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暖气充足,却久驱不散秦陆浸入骨缝里的冷。
除夕夜,他狼狈逃离俞扬宿舍,司机将他送回云汀澜岸。一个人坐在未开灯的客厅里,毫无节制地喝光了五瓶康帝。最后,酒意上头,他直接睡死在沙发上。
后半夜胃开始一阵阵痉挛,痛的他冒了一身冷汗,他趔趄着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疯狂呕吐,吐到最后满口苦涩,虚弱地瘫在地面睡死了过去。
两天后他再醒来时已在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呛的他喉咙发痒,咳嗽撕扯到肺腑生疼的厉害。
医生说他送来时烧到将近41度,急性肺炎、急性酒精中毒和中度胃出血,再晚点送医就会出现生命危险。
秦陆听后并没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倒庆幸自己又有了联系俞扬的理由。于是他厚着脸皮给俞扬发了两条微信。
【手背插针·jpg】
【小鱼,我病了,想吃鸡丝馄饨。】
那晚争吵的内容因为酒精的原因很多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最后俞扬绝望空洞的眼神却久久在他脑海里回荡。
似乎因求爱不成,他气急败坏地说了伤害对方的话,也做了许多伤害对方的事。
他很懊恼为什么不肯听刘晨的话,等神志清醒的时候再去见俞扬,心平气和地对他诉说爱意。
但事已发生,木已成舟,只能再另想办法去修复两人之间冰裂的关系。
不过,秦陆对此很有信心,毕竟六年前他做得更过分,在一走了之的前提下也能被俞扬原谅。
俞扬容易心软,对他尤其心软。
记得大一的那个冬天,他提前一周就和俞扬约定好要给他庆祝生日。
由于俞扬社交圈窄,和其他室友相处一般。所以,秦陆在海底捞预约了专属于他们两人的生日宴。
甚至提前和工作人员沟通了生日当天送蛋糕、唱生日歌的庆祝服务。
他希望俞扬的快乐,能像夏日里绽放的向日葵,不避人眼,光明正大。
然而当天下午,他临时接到家里通知,晚上要陪同父母去拜访一位世交长辈。
实在无法推脱,又不想他失望,于是秦陆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他让俞扬孤身一人坐在海底捞大厅的餐位上等他。
最后,俞扬等到了生日蛋糕,等到了欢快的生日歌,等到了一同就餐的食客们的生日祝福……
却唯独,没有等到他。
工作人员看他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慢吞吞地吃着有些融化的奶油蛋糕,就抱了一只青蛙玩偶放在他对面的餐椅上陪他一起等。
身边的食客换了一批又一批,直到就餐大厅里渐渐沉静下来,秦陆终于踩着12点的尾巴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一幕,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令他记忆犹新。
对视的瞬间,他看见俞扬灰败的眼眸突然迸发出极其耀眼的火彩,像极了他在英国伦敦塔见过的那颗顶级宝钻,被镶嵌在英国君主权杖上的非洲之心。
笑意从俞扬的眼底漫出,有些许怯生生的暖。他干涩的唇弯起一个饱满的弧度,如同嚼了一块柠檬果汁软糖,清冽的酸意瞬间扩散,又逐渐被温柔蜜意包裹。
“青蛙终于变回王子了。”
当初秦陆只是把这句话当成玩笑。如今回想,那或许是俞扬劫后余生的喘息。
那晚,秦陆在12点钟声响起的同时,为俞扬补唱了那首姗姗来迟的生日歌。
而他送的礼物,俞扬一直小心保存,却在新年钟声响起的同时被他狠心丢弃。
一上午,病房前来探病的亲戚朋友络绎不绝,却唯独不见俞扬的身影,甚至微信聊天界面连他的回信问候都没有。
秦陆一着急就容易咳嗽,胸腔像是有把锯子在来回拉扯,疼得他不由地蜷缩起身体。
杨晓薇提着果篮推门进来时,入眼就是他这副狼狈模样。她连忙走到病床前,放下果篮,倒了杯温水给他。
“喝杯水吧。”
“谢谢。”
秦陆接过水杯,慢慢将水喝光,胸口这才好受了许多。
杨晓薇的视线停留在他咳的泛红的脸上,终是没有忍住,轻轻叹了口气。
“秦陆,”她声音很轻,“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你这样失态。”
秦陆放下水杯,淡淡一笑:“让你见笑了。”
杨晓薇拉过椅子坐下,手提包放在膝盖上,目光低垂,笑意苦涩:“不是笑你,而是羡慕。”
“羡慕什么?”秦陆自嘲,“生病又不是好事。”
“不是这个,”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出一小片阴影,掩住了她眼底的哀伤。
“是我以前总觉得,你对谁都淡淡的。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总是提不起太多兴趣。
记得有次我生病,你给我送了药,问我要不要去看医生,但就是不会主动留下照顾我。
后来分了手,所有人都在替我鸣不平,说我们不像是在谈恋爱,说你根本就……不爱我。
可我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向他们解释你只是单纯的性子冷。”
“很抱歉晓薇,”秦陆坦诚致歉,“给你留下了一段糟糕的情感体验,可能我本身就不太习惯那种过于热烈的相处方式。”
她看向窗外随冷风摇摆的梧桐树,眼神有几秒钟的失焦,嘴角的笑意变得勉强,像是自嘲的苦笑。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是这样欺骗的自己。直到我见到了俞扬,见到了你看向他的目光。我才意识到,原来他才是你故事里的主角,而我……只是提前杀青的过客。”
“晓薇,我……”
“拜托,让我把话说完。”
秦陆噤了声,认真地看着她。
杨晓薇从果篮里拿出一颗橘子,用指甲温柔细致地剥着橘子皮,皮瓣撕裂时扬起细密的水雾,酸涩的味道很快在病房散开。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住着一个人。在美国时,你一旦喝醉就会喊他的名字。”
心脏开始疯狂的跳动,震的耳膜嗡嗡作响。秦陆盯着杨晓薇,声带发紧发痒:“是谁?”
剥皮的手指一顿,她轻轻抬起头,视线和他对上,像是痛苦,又像是怜悯:“你这次生病又是为了谁呢?”
秦陆眼神里刻满了震惊后的茫然,像是初次意识到那些早已滋生的念头。
杨晓薇将剥好的橘肉放到他冰凉的手心,语气里多了几分通透的释然。
“我一直觉得你和这种水果很像,气味很迷人,滋味却很酸。但现在,我知道我错了,你只是想将那份甘甜全都留给他。”
橘子搁在手心里沉甸甸的,好似他对俞扬的那些沉甸甸的喜欢,却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定义为“朋友间的在意”。
现在回想,这份喜欢或许早就有迹可循。
俞扬19岁生日那晚,他明明有嘱咐过对方不要再等,可当他恢复自由身的第一时间就是风尘仆仆地赶到海底捞。
纵使他知道俞扬可能早已离开,他却急不可耐地想去亲自确认,或许他内心渴望的一直都是他会在那里。
毕竟,世界上最慢长的等待就是心动过后的每一个悬而未落的瞬间。
剧烈的咳嗽再度袭来,秦陆的手用力按着胸口,眼眶却渐渐地红了起来。
杨晓薇打开手提包,从里面取出那个被俞扬退回的生日礼物,站起身弯下腰将它轻轻放在病床上。
“不属于我的感情我不会强求。同样的,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也不会抢占。再见。”
她提着包包转身向门口走去,眼眶逐渐酸涩湿润了起来。
她比谁都清楚,盒中的那枚手表,是秦陆前年以高出市场三倍的价格从另一位买主手中购得的。
由于取表时碰巧撞上了风雨天,为此他还感染了一场重度肺炎,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
一直以来,她都不明白这枚手表有什么独特意义,值得他付出超额的金钱和健康。
也曾半开玩笑的跟他讨要过这枚手表,但都会被他态度委婉的拒绝。
她也曾询问过原因,而秦陆的回复总是耐人寻味,他说自己很喜欢这枚手表的编号。
【028/100】
直到俞扬归还这枚手表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了这其中的所有奥秘。
12月28日,是俞扬的生日。
俞扬苦恋许久,明唾手可得。
秦陆爱他至深,竟久未参透。
她该及时止损,却仍撞南墙。
临出门前,杨晓薇停了停,没回头,声音泛冷。
“秦陆,我痛恨你后知后觉,更心疼俞扬泥足深陷。说实话,你根本就配不上他的对你的爱。”
最后一句话,她没说出口。
我更痛恨自己,选在俞扬生日那天剥夺他的快乐。
杨晓薇走后,秦陆颤抖着拿起手机给俞扬的微信再度发去消息。
【俞扬,对不起,我错了。】
下一句【我爱你】停留在编辑栏,却再无机会发出,他痛苦的发现对方微信已将他彻底删除。
心脏瞬间坠入深海,秦陆平生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他打开手机通讯录,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置顶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不死心的打去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话筒里依旧是冷冰冰的机械女声。
执拗无数次后,秦陆终于明白。
这一次,俞扬不会再对他心软。
刘晨闻讯赶到住院部时,秦陆自己拔了针头,在走廊里大吵大闹。
他像头濒死的困兽,不顾一切地想要冲撞开阻拦他的保安和护士。
“你他妈疯了?!”刘晨冲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用力地把他往病房里拖拽。
“放开我!”秦陆双目赤红,焦急的嘶声厉吼,“我要见俞扬,我得去找他!”
他手背上的针孔不断向外涌出细小的血珠,顺着手背纹路争先恐后地滴落地面。
拼命挣扎时,飞溅的血水甩向洁白的墙壁,现场触目惊心。
“你不要命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撑不到见他!”
秦陆依旧挣扎,力气明显不济,他开始祈求,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刘晨我求你,带我去见他,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却什么都做不了。”
电梯金属门向两侧滑开,一行三人正站在电梯里。
秦玫穿着剪裁利落的蓝色西装套裙,长长的卷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形高大挺拔的黑衣保镖。
三人走出电梯,秦玫无语地抬起手,食指朝秦陆一点,硬声下达指令:“按住他。”
保镖闻令上前,一左一右钳住秦陆胳膊,手掌牢牢扣住他的肩膀,一套动作做的利落却不粗暴。
“该死!”秦陆仍然挣扎,“你们他妈的放开我!”
“啪”的一声炸响!
秦陆被打得偏过头,右侧脸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掌痕。
刘晨连忙挡在秦陆身前,低声劝道:“玫姐,他还病着。”
秦玫将刘晨一把推开,面无表情地盯着秦陆,眼神冷漠得像冰。
“如果他不是我亲弟弟,你以为他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
她赶到云汀澜岸的时候,秦陆瘫在洗手间冰冷的地砖上,人事不省,嘴角挂着未干的秽物,里面暗红色的血迹刺得人眼疼。
那一瞬间,秦玫几乎以为要永远失去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了。
幸好,她的宝贝弟弟还在,还能嘶声哭喊着求自己放他出去送死。
“姐,从小到大,我没怎么开口求过你什么。但这一次,我求你,求你放我去找俞扬好不好?”
“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
秦陆挣扎着,病号服被保镖攥得发紧,膝盖几乎要弯下去:“姐,我爱他……我不能失去他!”
一股强烈的怒火烧穿肺腑,秦玫再度抬手甩了他一巴掌,直接把他打得撞进了保镖的臂弯里。
秦玫大声质问:“你爱他?爱他你把他逼进了重症监护室?!你知不知道,在你跑他那里发完疯后,他就割腕自杀了,俞扬差点就死在了除夕夜的那场大雪里!”
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在秦陆头顶炸响,他整个人猛地一僵,紧接着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全靠身后的保镖扶着他才勉强站稳。
“重、重症监护室?”每个字像块烙铁烫得他复述的极其艰难,声音更是抖得不成调子,眼神空洞的吓人。
下一秒,茫然被恐惧尽数撕碎,他的眼底漫上血色,肾上腺素极速飙升,疯了般地撞开保镖的钳制,“扑腾”一声跪在秦玫面前。
“姐,他在哪里?让我去看看!我想去看看他!”
秦玫万万没想到,一向骄傲的弟弟,竟会为了俞扬下跪求她。满眼心痛如绞,半晌不知回应。
刘晨半蹲在秦陆身边,一边拿无菌纸巾擦拭他手背上的血,一边低声安抚。
“你别担心,俞扬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他伤得很重,暂时还没有苏醒。”
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秦陆抓着刘晨的手颤声问:“他在哪家医院?”
刘晨如实道:“俞扬原本被120送去了市立医院急救,是玫姐特意嘱托我,等他情况稍微稳定就接来仁爱医治。
他现在就躺在二楼的重症监护室里,也就是你这间病房正对着的楼下位置。”
“那他真的没事吗?”
“我以我医生的职业操守担保,他没有生命危险。”
秦陆长舒一口气,抓着刘晨的小臂艰难地站起身,目露感激地看向秦玫:“姐,谢谢你。”
秦玫双手抱胸,懒得看他:“如果不是因为校务处给你打电话碰巧被我接到,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这堆烂摊子?”
“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止是我,这次闹出来的动静已经惊动了爸妈。我劝你最好还是好自为之,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爸妈那边我可以解释,”秦陆依旧不死心,“我想下楼看他一眼,否则我不放心。”
秦玫翻了个白眼刚想发作。
刘晨及时劝道:“秦陆,你的病有传染的可能性,重症监护室里的医生是不会同意你进去看他的。”
“我可以穿防护服。”
刘晨盯着他的眼睛严肃道:“俞扬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你确定要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去打扰他吗?”
秦陆不再强求,肩膀垮了下来,任由刘晨和保镖半搀半扶地回到病房。
秦玫确认他不会再犯浑,私下叮嘱了保镖两句就离开了医院。
他沉默地坐在床沿,麻木地看着护士给他冒血的手背消毒,又换了只手重新扎上留置针,挂上了消炎吊瓶。
药水一滴一滴流入静脉,激起了些微微的凉意,秦陆不解地喃喃自语。
“他为什么会自杀?”
刘晨叹气:“他有重度抑郁症,严重躯体化,还伴有自虐自杀行为。”
脸上血色尽褪,瞳孔急遽收缩,秦陆直勾勾盯着刘晨:“你早就知道了?”
“没错。”事已至此,刘晨不打算再隐瞒他,甚至后悔没有一开始就将俞扬的病情告诉他,或许也就不会出现这场糟糕的局面。
“上次俞扬住院,我就发现他左胳膊遍布旧伤,所以私底下找他谈过话,他向我承认了自己的心理问题。
我也托关系调取了他在B市时的就医记录,发现他在刚转学的那阵病得很严重,有过多次伤口缝合的就医记载。
所以我把温妍引荐给他,希望他能够得到更好的心理治疗。”
秦陆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愤怒的声音陡然拔高:“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他不想你知道。”
“他不让说你就不说?”秦陆猛地提高音量,“你他妈到底是不是我朋友!”
刘晨推了推眼镜,语气里是职业性的克制,但难掩懊恼的怒气:“我是你朋友没错,但我更是一名医生。我有责任和义务来保护患者的**权!
与其讨伐别人,你怎么不反思自己?他为什么不肯告诉你实情?是怕你担心,还是怕你自责,还是怕他会成为你眼中的负担?
就像六年前那样!
你想知道实情是吗?那我可以告诉你!他初次寻求心理医生救治的那天,恰好就是你出国留学的日子。”
秦陆像枚突然哑了火的炮仗,整个人呆愣当场,内心世界却炮火纷飞,瞬间炸成了一团烂泥。
似乎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再见面后,俞扬无时无刻表现出来的那些压抑,偶尔情绪崩溃时身体产生的那些异常反应……还有唐皓洋对自己的那些莫名奇妙的敌意……
是他亲手逼疯了俞扬,甚至逼他决绝地走上了绝路。
他因为自己的懦弱,打着“友情”的名义强行掩盖“爱情”的事实,将那些所谓的真心馈赠尽数化作伤害他的利剑,令那颗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脏更加不堪重负。
自始至终,他,才是杀死俞扬的真正刽子手。
病房里惨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将他崩溃无助的神情暴露无遗。他忽然垂下头,双手捂住脸颊,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哭声。
一股比血液更滚烫、比心跳更核心的东西,被硬生生地从他的胸腔里抽离,只留下一个灌满寒风碎冰的空洞。
秦陆哽咽着出声祈求:“能帮我拍张他的照片吗?我真的……好想他。”
追妻火葬场开始了,别看老婆还跟他住一家医院,呵呵,都是暂时哒!!!
姐妹们,准备好了吗?
推荐一首歌,《最好的告别》,呜呜呜,好好听,我超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序曲,爱已为时已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