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顾不上洗漱，韩月朵拉着吴桐打车赶往展会。
清晨刚过7点，没到入场时间，只有为数不多的工作人员和学生会成员在场，在空旷宽敞的大厅，聚成一小团。
见韩月朵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那团人群立刻闪开了一个缺口。
情况比想象中更糟。
在路上，吴桐还不停给韩月朵宽心，说可能是工作人员不小心弄坏了，应该不严重，能修复好的。
然而，看到眼前的情景，吴桐完全抛弃形象，破口大骂：
“这他妈谁干的！草！”
《梅树下的少女》像一块沾了颜色的破抹布，随意丢在地上，高档橡木画框散了架，七零八落，亚麻油画布被美工刀了十几道口子，碎成凌乱的布条。
看着自己的心意被人这样糟蹋，韩月朵完全出离愤怒了，心痛到无以复加，不知道眼泪是怎么掉下来的，只感觉全身的血液上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瞪着血红的眼，冲人群大喊：“如果恨我就冲我来，为什么要毁我的画！”
这已经不是不小心弄坏的程度了，有人想彻底毁了它。
方小诺受惊动物似的走出来，低着头，说：“对不起，韩月朵，是我没有保管好，这么贵重的画我应该单独放上锁的房间。”
说完，双手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吴桐不是哭哭啼啼的性格，拿手机打了110报警，学生会的负责人给学校打电话汇报情况，拟了临时休展的公告，在入口处安排协调。
很快，警车声传来，带队的警官姓赵，迅速安排人员划定范围，拍照，保存证据，手法专业有条不紊。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监控设备前几天出了故障，正在返厂维修中，所以并没有拍到大厅和出入口的影像。
案件一般要从受害人的人际关系寻找突破，当被问到在学校里有没有和谁发生过矛盾，韩月朵唯一能说出的名字，就是邓炀。
但是，邓炀有不在场证明。
昨天布展结束以后，邓炀和几个哥们去后海的酒吧喝酒，喝高了，被人打车送回家的，早上才出门。
赵队询问了一起去酒吧的几个人，联系酒吧调查了监控和消费记录，又通过微信支付联系到的士司机，最后调出邓炀居住小区的监控，证明邓炀所说属实。
如此，邓炀基本摆脱了嫌疑。
邓扬抱着胳膊，垂眼看向韩月朵，一脸玩世不恭。
“没错，韩月朵，咱们之间有点不愉快，你可以怀疑我。不过你用脑子想想，我作为学生会主席，这届美术展出这么大的乱子，对我有什么好处？校长那边都没法交代。”
做完笔录，赵队让邓炀走了，又问韩月朵有没有别的线索。
韩月朵脑子很乱，她真的想不出，到底什么人恨她入骨，这时，吴桐贴近耳边，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会不会是薛芊，她昨天看你画的那眼神，可不对劲。”
韩月朵茫然地摇摇头，“她不是那种卑鄙的人。”
门开了，一位警察勘查完现场进来，将一个巴掌大的物证袋递过去，说：“赵队，现场发现的，就在画布下面。”
赵队捏着物证袋，问：“这个见过么？”
只看了一眼，韩月朵脸上就像狠狠挨了一巴掌，疼得火辣。
一个翅膀形状的金属挂饰，在阳光下，透着鲜明的讽刺。
动作先于语言，韩月朵腾地站起来，椅子脚在大理石地板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这是！”
“赵队。”话音未落，马校长推门进来，后面的话被生生阻断。
老马和赵队打了个招呼，大概意思是，这件事先交给校方调查，如果确实是本校学生所为，学校会承担起应负的责任。
说白了，家丑不可外扬，天大的事关起门解决。老马当了二十多年校长，再大的风浪都见过，在他眼里，学校的声誉始终是放在第一位的，现在延迟开展，消息传出去，已经影响到学校的风评。
赵队自然也懂，识时务地给了校长面子，不过还是按规定立了案，物证之类的全部带回警局保存。
送走赵队，马校长缓了口气，才想起需要安抚受害者的情绪，转头寻找，韩月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韩月朵走得很急，像是去寻仇似的，吴桐跑了几步，才勉强追上。
那个翅膀吊坠她也见过，挂在薛芊特别惹眼的名牌手包上，住同一宿舍不可能注意不到。
吴桐气得不行，她怀疑薛芊，但没想到真是薛芊干的，除了生气，还有失望。
而韩月朵的生气和失望，大概是吴桐的一万倍。
薛芊昨晚没有住校，不在宿舍，上午第二节公共课上课前，韩月朵在楼梯处找到了人。
“有事么？”薛芊问，疑惑地对上发红的双眼。
韩月朵瞟了一眼薛芊的手包，脸色挂了霜，问：“你包上的翅膀呢？就是你在意大利买的那个。”
薛芊垂眼：“丢了。”
韩月朵追问：“什么时候丢的？”
薛芊有些不耐烦，“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韩月朵没闲心绕弯子，“我的画，今天早上发现被人毁了，在现场一起被发现的，还有你那个翅膀挂饰。”
薛芊眼中闪过一瞬错愕，吃惊地问：“什么？你的画被毁了？”
她显然抓错了重点，韩月朵哼了一声，仿佛对薛芊的伪装嗤之以鼻，反问：“应该我问你！你的挂饰为什么正好丢在被扯碎的画布下面？还有，昨天晚上你盯着我的画那么久，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见我过来就走掉了？”
薛芊这才意识到韩月朵在质问什么，她眉心拧成一团，说：“你怀疑是我做的？”
“发现物证前，我没想过是你，现在不得不怀疑是你！”韩月朵眼睛是红的，目光是冷的，走近两步，逼问：“你昨晚不在宿舍，你去哪儿了？”
面对韩月朵的步步紧逼，薛芊焦躁起来，“我去哪儿不需要向你报备。你的画怎么样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这话说得少了些底气，薛芊眼神闪烁，退后几步转身要走，显然是在逃避。
话没说清楚，韩月朵不允许薛芊就这样走掉，她长腿急迈出一大步，伸手想抓住对方挂在肩膀上的包带，可薛芊刚下了两步台阶，韩月朵一下抓空了。
失去平衡是一瞬间，惯性让韩月朵的身体继续前倾，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只看到薛芊的脸逐渐接近、放大，然后上身碰撞，四肢缠绕，一起滚了下去。
校长室。
韩月朵和薛芊各坐一侧，中间隔着一张茶几做楚河汉界。幸好楼梯平缓，两人滚下来没有伤筋动骨，不过也都挂了点小彩，胳膊和膝盖有些擦伤和淤青。
马校长负手而立，看着上届之中最优秀的两个学生，胡须随呼吸直抖。
“两个女孩子，公共场合动手，你们看看，这像什么样子！”
听了老马和赵队的对话，韩月朵不指望这老头给自己主持公道，黑着脸一言不发。
老马也知道韩月朵这会儿情绪激动，不想再刺激她，转头对薛芊说：“我刚给你爸打了电话，让他尽快过来一趟。”
薛芊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慌张，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嗯了一声。
薛父是北城美术馆馆长，都是美术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相互认识。
老马叫薛父来还有一层原因，如果韩月朵的画真的是薛芊毁掉的，就必须由家长介入调解。小孩子讲对错，成年人看利益。以后的路还长远，撕破脸，对谁都不好。
韩月朵的老家不在北城，老马问：“你在北城有没有亲戚，或者年长些的朋友，希望她可以来学校聊聊，不然，就只能联系你在绿城的监护人了。”
韩月朵扶额，要是真把陆青筱招过来，她那火爆脾气只在自己之上，到时候把校长室掀了都不一定，思前想后，她决定找梅凌来给自己撑腰。
正是午饭时间，梅凌接到电话马上放下筷子，请了半天假。
电话轻描淡写，只说和薛芊闹了矛盾，但若非大事，绝对到不了请家长的地步。
还好梅凌在美院有个线人。
和吴桐了解完大致情况，梅凌心里有了底，虽然吴桐说得有些添油加醋，不过基本还算客观。
敲开校长室的门，梅凌简单打了招呼，便拄着手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韩月朵身前，扶着肩膀仔细检查，关心地问：
“从楼梯掉下来了？伤到哪里没有？”
韩月朵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反过来安慰道：“就膝盖磕青了一块，小伤，不要紧的。”
梅凌转身问了薛芊同样的问题，得到同样的答案，才松了口气。
又过了半个小时，薛芊父亲也到了。
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很有身份的社会精英，这类人通常面无表情不怒自威，要不是薛芊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叫了声“爸”，梅凌真没有看出两人之间有特别深厚的亲情。
马校长详细讲了一遍事情的起因经过，“大概就是这样，暂时没有让警方继续追查，学校希望先内部来解决，尽量降低影响。”
有些疑点还未明了，梅凌静静听着没说话，薛父率先问道：“先不说那幅画损坏是否和小芊有关，但韩月朵同学再怎么气愤，也不该在楼梯口把人推下去，如果造成严重人身伤害，该由谁负责？”
梅凌的眉心猝然凝起，平静的脸上添了几分严肃。刚才马校长的叙述中，只说了两人发生了些争执，不小心摔下楼梯，并没有明确说是韩月朵推了薛芊，而薛父的曲解，在梅凌看来，并不是护女心切产生了偏差，不然也不会进门对薛芊连问都不问一句，他这么说，恐怕是故意的，为了先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说实话，梅凌认为韩月朵绝不会那么做，她温和地看向韩月朵，从对方的眼神中确认了答案。
“朵朵，事情并不像薛先生说的那样吧，可能有些误会，你可以解释一下么。”
韩月朵不确定，在旁人眼中，她的动作会不会让人产生误解，但至少梅凌是相信她的，她提起底气，道：“我没有推人，当时，我问了薛芊几个问题，她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逃避想要走，我为了不让她走掉，伸手去抓她肩上背包的袋子，抓空了。因为在楼梯口，我没站稳失去平衡，薛芊是被我撞到一起摔下去的。”
马校长向薛芊求证，问：“当时的情况，是这样么？”
薛芊仔细地回忆着，说：“我们有争吵，但我可以确定，韩月朵没有推我，也没有在楼梯上拉扯，我看到她摔下来了，可是太快，我没躲开。”
“所以，这只是一次意外。”马校长干笑几声，“万幸，两人没伤到骨头，不然真没法向家长交代了。”
既然自家女儿否认推搡，薛父也不好追着不放，现在关键问题在于，韩月朵损毁的画布下发现了薛芊的挂饰，薛芊是有嫌疑的，想要撇清嫌疑，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提供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薛父有把握，他对薛芊从小家教甚严，中学起晚7点前门禁，到了大学因为住校或参加活动，才逐渐放手了些。
薛父问：“昨晚，你几点回的家？”他们夫妇平时忙于工作，一年到头半数以上都不在家，薛芊的生活起居全都交给司机和保姆，所以不太清楚。
薛芊脖颈无力地垂着，有些结巴，“没……没有回家。”
“哦，在宿舍？”薛父想得到肯定的答案，但他问得明显迟疑了。
薛芊一直看着地面，落针般轻声道：“没在……”
校长室静得出奇，数十秒的沉默，只听见薛父呼吸越来越重，空气中像是不断注入可燃气体，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一颗火星，足以燃爆。
“你！”薛父怒冲冲瞪着身旁的女儿，手背抽起青筋，仿佛下一秒，就会抬手落下巴掌。
“等一下，薛先生。”梅凌音调平缓，一字一顿却很有力量。
“请让我和薛芊同学，单独谈谈。”
感谢阅读。
这个月更了2篇耶。
这段剧情比较刺激，后面还有更刺激的，刺激完了开始同居，最刺激的都集中的大二大三这两年了，后面还有好多剧情，猴年马月才能写完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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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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