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狭窄的巷道背后忽地发出一袭“阿嘶”的忍痛哀嚎声,模糊的回音像是从长洛虎街上传来的。整排店面唯一开的饭店位于一号店的最尽头的位置,店面招牌是黄色底板,悬着的红字写着《想吃就吃·绝对入味》。
这家店正是老李开的那一家,也是他们最开始去的。
江晟琰坐在店门外的一张饭桌旁,痛的喊了刚才那一嗓子,后脑上方残破的地方将周围浓密的发丝浸湿变得暗红粘稠。
头皮部分血渍随着时间过去已经逐渐结成血块,另一部分破开的口子还突突往外溢血。
白铎站在他背后,用手拨开他的头发时,顿时看的有些心惊肉跳,他没想到就是不慎被砸到了一点还能伤成这样,完全不敢想要是谢简来的第一下没抗住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桌上零零散散摆放着几瓶药水,顾禹泽路过下边店面走到老李的饭店外,将带来的其他擦药的用具一并丢给白铎,说:“其他地方找的,先给这孙子把药擦了吧。”
江晟琰咧着嘴,一脸不愉:“骂谁孙子?”
“我——”,他刚扭头打算怼回去就听见‘啪’的一声,自己脑袋毫无防备的就被盖了一巴掌下来,打的他瞬间闭上了嘴。
给这人查看伤势这人就一整个乱动,那个头恨不得360°无死角的转一圈,白铎说了不下十次别动,结果这人听到自己被骂孙子倒是挺激情,转头的时候差点把他手里拿着的已经开了瓶盖的药瓶撞掉。
不打他不知道疼的,龟孙儿。
“……”,白铎用湿巾把他头发粘着的血擦干净,手里的棉签伸进药瓶捣鼓两下,“骂你还能骂谁,老子他妈让你别动别动,又转头又扭脖子的,这药我求你换个人擦行不行?”
“……”姓江的一摆手,懒懒的靠坐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棉签从药瓶里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变了色,白铎刚伸手要去涂江晟琰破了的伤口的时候,就感觉旁边的桌角被人一踹猛地震颤了下,他手一抖即刻顿住。
然后转过头去,问:“你干嘛?”
“你想害死他?”,顾禹泽抬了下下巴示意桌上那一小瓶碘伏,靠在椅背上轻轻扬起一丝友善的笑意,“不怕给他弄感染了?先上碘伏,消了毒再擦药。”
“干脆毒死他算了,上个药折腾死老子”白铎不情不愿的拿过桌上的碘伏拧开瓶盖。
顾禹泽没有丝毫同情:“那恐怕不行。”
“为什么?”
“老江以后是要被普通群众抬去当神像的,这位可是咱们祖宗,你得伺候好。”
白铎:“……”
“这药爱谁擦谁擦,老子不帮他擦了”,他无语了个几秒,又把瓶盖拧好重重扣在桌子上,表情十分的亢奋,“你祖宗,你伺候好了,反正我是不伺候了,老子走了——”
原本打算反抗说走就走的男人,十分钟后竟帮江晟琰涂完了药,臭着张脸将桌上几瓶开了盖的药瓶拧好,再把用过的棉签丢到桌边的垃圾箱里,收拾完后一拉椅子用力坐了下去。
顾禹泽坐在对面与他对视,忍不住弯唇一笑:“老白,你不是要走?”
场面可谓是陷入了一度难以缓和的困境里,江晟琰刚才上药一直侧身坐着,这会儿捂着脑袋翻转过身,倒吸一口凉气还觉得疼。
他还想问在这还吃不吃饭了,结果刚一抬头就看见坐在自己左边的人和坐在自己左斜上方的人面面相觑,一个目光微怒隐忍,一副看不惯坐他对面的那个人的样子。
另一个面不改色,一脸无辜相和漠不关心,嘴角微勾带着几分散漫,好像他对面的吃了他都没问题。
说实话,江晟琰有点不耐,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白铎比他先开了口,问顾禹泽:“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
江晟琰:“……”
“你没说过吗?”顾禹泽笑着反问。
“……”,白铎又心虚又愤愤咬着牙,一脸坚定:“老子没说过。”
顾禹泽噗笑着耸了耸肩,竟把他刚才的行为全盘托出:“谁说不帮他擦药来着?谁说他是我祖宗来着,让我伺候,结果看他疼的都叫出来了,本来都走了又原路返回给他擦药的?”
“……”
“是谁啊老白?用不用我说一下?”
“不用,谢谢”,白铎说,“老子回来继续给他擦药的原因主要是怕你这个混蛋不管他,让他那个傻逼真以为自己眼睛长后面看得见伤口,把整瓶药水全倒出来给自己痛死。”
这是以另一种方式把人家骂了,真行,江晟琰冷冷哼了声。
顾禹泽还是在一身穿着得体面相斯文的模样下持续挂着脸上嘲笑的表情:“不至于,你不帮他擦我也会帮的,咱三不管是谁什么时候舍得让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受伤。”
这话某位伤员倒是爱听,但他知道肯定也高兴不了多久。
果真,那位又补充了句:“要当神像的人怎么能坏,以后这条街的老朋友还得找他帮忙的,这么说呢?”
“……”,江晟琰气的冷笑出声,“我替那些想让我帮忙的人谢谢你,但是顾爷,你还是闭嘴吧,说太多讨打的话永远当不了一次神像,”
“老江提醒的是,可我想不出来能说什么好话,你就别让我说了。”
白铎:“……”真讨打,斯文败类欠死你得了。
话题结束在刚才没多久,江晟琰两眼在附近转了一周好像没看见他们带回来的那位小成员,于是就问:“咱小成员呢?”
白铎目不转睛的继续盯着对面,说:“让他先回去了。”
“回哪了?”
顾禹泽也久久望着对面,笑着接下去道:“当然是回圣利亚了,不然回你家?”
“……”
江晟琰瞬间无语,微微张嘴欲说什么,但下一秒又把嘴合上闭口不谈,他觉得再说下去他可能真的会想和顾禹泽单挑来一次私人搏斗,治治他这种有点欠嗖嗖的毛病。
·
饭桌上的三人足足安静了一会儿,顾禹泽垂目似乎在思考什么,几秒后才重新抬起头来,扫了眼江晟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老江,我有个事倒是想听听你怎么说,半年前偷拍你照片的那小子还记得吗?”
听到这,江晟琰皱了皱眉,神情微怔,他望着顾禹泽,一时竟好奇为何在此时问这个。
偷拍照片的人他肯定记得,但说起来也奇怪,当时那个人虽说拍了照,但转头照片就没了,就算这样还是有原照流传在圣利亚院族之久,甚至最后传到了顾禹泽手上。
白铎也知道这事,只不过他们两兄弟不至于拿他的照片去做什么,这事也就不算大事。
那人偷拍也只不过是出于自己抢了两兄弟的风头要打小报告,剩下的照片其实没有其他用途了,那为何顾禹泽现在……
江晟琰没想明白某些问题,只是顺着他的问题回答:“记得,照片不是还在你身上?”
“是,在我身上”,顾禹泽边说边掏出兜里埋着的两张照片,然后两指夹着一同放在桌面推到他眼皮底下,“那你知道他当时偷拍你的时候其实还无意间拍到了其他东西吗?”
一直不说话的白铎这时一个激灵猛然靠近,眼睛瞪大直往照片上面瞅:
“其他东西?什么东西?”
顾禹泽指了指照片上某个点,说:“看这,其他东西在这。”
手机摄像头咔嚓咔嚓连闪两下在凌晨深夜亮的刺眼,江晟琰眯了眯眼发出一声质问,吓得人立马缩回了墙头里去,偷拍的人揣着手机的手猛地颤抖,手心硬生生冒出一丝冷汗来,整个人躲在墙后一个劲瑟缩发抖。
他听见背后不远处越发逼近的脚步声,把手放在嘴里,上下两排牙磕磕碰碰的恨不得要将手指咬掉,恐惧慌乱感直冒心头。
江晟琰慢步向前,又问:“谁在那?还不出来?”
墙后的小成员害怕的不敢出声,只得缓缓扭头向外瞥去,但随之看见的就是逐渐显现在墙边拐角的一道黑影,磨搓着手腕朝自己走来,好像下一秒拐个弯自己小命就没了。
他以为那人会走进来,但没想到江晟琰站在墙外边忽地止住脚步不知道在犹豫什么,眼睛扫了周围一圈竟转身而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样子没人,错觉,走了。”
说是走了,实则没走。
就在这时,他侧身半倚在墙面,抱起双臂面无表情的盯着谢简踹了他小弟一脚,爆出一句“你妈的你要尿多少!别给老子添堵!”就把人拉上了车的后座,转头摔上车门自己坐上驾驶座脚一蹬踩下油门奔驰远去。
江晟琰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没有阻拦没有干扰,因为他的心思完全在另一边。
小成员现在心里想的只有‘他要过来了,怎么办他不会杀了我吧?’‘我就是拍了个照我还不想死啊,我还这么年轻’‘顾爷白爹,小的不能再为你们做牛做马了,余生再见!你们可一定要记得我,我是爱你们的啊——’
然而,到了这绝美的幻想被他自己往脸上盖了一巴掌直接打碎。
他是有什么病吗想这些?爱不爱的人家在乎吗?他俩人都不在你自个搁这唱什么戏呢,保命要紧!没了命给谁唱去……
不对啊,外面怎么没动静了……
“……”,小成员顿时觉得如此寂静诡异的气息濒临而来,一股冷气直窜脊背涌上脑门,身后莫名一凉,“完了,我这不是完如蛋了吗?这狗命……算了反正也要死了,出去一探究竟,我还就不——”
他边说着边拔腿往外走,结果江晟琰倏忽在墙边直起身子,转弯翻过拐角与他面对面相撞,时间像是在这一刻静止了,漂浮在空中的尘埃从眼前一晃飘过都能看得见。
小成员心脏怦怦直跳,感觉自己命不久矣了。
江晟琰却冷声一笑,朝他伸手:“你死你的,但死之前奉劝你最好先把手机给我。”
“……”亲爱的你说啥?我死我的……唉好的,紧接着被逮住的小贼被江晟琰一个眼神瞪得唯唯诺诺,乖巧温顺好说话,像个不知道谁生的冤种玩意儿掏出兜里的手机,着急忙慌的双手递上。
而后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看着人家把什么东西一个个点进了垃圾桶。
小成员:“……”
删照片的时候,大概十米远的另一边隔墙背后好像打翻了什么,一摊黑水顺着坑坑洼洼的石头路直流淌到鞋底,江晟琰愣了下,抬头看过去,眉头却不经意间皱起。
几米距离之间,摄像头像前不久一样闪烁刺光将他照下来,只是那么两秒就又没了任何动向,拿着手机的人早已掉头走远。
这次压根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江晟琰气笑了,回头看着那位小成员,随口问:“你跟他一伙的?偷拍还得派两个人?怕我这边删了那边照片没了,所以得再找一个人?”
小成员完全不知实情,愣住了:“啊,不可能吧,我这就我一个人,哪来的两个人?”
江晟琰:“你不认识他——”
“还有,他是谁啊?”
“……”
三人一起看着相片,只见照片上拍到的江晟琰背对着摄像头微微侧过脸看向镜头,眼角余光带着几分警惕与敏锐,嘴角掺着淤血。
但这显然不是唯一看点。
忽视他的人像再往细节看去,与之相反在他不远处对面的隔墙拐角背后,一道虚幻模糊的人影倾斜投在近处的地面上,那个影子即使在极致昏黑的夜里依然被发白的月光照的清晰明亮,甚至手里还揣着手机,也在偷拍。
只是那个人似乎忽略了一点,虽然在晚上,但他躲的地方还是亮的可怕,以至于他一靠近拐角影子就会立刻显现出来。
而这一幕恰巧被江晟琰抓到偷拍的人拍了下来,纯属太走运了。
他们盯了照片半会儿,白铎突然说:“所以这又是英伦哪个没良心的畜生跟我们圣利亚那家伙玩同样的招数?啥好的不学就学偷拍?”
顾禹泽摁住照片沿着桌面一路摸回来塞回自己衣服内兜里:“你确定是英伦的人干的?”
“难道不是吗?只有他们这些货——”
“错了,就单从这张照片来看,那个恐怕真不是英伦的人干的”,江晟琰打断他,试图回想起照片上那个黑影,躲在墙背后的人的衣摆在白透的月光中落在脚后跟轻轻飞扬,明显可以看出不是英伦制服的款式,“要么是法云尼岚的人,要么就是我们自己人。”
三家制服的区别在于,圣利亚和法云尼岚都是长款的,只有英伦是短款的。所以,通过那个影子就知道不是英伦的人。
白铎:“所以,会是什么人?”
“法云尼岚长久以来没有任何动向”,顾禹泽像是不用查就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我们圣利亚有内鬼。”
·
最先被江晟琰抓到偷拍的那位成员是跟了顾禹泽和白铎很久的一个兄弟。
这位兄弟在圣利亚院族的身份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最底层的低级成员,对于英伦成员如此胡搅蛮缠就爱惹事造弄的个性,平常有什么异常都是他向那两位比较高级别的人汇报。
然而半年前那次,他本因为发现江晟琰这个刚来的就抢他两位大哥的风头,正要拍下来做证据,转头就被逮了个好歹。
极其憋屈的强行删了自己手机里刚收获的美丽战利品。
回头他跟顾禹泽和白铎诉苦这件事,哭丧着一张脸唉声叹气,恨不得只是因为江晟琰让他删了照片就把这个人狠狠刻在脑子里记一辈子,然后跟他们说的要多丑陋有多丑陋,要多坏有多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鬼哭狼嚎。
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他这人怎么这样’以及‘从今往后我就跟这个人势不两立!’
费了十分的舌力,最后不仅没得到他两位大哥的同情,反而直接被无视掉了,若是他还在,估计至今还记得白铎嫌吵,爱答不理的跟他说快滚快滚。
而顾禹泽就是笑而不语,顶多拍拍他的肩膀简单安抚了下。那次正好也是在他们刚从夜郎城办完事回来的时候。
回到圣利亚院族跟另级以上管理层汇报这件事也恰巧得知新人插手谢简开车撞人,听说是管理员委托他去处理的。
但顾禹泽和白铎显然不会因为江晟琰是他们临时派去管事的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转头就因为被抢了风头以二敌一跟他可劲的打了一场,如果两位还记得是怎么打的,应该也知道江晟琰当时差点把他们老祖宗十八代都骂过去。
谁特么因为人好心帮忙解决这些风波就当作抢风头要揍自己?
除了那两个出生。
铁三角的组成由来其实也让人觉得突兀,当时因为打了一架互相认识,但正常人第一次见面不会就那么熟还毫不别扭的混在一起。
况且还打架了。
他们能因为打架熟上确实莫名其妙,江晟琰一直没想通为什么他们三个能走在一起,顾禹泽与白铎明明最初那么看不惯自己,却能那么放宽心的跟他处成朋友,有时候也会让他觉得奇怪亦或在想是不是在调查自己什么身份。
因为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站一个队伍的时候,他们两个并不是真的心甘情愿帮忙。
好像带着某种目的。
从而江晟琰心里也断定了一句不得不承认的结论,就是他们三个本不应该一道走,只不过在一些观点理念上想的差不多罢了,不至于引起冲突而已。
虽说铁三角不明不白的混在一起,但一直影形不离的,从最开始的互看不惯、毫无默契到后来的勾肩搭背,互相信任以及团结协作。
这三人关系是越来越好了,可这层关系变好后却让某位姓赵的圣利亚管理员特别头痛,他极其想找栋楼跳下去,眼不见为净。
总是给他弄出一堆烂事让他收拾他们的烂摊子,这管理员谁还爱当?
就不能让他清静清静吗?
如果有机会,他希望挑拨离间别让铁三角关系好了,这三个关系不好还成,一旦好上就是特会整事,拦都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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