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梅凌瞬间明白了，“鞋子磨脚么？”
韩月朵尴尬道：“嗯，有点。”
“快脱了吧。”梅凌蹲下身问：“磨到哪里了，我看看。”
梅凌了解自己教过的这个学生，她如果说“有点”，多半已经达到“非常”的程度了。
果不其然，韩月朵的趾骨和脚腕后面的皮肤已经磨破了，渗出了鲜红的血，染在船袜上的那部分已经干了，看起来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韩月朵同学，有时候我真怀疑是不是教过你忍术。”梅凌叹了口气，从背包里翻找出几片创可贴，“怎么不早说？”
“刚刚才觉得疼。”韩月朵胡乱搪塞，拎着鞋不敢往下看，梅凌蹲在她的脚边给她贴伤口，柔软的指腹碰触脚踝的瞬间，韩月朵感到一股电流从足底沿着脊椎窜上头顶，心里又麻又痒。
同时她又很窘迫，倒不是因为敏感，自己的双脚走了一天的路，怎样也算不上干净，梅凌应该不在乎，可韩月朵觉得只是碰一下都让梅凌受了委屈。
“梅老师，我自己来吧。”
“没事，另一只给我。”
韩月朵挪了一小步，她清晰地感觉到手指压着无纺布粘在皮肤上，柔软的药棉贴合伤口，有一点小疼，更多的是舒服。
韩月朵懊恼地垂着头：“我以后再也不穿皮鞋逛景点了。”
梅凌打开微信，给韩月朵看了看，“今天走了2万7千步呢，小皮鞋它受不住啊，下次换运动鞋就好了，我也累了，这条路走到头下去就是玄武门，咱们出去打个车回去吧。”
“好。”
距离闭馆不到一小时，游客少了大半。
城墙上的石板路很干净，还带着阳光的余温，踩上去虽然有些硬，不过比忍受不合脚的鞋子的琢磨要舒坦多了。
韩月朵不穿鞋和梅凌一样高，斜阳从她们身后照过来，在两人前面投射出两道细长的影子，随着步调摇晃，若即若离，唯有两只手一直相连。
韩月朵牵着梅凌，那只并不是养尊处优的手，在韩月朵手中却无比柔软光滑，她忍不住摩挲了几下梅凌的指尖，心中又流过了一小股电流，很暖。
回到中华美院，韩月朵在食堂请梅凌吃了一顿“大餐”，尽管把最贵的菜都点上了，比如冬瓜炖排骨，香芹黑椒牛柳，洋葱爆炒羊肉，还要了一份水煮鱼，加起来也才大几十块。
韩月朵觉得太寒酸了。
可梅凌却说：“这么丰盛，让你破费了。”
韩月朵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的，我生活费很多。”
她的生活费恐怕比梅凌的工资还高，而且做饰品设计的兼职每一笔设计费都有几千块入账，但韩月朵从来不过分消费，奢侈品也就那么几件，还都是姐姐们送的礼物。
韩月朵很幸运，她深知这份幸运是别人的馈赠而非理所当然，她不敢过度挥霍。
韩月朵给梅凌夹菜：“青筱姐她们对我太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从细枝末节，梅凌能看出韩月朵被养育得很好，这种状态不仅是来源于丰裕的物质，更是源于不带有目的性的，纯粹而真诚的爱护。
梅凌轻轻拍了拍韩月朵的脑袋，“小陆说过要你报答吗？”
“没有啊。”韩月朵怔怔地说：“可是，我也做不了什么。”
梅凌道：“朵朵，你很好，小陆，林小姐都很喜欢你，她们把你养大一定很开心。你健康长大，还考上了这么好的学校，已经是报答了。”
“你现在才刚成年，好好完成学业就可以了，等过几年毕业，独立了，在家人需要的时候可以出一份力就很棒，等再过十几年，人生有些积累，再考虑为更多的人做些事。”
“不用着急，慢慢来，等你一步一步地走完的人生，就已经做了很多了。”
“哎，职业病又犯了，再说我也不是老师了，不想说教，快吃饭吧。”
梅凌夹起一块鱼，麻辣微咸，很多混合在一起的调味料刺激着舌尖，口味比家里的饭菜更中一些，比普通餐馆更差一些，典型的大学食堂味道。
和她记忆里的味道一样。
上一次在大学食堂吃饭还是十年前。
毕业那天，梅凌和男友髙琦点了几道食堂最贵的菜，都是她爱吃的，记得也有鱼，吃了那顿饭，男友就变成了前男友。
分得很和平。
髙琦希望梅凌和自己去同一所重点小学任教，或者一起考研，等工作稳定后就结婚，然而梅凌却义无反顾选择去紫玉村支教，髙琦尊重梅凌的选择，但他不接受长期异地恋，梅凌也尊重他的选择。
两人没有争吵，也没有勉强，不愿为了对方妥协让步，分道扬镳，彼此祝福，也许是最好的结束。
三年后，髙琦结婚，梅凌没办法去现场，用微信转了份子钱。
“哥们先行一步，承让。”
“嘚瑟。”
“什么时候回来，给你介绍对象，我手头上的单身优质男库存可不多了。”
“明年暑假吧，等我把现在的班带到毕业。”
“四年啊，你可真是劳模，别哪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表彰大会吧。”
“少贫了，新婚快乐！”
一切恍如昨日。
“梅老师，梅老师？”
韩月朵在梅凌眼前晃了晃手，“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大学时候的事。”
梅凌回过神，清丽的脸庞在视线中渐渐清晰。
她又想起刚去支教的时候，韩月朵才8岁，上三年级，扎着羊角辫，身高还不到她的胸口，一到秋冬，脸颊总是会有两团鲜艳的皴红。
现在，韩月朵18岁，亭亭玉立，秀外慧中，是中华美院拔尖的学生。
这种感觉就像园丁种下了一棵幼苗，浇水，施肥，遮风，挡雨，看着她从最弱小的时候长成一棵茁壮的小树。
又过了几年路过树下，它枝干坚韧，满树繁花，芬芳四野，如此美丽而不自知，却让看到它的人倍感欣慰。
看着韩月朵，梅凌更加确信自己当年的决定，值得。
“青春真好啊！”
韩月朵还没到怀旧的年龄，对梅凌的感慨有些不解，“您也很年轻啊。”
她觉得梅凌思想很成熟，但心态很年轻，比有些老成世故的大学生还要年轻，和梅凌相处感觉不到代沟，但在她迷惘的时候，梅凌又可以像长者一样指引解惑，特别神奇。
韩月朵很好奇梅凌的青春是什么样子，她问：“能给我讲讲您大学里的事么？”
梅凌托着腮细数：“嗯……就是普通大学生活，读书，考试，交了几个好友，假期出去玩玩，参加过一个社团，谈过一次恋爱……”
听到“谈过一次恋爱”这里，韩月朵心里稍有不爽，她也不知道不爽的原因是什么，梅凌在大学就算不是校花或者女神级别的，凭相貌和性格也一定很有人气，自然少不了追求者。
“梅老师，我想听您讲恋爱的事。”韩月朵俏皮地说：“那个男生多久追到您的？”
“谈不上追，我们是同班同学，一起上课、去自习室，分享好书，爬山……彼此看得顺眼，性格也合得来，然后就交往了。”
梅凌回想起与髙琦交往的三年多，没找到什么很特别的，值得拿出来说的事，他们都是理智且温和的人，相处很融洽，但是太平淡了，像一杯温开水，以至于在别人问起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的味道。
她以为这就是恋爱的味道，不似小说里写的刻骨铭心，甚至没有太过强烈的情感，要不然，分手的时候怎么连一场暴风雨的哭泣都没有。
“他一定不够喜欢您。”韩月朵说，带着打抱不平的小怒气。
梅凌夹起的鱼掉在米饭上，“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够喜欢就应该等您回去。”韩月朵想，换做是她，别说是四年，十年八年都愿意等。
梅凌颔首笑了，到底是年轻，认为感情是无所不能的，如果真能有情饮水饱，毕业时也就没那么多分手的情侣了。
“那我也不够喜欢他啊，我非要去。”
韩月朵无法反驳，只好低头喝汤。
梅凌看着青涩的韩月朵，打趣道：“这么喜欢打听我的感情史，是不是也想谈恋爱了，嗯？”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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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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