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因用力泛出青白。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将眼底翻涌的雀跃与不安悄悄藏起。
办公室里老师们交谈的声浪、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此刻都像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绝在外,唯有陆怀那句“遥想确实很厉害啊”在耳边反复回响。
每一次轻叩耳膜,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漾开一圈又一圈细碎的涟漪。
她真的很厉害吗?
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不管是真心夸赞,还是客气的场面话,遥想都觉得心里就像被一股暖意填满,那种雀跃甚至比以往拿到成绩单上的“语文第一”还要令人觉得开心。
王微望着面前的两人,眼底泛起温和的笑意。
陆怀正微微侧着头看向身旁的少女,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连带着他平日里略显疏离的五官轮廓都柔和了许多。而旁边的女孩显然脸皮薄,始终没敢抬头看她,只露出一截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根。
年轻真好啊,王微在心里轻叹。
她清了清嗓子,对陆怀说:“行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记牢了,要是平衡不好竞赛和语文,就老老实实回来抓高考。”
陆怀转过头,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模样,仿佛刚才认真夸赞人的不是他:“放心吧老师,保证完成任务。”
“这还差不多。”王微的目光转向遥想,声音不自觉放软,“想想,课代表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想当就点头,不想当也没关系,老师不勉强。”她顿了顿,补充道,“最好今天给我答复哦。”
王微没说出口的是,遥想爷爷前两天特意打来电话,语气里满是恳切。老人说孙女语文拔尖,可性子太腼腆,父母不在身边,跟着老两口过日子难免拘谨,以前也没当过什么职位,希望能借着班级事务让她多练练。王微懂这份心意——对腼腆的孩子来说,自信从来不是凭空来的,得在擅长的领域里慢慢扎根生长。
“我……”遥想深吸一口气,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老师,我愿意当语文课代表。”
王微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笑意更深了:“好,那以后语文课代表的活儿就交给你了。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或者……”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陆怀,“问问你这位‘甘拜下风’的同桌也行。”
陆怀挑了挑眉,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对着遥想扬了扬下巴:“随时待命,遥想同学。”
遥想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飞快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向上扬起,像偷藏了一颗糖的小孩,甜意从心底一点点漫到眉梢。
原来被认可的滋味,是这样让人欢喜。
走出办公室时,午后的阳光正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斜斜铺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
遥想攥着衣角的手指慢慢松开,掌心沁出的薄汗让指尖微微发烫。
身旁的陆怀脚步轻快,校服外套的拉链敞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忽然侧过头,目光落在她依旧泛红的耳根上,声音里带着笑意:“刚才在办公室怎么不看我?王老师都把话说得那么明显了。”
遥想猛地停下脚步,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飞快抬头又低头,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那是在想王老师说的话……”
话说到一半,连自己都觉得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遥想低头,放弃了挣扎。
陆怀也停住脚步,低低地笑起来,胸腔震动的声音隔着不远的距离传过来,像羽毛轻轻搔在心尖上,勾得人心头发痒。
“遥想同学,”笑够了,他定定地看着她说,“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真的不适合说谎?”
“我……”遥想耳根更热了,刚想开口反驳,却撞进他低垂的眼眸里。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漫不经心,只有认真和一丝固执的等待,仿佛她的任何借口都会被轻易看穿。
遥想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遥想同学,”陆怀忽然换了语气,轻声说,“你应该知道这句话吧?”
“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所以,你做你自己就行了。”
爱你的人,总会看见你的光。
遥想怔住了。
她怎么会不记得这句话?初中那几年泡在图书馆,《小王子》是她翻得最勤的书,这句话更是被她抄在笔记本扉页上。
陆怀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巧合吗?
联想起他刚才的话,遥想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他大概是看出了她在办公室的紧张和不自信,才特意说这些话来安慰她。
可他不知道的是,她的紧张从来不是因为旁人,而是因为他啊。
“我……”陆怀似乎察觉到她的怔忡,眼神忽然有些不自然,无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就是上次帮你捡书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你笔记本上抄了这句话,所以才……”
似乎也觉得自己说话太过牵强,陆怀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我的意思是,你本来就很好,不用刻意紧张的。”
走廊里的风带着午后的暖意,卷起陆怀敞开的校服衣角,也吹动了遥想额前的碎发。
遥想望着他指尖无意识摩挲脖颈的动作,心里那点因“巧合”而起的疑虑,像被阳光晒化的雪,慢慢消融成一汪温热的水。
原来他真的记得。
记得图书馆散落的书本,记得她笔记本上的字迹,甚至记得那句她藏在笔记本扉页的话。
“嗯。”遥想轻轻点头,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却还是带着没散的羞赧,“谢谢你,陆怀。”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
陆怀指尖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底的不自然已经散去,又染上了点惯常的笑意:“谢我什么?谢我帮你捡书,还是谢我‘甘拜下风’?”
遥想被他逗得忍不住弯了弯唇,刚刚跟他说话那点紧张的情绪,也消散了很多,她想再说点什么,上课铃忽然尖锐地响起来,惊得走廊里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陆怀抬手看了眼腕表,“啧”了一声:“物理竞赛小组的会要迟到了,先走了。”
他转身时脚步轻快,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遥想,扬了扬下巴:“遥想同学,以后收作业可得对我手下留情啊。”
遥想看着他跑远的背影。
校服外套的拉链在风里轻轻扬起,像只振翅欲飞的鸟。她抬手按了按自己发烫的耳朵,指尖触到皮肤时,那股热意还没散去,连带着心跳都比平常快了半拍。
回到教室时,赵岁穗见她进来,立刻把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像只好奇的小松鼠:“怎么样怎么样?王老师跟你说什么了?”
遥想把当语文课代表的事说了,赵岁穗眼睛瞬间亮起来,偷偷在桌下给她比了个“棒”的手势:“可以啊想想!以后收作业我第一个交,给你当铁杆后盾!”
正说着,前排的何今年忽然转过来,一脸“我发现了秘密”的表情:“哎,你们看见没?陆怀刚才从走廊跑过去的时候,嘴角都快咧到太阳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物理竞赛直接拿了全国第一呢。”
江千帆正在写题,头也不回:“就是啊,那扑棱劲可比我们被学习折磨的好多了。”
遥想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顿,假装翻书的动作慢了半拍,耳尖却悄悄又红了几分。
周五上午第一节是物理课,老师抱着一摞习题走进来,说今天作业就是写完这张,顺便交代下个星期要进行一次摸底测试。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遥想却莫名有点怔—因为她这几门课里,物理和数学一直是最差的,就是因为这两门科目,导致她的成绩只能在中游徘徊。
卷子发下来,密密麻麻的公式看得人眼晕。
遥想咬着笔杆审题,忽然注意到桌角多了张浅蓝色便利贴,上面是陆怀遒劲的字迹:“最后一道磁场题,用左手定则画辅助线,别搞反方向。”
最后面,还画了一个圆圆的笑脸。
她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识往旁边看。
陆怀的座位空着,他应该是去忙竞赛的事了。可这便利贴……是他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为什么会突然提醒她物理大题呢?
遥想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纸面似乎还带着点温热。
她低头看向最后一道大题,果然被绕得有些懵,按他写的方法一画辅助线,思路忽然就通了,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竟比平时顺畅了许多。
放学铃响时,赵岁穗陪着遥想去交一摞刚收齐的语文作业。
遥想望着她手中那摞作业,她抱的还有点吃力:“岁穗要不你把作业都放我这里吧。”
她不想太麻烦赵岁穗。
赵岁穗一挥手:“这有什么,我抱得动。”
两人刚走到走廊拐角,就看见陆怀和几个男生从楼梯口上来,大概是今天物理竞赛的事忙完了。
何今年老远就挥着手喊:“岁姐!遥想!这儿呢!”
陆怀走在中间,双手插进校服口袋,听见声音抬眼看过来,目光在她怀里的作业上停了停,脚步不自觉慢了半拍。
等遥想走近,他自然地伸出手:“我帮你抱。”
“不用……”遥想刚想拒绝,怀里的作业却被他轻轻接了过去。
他的手指擦过她的手腕,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似的窜上来,吓得遥想立刻缩回手,指尖都有些发麻。
赵岁穗在旁边看得直笑,悄悄撞了撞她的胳膊:“瞧瞧,课代表的专属福利来了。”又把手中那摞作业放到陆怀抱着的那摞上面:“那就麻烦你了,陆怀。”
“小事。”
陆怀理好作业走在前面,步伐平稳。
遥想跟在他身后半步,能看见他挺直的背脊,还有校服后领露出的一小截白皙脖颈。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身上,连影子都染上了暖融融的金边。
到了办公室,陆怀把作业放在王微的桌上,转头对遥想说:“物理测试考的还好吗?”
“嗯。”遥想点头,声音轻轻的。
“那就行。”他应着,转身时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物理卷子最后一道题,做出来了吗?”
“做出来了,谢谢你的便利贴。”遥想抬头看他,眼底带着真诚的谢意。
“怎么发现是我写的?”陆怀问
“因为,你写的字迹啊……”遥想望着地上的瓷砖,有点局促的解释,“还记得你上次写在纸条上,回我的话吗?”
— “对不起”
— “原来你站着不动,是在纠结这个啊。”
—“笨蛋。”
陆怀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扬,露出点少年气的意气:“当然记得,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忘记!遥想同学。”
“那你……是怎么想到要提醒我物理的啊?”
这个问题萦绕在她心里很久了,遥想问的小心翼翼的,其实她问这个问题,也花了很大的勇气。
“我问这个问题也算是礼尚往来吧。”
她说的很刻意,眼神飘忽,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又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陆怀没察觉这反应,听着“礼尚往来”这四个字,心里默念了下,嘴角都扬了起来。
“还记得王微老师拿出来的那种纸吗?那张纸上有各科考试的成绩,”陆怀解释,“而且那张物理试题卷,周老师提前给我写过,确实是偏难,所以想着你是我同桌,我能提醒一点是一点吧。”
刚说完,就听见办公室门口传来何今年喊话的声音。
何今年催促:“阿怀,你们搬完作业了没有?等会要去吃什么?”
江千帆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今天刚好周五,晚上的时间很充裕,要不我们去吃炸串吧!外面那条小吃街上开了一家炸串店,我们一起去试试怎么样?”
陆怀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打算减肥了么?吃什么炸串,吃点蔬菜差不多就行了。”
江千帆苦着脸抱怨,蔬菜哪够啊?
陆怀望向身旁低着脑袋的少女:“遥想,一起去吃东西吧?我看你都没有吃晚饭吧?”
遥想没料到陆怀会过来问她,抬头,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还是…”
陆怀看着遥想,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围着的一群男生,瞬间就明白了她的顾虑,转头问何今年:“赵岁穗呢?”
“你说岁姐啊,她一听我们要去外面吃饭就说要去准备一下,她还说,”何今年一拍脑门,“她还说,要我们把遥想也叫去。”
“遥想,你听见何今年说的话了吗?”陆怀很尊重她的意愿,“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面前的少女,好像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去!”
虽然声音还是很轻,但陆怀多少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坚定,笑了:“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带到龙潭虎穴里去,一定会把你平安送回去的。”
遥想:“……”
她其实没担心这个啊。
陆怀站好,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率先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遥想,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了点调侃:“走了,遥想,再晚一点,炸串的里脊肉都要被江千帆抢光了。
遥想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像揣了颗刚剥开的糖,甜丝丝的暖意从心底漫上来,她应道:“好。”
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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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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