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钦文睡得很熟。
铺洒在颈窝上的呼吸声很均匀,不过分灼热,但也丝毫不缺存在感,被睡意蕴出温度的脸颊时不时轻触在贺元晟敏感的颈侧。
被蹭的有些不适,贺元晟下意识躲了一下,骆钦文闻着味儿似的立马追了过来,月光下,他苦大仇深地闭着眼,显然还没醒。
贺元晟很少和别人靠的这样近,除了必要的社交外平时连话都很少说,更别说像现在这样鼻息间全被另一人气息占据的处境。
微皱着眉,贺元晟的身体不自觉地僵直了起来,在悄无声息地移开和礼貌地叫醒中,思量片刻,他决定选择前者。
经过一道云层,月光洒进了舱内。
贺元晟的视线往左边偏了偏,无意中瞥见放在骆钦文左腿旁,他的行李箱,占据了骆钦文位置的绝大空间。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不将行李箱放在行李架上而是要放在那,但显然是它导致骆钦文熟睡后才以一个别扭的姿势靠了过来。
得到这个认知,贺元晟思索了番,没再动。
瞌睡全无,索性将身体坐直了些让靠在他肩头的人更好入睡,贺元晟从放在一旁的公文包里掏出Kindle来,他常年出差,很多细节需要在飞机上进行,因此有将工作资料传到Kindle上的习惯。
至于骆钦文说这次出差不工作,贺元晟才不信,他还没缺心眼到相信这番话的地步。
打开下载好的文件,将屏幕光调到最低,推了下眼镜后,贺元晟垂眸,屏幕上映着他的脸,五官精致,冷峻下带着不为人知,极为柔和的美。
黑暗里,本该熟睡的骆钦文嗅着鼻息间隐隐传来的香味,用视线描绘着他的眉眼,他的唇,极力克制,又得寸进尺般用唇蹭了蹭他的颈窝。
很轻,转瞬即逝,几乎和呼吸缠在了一起。
贺元晟并未察觉。
对待工作,他很容易聚精会神,因而错过了耳旁略带停顿的呼吸,以及逐渐变得灼热的视线。
海威发来的资料很全,疑问点也很清晰。
海威早些时候上线了企业核心系统,贺元晟还应赴这个项目的启动会,可运行了不过几个月,海威创始人就因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这个系统也因此停滞了下来。
等“分家”彻底解决后,海威的业务流程遇到重大变革,贺元晟不久前因此还过去讲解过技术路线,对方高层觉得合适便签了合同。
这次的问题就出现在某个技术参数上,对方得知是贺元晟亲自来,便主动邀请他去视察新数据中心选址——
选址要求很多,自然资源,当地政策,甚至是自然灾害也要考虑在内。
一旦其中的一个要求出现问题,后果都是无法想象的,对方虽说只是帮忙视察,但让贺元晟无形中还是有了许多压力。
反复勘查细节,没过一会儿,贺元晟看的眼睛就有些发酸。
伸手揉了揉,正准备低头再看看时,一只手突然从身侧伸出来,替他关上了kindle。
“别理他们。”
耳边传来道发哑的男声,突出的喉结随着发声而轻轻颤动着:“怎么选址是他们自己的事。”
目光由放至kindle开关上的指节顺着望去。
只见骆钦文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没来得及调整坐姿因此离贺元晟依旧很近,近到能看见他的皮肤纹理,闻到他身上那股味道。
“对不起,我睡得太沉了。”
骆钦文哑声抱歉道。
“没关系。”双目对视,贺元晟不以为意地接着之前的话题:“他们主动邀请了。”
“那也别理。”
坐直了些,骆钦文调整着呼吸:“选址这么大的问题他们自己内部决策没有,如果没有,为什么要推给你?”
贺元晟一时没能理解,偏头看他。
虽然很多时候他性情冷淡不善社交,但很多力所能及的事情只要有人向他提起,他大多数都不会拒绝而是试着去做,像上次替程泽送喝醉的骆钦文回家一样。
见贺元晟望过来,骆钦文语气放轻了些:“让他们来找我。”
贺元晟依旧不解地看着他。
“他们凭什么替我安排你的行程。”目光落至贺元晟左侧唇峰上的一颗痣,骆钦文眼眸一暗,不动声色地滚了下喉结,低低地说:“他们又不给你发工资。”
前几句话可能还有些道理,最后这两句话简直是在胡说。
没注意到他停留在自己唇边的视线,贺元晟不同意地皱了皱眉。
要是普通甲方就算了,对方可是海威,而且主动邀请乙方参与选址在行业里都不多见,为了两家公司长期以往的合作发展,贺元晟没理由拒绝。
骆钦文估计是刚睡醒,脑子还没转过来,因此贺元晟并不想搭腔。
沉默片刻后,感受到骆钦文放在他身上的视线依旧灼热,贺元晟只好敷衍道:“嗯,你给我发的工资。”
话刚落音,身旁就传来很短促的笑声。
贺元晟一顿,偏头去看,只见骆钦文眼眸在黑暗里闪烁着很细的光芒,见他望来,自上而下地勾了勾唇:“所以你得听我的。”
说完便朝他摊开手。
贺元晟愣了一下,试着将Kindle递了过去。
“我替你保管。”骆钦文说。
说完就把kindle放在了他的腰左侧,贺元晟要拿就得倾身绕过去,免不了肢体接触。
贺元晟收回了手。
没东西可看了,他只好睡觉。
为了避免骆钦文睡着后再次不受控制地靠过来,他起身将行李箱放回了行李架上,确保骆钦文有足够休息的空间后便带上了眼罩。
头一次没在飞机上琢磨工作细节,贺元晟或多或少地没了压力,在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声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因而忽视了黑暗里,那道肆无忌惮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
飞机于上午八点降落至城阳机场。
比起正在飘雪的G市,这里的云层都显得格外薄,隐约还透露出几分太阳的暖意。
一下机,贺元晟就舒适地眯了下眼。
“这里天气很好。”
身旁突然传来一道男声,贺元晟偏头去看,像是为自己选择的地方感到满意,骆钦文挑了下眉。
人暖和起来了,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贺元晟喜欢温暖的地方,他“嗯”了声:“确实很好。”
他此刻穿着昨日没换下的大衣,身形挺拔,气质温润,经过连夜的航班依旧保持着整洁。
骆钦文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他眼下的乌青划过,他很快低头在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先去酒店。”
贺元晟愣了下:“不去海威?”
“不去。”骆钦文摇头:“休息好再说。”
贺元晟从没和骆钦文出过差,这还是头一回,因此并不太适应他的的工作习惯,要是按照贺元晟的习惯,通常是先处理工作,应酬后再休息。
这样工作效率会高很多,但经许多和他一起出差的工程师反映,回来基本就累的躺床上了,贺元晟倒是不觉得,他习惯了。
再次确定好行程后,贺元晟主动叫了车。
酒店离机场不远,半个小时车程就到了,下了车,便有人将他们的行李接了过去,直到登记身份信息时,贺元晟才发现他和骆钦文竟然住在一起。
严谨地说,是住在同一个套房。
“我想是我们弄错了,”前台接待员闻言连声道歉:“这几天系统升级,可能操作时不小心弄错了,实在不好意思。”
说完,她又连声说了许多抱歉。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贺元晟出差也没少和同事住在一起,只不过这次情况特殊,他并不确定骆钦文是否介意和他同住。
“能换……”
“就这样吧,”接过房卡,骆钦文像是很疲惫地转身往一旁的电梯径直走去,语气有些不耐烦道:“我好困。”
——
说好困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睡觉。
贺元晟刚洗完澡就听见有人敲门,他在浴室里说了声“稍等”,将身上的水擦干之后随意套了件衣服就出去了。
推开门,便看见同样洗了澡的骆钦文站在他门口,手里还拿着什么。
“早餐。”
目光从他敞开的前襟处划过,骆钦文顿了一下:“吃完再吃药。”
贺元晟接过他递来的热牛奶和面包,有些惊讶骆钦文竟然记得自己还需要吃药,连忙说了谢谢,为了表达同样的关心,他问:“骆总你吃什么?”
“你要和我一起吗?”
贺元晟本来没有这个打算,但骆钦文问了,他不好拒绝,便点头:“一起吧。”
拉开落地窗,阳光便落了进来。
套房客厅很大,高级餐桌上摆放着一束水培花卉,生机勃勃地,让贺元晟无端想起家里被风吹倒的那株水培。
手一顿。
他的情绪还是很轻易被波动,这无法避免。
好在骆钦文并不打算和他搭话,贺元晟不用时刻调动起情绪,一顿早餐吃得很安静,不过苦于身旁没有咖啡,贺元晟因此只好被迫喝了好几口牛奶。
刚放下杯子,便听见骆钦文低笑了声,似乎说了声什么。
听得并不太真切,贺元晟抬头“嗯?”声。
“没什么,”骆钦文应了声:“我吃完了。”
说完他起身顺手将桌上的水培花拿走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海威?”贺元晟盯着他的动作愣了一下,“我提前和他们打招呼。”
“我来联系。”将水培花关进了酒柜里,骆钦文语气很轻:“不急。”
说完他便进了卧室。
客厅很快恢复了安静,暖暖的阳光洒了进来。
贺元晟盯着被关在酒柜里孤零零的水培花看了一会儿,实在有些不明白骆钦文为什么这样做。
好好的一束花,又没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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