
难怪她制造出来以后，在他们做完爱以后，等不及拿给他看。
乔格看着她难以读懂的笑容，片刻，缓慢说道：“约束微型黑洞蒸发时爆发的能量，搜集反物质的容器。”
“是，也不是。”雷雅点头又摇头，她的指尖绕过L型的喇叭口，她大一物理课上画出这个喇叭的一笔一画都那般栩栩如生，她而后盯着乔格的眼睛，给出一个确凿又诡异的答案，“它是个喇叭。”
乔格只是深深看着她。
“我们去麦城，好吗？”雷雅面上仍是挂着淡淡的微笑。
乔格转过身，纯白的触手安静地出来，它的末端轻柔蹭了蹭她的脸颊，只有眷恋，丝毫不带**。
她听到他有点悲伤地说，“我希望我能对你说不。”
第二天一大早，青港台风预警发布。
这对他们的行程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简单的恶劣天气往往能让科技文明受挫。他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无所不在的超级AI。
随着他们的无人驾驶汽车一路向南，台风也被他们抛到了后面。
雷雅望着车窗外，温煦的阳光下，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拨通了苏尔梅特的电话。
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
“带安德.林克来见我。”她沉静地说。
那头静默两秒，传来苏尔梅特固有的磁性中低音，“你发现了？”
车里极为安静，乔格又看了看她柔和的侧脸。
“麦城。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雷雅不紧不慢说完，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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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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