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凌脑袋侧向一边，揉了揉太阳穴。
韩月朵早已不是小学生，而是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大学生，不那么乖，有点叛逆，要揣摩这个年纪的少女心思，简直比高等数学题还复杂难解。
余光中盛满冰激凌的勺子越来越近，递到了嘴边，这种行为有些幼稚，又有些甜腻，梅凌知道这是韩月朵笨拙地向她致歉。就像打翻了水杯的猫，如果来不及跑掉，会讨好地过来蹭她的脚踝。
“梅老师，您别不理我啊。”韩月朵气馁地说，“您不吃就是还在生我的气。”
梅凌刚才过于担心和着急，脸色不太好看，但没有真的动肝火，现在找到了韩月朵，气自然消了大半，她抓住韩月朵递过来的勺柄，道：
“好了，我自己吃。”
话音刚落，几近融化的冰激凌就坚持不住了，啪嗒一下，掉在梅凌胸前单薄的布料上，梅凌顿感一丝凉意，接着，浓浓的香草味混合奶油的香甜扑鼻而来。
“啊，对不起，梅老师。”
韩月朵慌忙用手抹了一把，抹得满手都是，她又去拿纸巾去擦，弄得衣服上一片狼藉。
“算了，反正一会儿要洗澡换衣服。”梅凌毫不在意，旁若无人地边解开衬衫的扣子向浴室走去，脱下来往脏衣篓一丢，冲韩月朵道：“你也过来洗洗。”
不是吧？难道梅凌想叫她一起洗澡？！
“不……不不是吧，梅老师，我又不是小孩子。”韩月朵后背挺直，头顶简直要冒青烟。
梅凌敲打道：“不是小孩子怎么大晚上到处乱跑，你要是趁我洗澡的时候又跑了怎么办？”
韩月朵自知理亏，可是和梅凌一起洗澡太要命了，她宣誓似的大声喊：“您放心洗，我绝对不会趁您洗澡的时候跑掉，我保证！”
“好吧，先放过你。”梅凌已经脱下衣服，她从门口探出赤|裸的肩膀，开玩笑地扬起嘴角，道：“你要是再敢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韩月朵仿佛中了咒语，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呆愣了几分钟。
韩月朵闭上眼，轻轻攥了攥拳头，手指因为沾了奶油有些粘腻，但这并不妨碍韩月朵回想刚刚无意间碰触到的地方，那温暖柔软的触感。
浴室传出的清澈流水，成了韩月朵心中奔涌的山洪，一泻千里不可遏止。
即使觉得羞耻，韩月朵仍忍不住幻想着把梅凌拢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眼睫、脸颊、嘴唇，从小心翼翼到肆无忌惮。
她终于明白，喜欢不仅会产生依恋和想念，还会伴随着如此强烈的冲动和**。
韩月朵花了很长时间洗澡，又花了很长时间吹干头发，消磨了很长时间用来平复心情，才走进了梅凌的卧室。
双人床的一侧留出了足够的位置，梅凌侧躺着，背对韩月朵，身体随着均匀规律的呼吸微微起伏。
梅凌多半是睡着了，睡得很香，就算这个时候偷偷亲吻她也不会被发现。
旖旎的小火苗在韩月朵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瞬间又被掐灭了，她有贼心没贼胆，不管想法有多么离谱，韩月朵都不会对梅凌做出逾矩的行为。
韩月朵轻手轻脚地在梅凌身边躺下，脑袋刚沾到枕头，耳畔便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极其轻柔，却犹如惊雷落在枕边，心头打了个霹雳。
“今天，怎么了？”梅凌问。
韩月朵吓了一跳，像一个正想要行窃的小偷，突然被人拍了肩膀，她身体猛得颤抖了一下，弹软的床垫也明显地跟着颤了颤。
韩月朵没有回答，可她的反应切实地传递给了对方，梅凌转了个身，昏暗中看不清表情，声音依旧温和，道：“遇到什么事情了？”
虽然是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没有。”
“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真的没有。”
韩月朵余悸未消，说完也转了个身，把后背留给梅凌。
她无法面对，无法承认，更无法启齿。
梅凌撑起上半身，一手托腮，看着韩月朵的后脑勺，问道：“是不是和小陆吵架了？”
韩月朵松了口气，梅凌没有察觉出异样，以为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青筱姐对我很好，我们没吵架，也没什么可吵的。”
“哦，那就是和吴桐闹别扭了？因为她把女朋友带到宿舍住的事情？”
韩月朵有些酸，小声嘟囔：“她要带就带嘛，我又不是小心眼……”
“难道是……没有拿到第一名么？”梅凌问，但接着又自己否认掉了，“还没有期末考试吧，嗯……应该也不是这个原因。”
韩月朵被梅凌接二连三的追问弄得又困扰又无奈，她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嗡嗡，“都不是，梅老师您别猜了。”
“到底为什么呢，你不告诉我，那我只好发挥想象了。”梅凌温柔地摸了摸韩月朵的后脑勺，“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该不会是恋爱的烦恼吧。”
韩月朵心脏加速跳了几下，她害怕梅凌看穿，梅凌距离正确答案只有一步之遥，可是这一步却隔着万丈深渊，一脚踩空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梅凌不是同性恋，如果梅凌知道她曾经的学生一直是佯装乖巧，心中却肖像着种种不堪的事情，甚至刚才还想要偷吻她，她会以怎样的眼光看自己呢？一定会觉得恶心吧！
韩月朵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中，脸向柔软的枕头里埋得更深，自暴自弃道：“不是，我才没有谈恋爱。”
两个人才能叫谈恋爱，一个人只能叫单相思。
“好吧，没有就没有。”
梅凌似乎看破了韩月朵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多少藏了些小秘密，但是对方不想告诉她，她也不能刨根问底。
韩月朵是她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孩儿，总是能唤起她内心最柔软的保护欲，她不希望韩月朵再经受任何挫折，或者在感情上受伤，可是，面对紧闭心门的少女是，梅凌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知道顺毛是否有安慰的作用，梅凌的手轻轻抚上韩月朵的脑后，沿着后背拾起散乱的发丝，用细长的手指当做梳子，一下一下，轻柔地梳理着发丝，像是要把对方的烦恼也一起拂去似的，声音低沉温柔：
“咱们朵朵集美貌和才华于一身，大好的前程，才不会因为恋爱这种小事烦恼呢。不过，如果你真的有喜欢的人，可以和我说说，老师来给你把关，哎，都是大姑娘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韩月朵缓缓抬起头，泼墨般的长发从肩膀滑落，溶在深沉的夜色里，梅凌略高些看着她，目光盈盈如水，如同清澈的溪流淌过心间，柔情荡漾。
“梅老师……”
我喜欢你。
后半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韩月朵心里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只要再落入一滴涟漪，就会在心底泛滥成灾。
她轻轻地吞咽了一小口，把梗在喉咙里的那句话混合着冲动一起咽了下去，沙哑着问：
“今天晚上是我不对，您还生我的气么？”
“早就不生气了。”梅凌轻拍柔软蓬松的脑袋，韩月朵的体贴和乖巧让她很欣慰，不觉放松了下来，打了个哈欠仰面躺下，道：“困不困，要不然今天先睡觉吧。”
韩月朵也躺下来，可心里仍然不踏实，扯了扯梅凌的睡衣袖子，追问道：
“对不起，我今天太糟糕了，您别讨厌我。”
韩月朵感到清凉的指尖覆上了手背，然后她听到梅凌轻轻地笑，和着窗外空灵的虫鸣。
“放心，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小傻子。”
天花板光影摇晃，韩月朵有一瞬间的眩晕，感觉置身于混沌在湖底透不过气来，当她意识到梅凌所说的“喜欢”和她的“喜欢”是完全不同的含义时，甜和苦两种味道在胸腔蔓延开，心中又是喜悦又是惆怅。
“朵朵，小长假就住在这里吧。”
梅凌拍了拍韩月朵的手背，听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继续道：“以后不方便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就到我这里来，你可以冲我撒娇，也可以冲我发火，不过……”
梅凌缓了一口气，“不过，千万别乱跑了……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这一晚消耗了太多精神，梅凌有些困了，声音越来越轻，“找不到你我快担心死了，朵朵……”
呓语如羽毛般轻盈地落在韩月朵的耳边，韩月朵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身边传来踏实的呼吸声。
韩月朵闭上眼，身边飘散而来的很好闻的冷调香气仿佛一张大网将她罩住，她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从梅凌身边逃开了。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韩月朵听到洗漱的流水声刚迷糊着爬起来，就看到梅凌把一份牛奶和面包塞进包里，相同的早餐摆在餐桌上，又弯腰给小桔灯把猫粮添满。
“抱歉，吵醒你了，再多睡一会儿吧。”梅凌在门外打了个招呼，“在家乖乖的不要乱跑哦，晚上见。”
门“咔嚓”一声从外面关上，韩月朵看了看表才六点半，她翻了个身，翻到梅凌躺过的地方，亚麻凉席上还残留着余温，韩月朵抱着枕头卷成一团，拿了凉被把自己包起来，隔绝了清晨的微光，像未出生的孩子贪恋母亲的子宫一般，迟迟不肯起床，没一会儿又堕入了温暖混沌的睡乡。
再次醒来时，太阳快要升到最高处，韩月朵有点饿，可是梅凌不在她一个人没兴致也懒得做饭，便泡了一碗方便面裹腹，逗了一会儿猫，又打开笔记本玩游戏打发无聊的时间。
自从上次玩剑网三，那个叫杨不过的丐帮好友莫名其妙掉线后，韩月朵就失去了唯一可以倾诉的树洞，不过今天韩月朵上线意外地发现好友列表里杨不过的名字亮了，对方见到韩月朵似乎很开心，一个神行千里屁颠儿屁颠儿地朝她跑过来。
一面大旗插在地上。
小雏菊：【切磋一下。】
下一秒杨不过就拒绝了切磋邀请，认怂道：【打不过。】
韩月朵差异地打下几个字：【你上次不是挺强的么，虐我跟切菜一样。】
杨不过的丐帮正太模型静止了片刻，连续发了几条消息：
【太丢人了，我那次是用的外挂，其实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因为这事儿我被禁号好几个月，这才刚解封。】
【抱歉抱歉，求求你别加我仇人，我给你跪下了。】
韩月朵轻笑一声，对对方使用外挂的事倒也不在意，见杨不过做了个伏地跪拜的动作，趁机说：【你给我磕个头，叫我声师父，一会儿师父带你打竞技场。】
杨不过立刻打了一连串的“师父求带”，密聊频道的粉色文字连同清脆的消息提示接二连三跳出来，韩月朵喜得活宝徒弟，心情明朗了些，带着杨不过打了十场竞技场。杨不过打游戏手法虽然比韩月朵差了点，不过也是高于平均水平，两人大杀四方，战绩全胜。
【师父威武！师父万岁！】
杨不过围着韩月朵的花萝“小雏菊”各种吹彩虹屁。
【下次让我那个人菜瘾大的徒弟来拜见师祖，就是叫“一根打狗棒”的丐帮成男。】
韩月朵恍然想起是有这么个人，问：【今天怎么没见你徒弟上线？】
杨不过：【媳妇儿来了，顾不上玩游戏。】
果然是个玩游戏的死宅，没劲，韩月朵刚想到这里，又见杨不过发消息补充道：【她和她媳妇儿都是女生，我也是，你懂的，咱们都一样。】
韩月朵眨眨眼睛愣了几秒，有些意外。
这遇见姬佬的概率也太高了吧，韩月朵甚至觉得拉拉都有某种特别的磁场，会不自觉的吸引同类靠近，学校里有吴桐和杨梓萼两个死党，没想到玩游戏也能遇到姬友，怪不得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网友总有些亲切感。
韩月朵欣慰地扬了扬嘴角：【咱们也算有缘，以后师父罩着你们。】
【好耶！】杨不过跳了两下，话锋一转，问道：【师父，你和那个暗恋的老师发展得怎么样了？】
暗恋是一件很憋屈的事，韩月朵都快憋出内伤了，她需要找人倾诉，显然这个陌生的树洞网友比身边熟识的人更合适。
韩月朵噼里啪啦敲打键盘：【我经常去找她，每一次见面我都比以前更喜欢她了，除了她，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别人了。】
杨不过问：【你那么喜欢她，她知道么？】
韩月朵叹气：【不敢让她知道。】
杨不过发了个白眼表情：【你可真能忍】
韩月朵手指轻颤：【可是，我快忍不住了，我……】
她犹豫着打了一行字：【就是……看着她，我会幻想很多事情……】
杨不过：【？？？什么事？那种写了就会被锁的事情？】
韩月朵微微出汗：【是不是很奇怪，我这样正常么？】
杨不过用好几行“哈哈哈哈”的文字刷了个屏，让韩月朵觉得对方是不是一边狂笑一边猛拍键盘。
【太正常了好么！不然怎么区分爱情和友情！】
韩月朵尴尬地问：【你说，直女有可能掰弯么】
杨不过：【看情况，有的能有的不能，不掰一下试试怎么知道。】
韩月朵：【可是我怕她会讨厌我。】
杨不过发了个嫌弃的表情：【如果她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温柔，就算不接受，也不会因此讨厌疏远你的。】
对方的鼓励让韩月朵有了些信心，但她还不至于头脑一热就去表白。
【现在还不行，我想等过几年大学毕业以后，我有变得成熟一些了，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到那个时候再告诉她。】
杨不过点了一行赞，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冲鸭，师父，早点追到师娘哟！】
韩月朵盯着“师娘”两个字诧异了片刻，血气顺着脖颈如潮汐般涌了上来，脸颊瞬间爆红。
她激动地点了几个害羞的表情，回道：【谢谢谢谢，我会努力追求……】
还没来得及按下回车键，韩月朵便感到一缕香气飘了过来，同时，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玩什么呢，这么开心？”
余光中，梅凌弯腰正悄悄靠近她的肩膀，好奇地探头看着游戏画面。
啪的一声，韩月朵几乎用砸的，狠狠将笔记本盖上，像是在课堂上看漫画被老师发现似的，心脏紧张而剧烈地跳动着，噗通噗通，清晰可闻。
感谢阅读，好久不见，我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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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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