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盯着书店玻璃窗后的身影，指尖无意识攥紧了伞柄。
这个时间点，陆怀不该是被江千帆拽着去球场，和一群人闹哄哄地抢球，或是在奶茶店跟朋友插科打诨吗？怎么会安安静静待在书店里，连指尖翻书的动作都透着股“反常”的沉稳
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没看透——陆怀的“闹腾”从来分场合。
在球场上他能跟人追着球跑，喊得比谁都响；跟江千帆他们待一起时，也爱凑趣接梗，逗得大家笑个不停。但只要一碰到学习和竞赛相关的事，他就像按下了“静音键”，连坐姿都端正不少。
这样的他，雨天躲进书店啃竞赛书，其实也合情合理。
雨还没停，细密的雨丝织成灰蒙蒙的帘幕，地面积着浅浅的水洼，倒映着街边商铺的招牌。
遥想撑着伞往里走，黑色伞面挡住了头顶的雨，却挡不住鞋底踩过水坑时溅起的水花——鞋尖很快洇湿一片，凉丝丝的触感透过袜子传上来，她却没心思在意，满脑子都是：等会儿跟他打招呼，他会不会像在学校那样，笑着调侃她“居然也来书店”
推开书店玻璃门的瞬间，风铃“叮铃”响了一声。
店员立刻迎上来，笑容温和：“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找什么书吗？”
“我自己找就好，谢谢。”
遥想摇摇头，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似的，又往靠窗的位置瞟了一眼。
陆怀还坐在那里，灰色连帽卫衣的帽子被他揪在手里，露出利落的黑发，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微翘着。他没像平时那样东张西望，而是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书页边缘，逐字逐句地看着，连她进来的动静都没察觉。
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侧脸上，把平时带着点桀骜的下颌线，都柔化出几分温顺。
遥想赶紧收回目光，耳根悄悄发烫。
她攥紧手里皱巴巴的书单，快步走向教辅区。
书店的书柜足有两米高，高中教辅全放在上层，她盯着书单上“《零基础高中数学250问》”几个字，踮起脚尖去够，帆布鞋的鞋跟都快离地了，指尖也只能勉强擦过书脊，怎么都够不到。
“这不是我们遥想吗？怎么跟够不着糖的小孩似的？”
熟悉的调侃声在身后响起时，遥想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慢了半拍。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陆怀——这有点调侃的语气。
她缓缓转过身，仰头就撞进陆怀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手里还拿着那本她够了半天的数学练习册，书页被他故意晃了晃，“怎么？寒假和上个星期刷的题都白刷了？居然还需要看‘零基础’？”
“陆怀！”遥想脸颊更烫了，压低声音纠正，“我这是巩固基础！”
她心里却有点慌——
他怎么一眼就看出她在够书？
难道看了她很久吗？
陆怀笑得更开，眼角弯出浅浅的卧蚕，连虎牙都露出来一点：“行，你说得对。不过下次够不着就喊我啊，别在这蹦跶，跟个小兔子似的，小心摔着。”
他把练习册递给她，指尖故意碰了碰她的指腹，见她慌忙收回手，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你怎么在这里？”遥想转移话题，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被看出自己的慌乱，“不跟江千帆他们去打球吗？”
“雨太大，球场积水了，江千帆那家伙怕摔，非要改明天。”陆怀指了指靠窗的位置，那里还放着几本封面印着“物理竞赛”的书，“本来想回家，路过书店就进来了。刚好看完，准备收拾东西，就看见你在这‘蹦跶’——说真的，你踮脚够书的样子，比昨天在学校外面吃炸串时还认真。”
“我哪有！”遥想反驳，脸更红了。
陆怀笑着看她，倒是没再揭穿她拙劣的辩解。
遥想看了眼身后高高的书柜，又看了看陆怀的身高，小声问：“那你……还能帮我找其他书吗？书单上还有两本，我怕我够不着。”
“当然可以。”陆怀接过她递来的书单，扫了眼上面的字，故意拖长语调：“《高中物理基础题型汇总》《化学易错点清单》……行，跟我来，保证给你找着。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遥想警惕地看着他。
“我还没想好”陆怀收起玩笑的神色，语气有点认真，“这个条件，我得留着好好想想。”
遥想虽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想的，但还是依着他，抿了抿唇：“那你好好想想”
陆怀看着她慌乱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好笑，下意识摸了摸她的头：“行，走吧，再磨蹭，等会儿书店人多了，连结账都要排队。”
遥想愣住，被他摸过的发丝都好像带有温度似的，让她脸颊不断升温，奇怪的是，她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弯了弯唇。
陆怀走在前面，脚步却没像平时那样迈得又大又快，反而刻意放慢速度，等着身后的遥想。
书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家长带着孩子选教辅，还有学生模样的人在翻小说，嘈杂的声音裹着油墨香飘过来。陆怀找书时也没闲着，看到一本封面上印着卡通图案的练习册，还凑到遥想耳边调侃：“你看这本，封面跟你上次买的笔记本一样，要不要一起买了？”
遥想看了一眼：“先把练习册都买齐吧。”
没一会儿，最后一本化学练习册也找到了。
遥想抱着三本练习册，像抱着宝贝似的，小声说：“谢谢你啊，陆怀。要是没有你，我可能要在这耗半天。”
“举手之劳。”陆怀挠了挠头，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有点欠揍的样子，“不过，你欠我一次人情，可得记得还。”
“我知道！”遥想赶紧点头，“等会儿我请你吃饭！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徐姨餐馆，做的宫保鸡丁特别好吃，徐姨人也很好。”
陆怀眼睛一亮：“好啊！我早就听江千帆说过那家店，说宫保鸡丁里的花生比肉还香，一直没机会去。”
遥想抱着练习册走向收银台，结完账后，就站在门口等他。
透过玻璃门，她能看到陆怀收拾东西时的样子——他没像平时那样把书随便塞进背包，反而把竞赛书按大小排好，连掉在地上的一张书签都捡了起来，还对着阳光看了看，见上面没名字，才放进书店门口的“失物招领盒”里。
没一会儿，陆怀就背着包走了出来，手里还多了一把黑色的伞：“走吧，遥想，带我去吃你说的宫保鸡丁。”
他走到她身边，故意把“宫保鸡丁”四个字咬得很重。
两人一起走进雨幕里。
陆怀撑着伞，手掌握着伞柄，骨节分明。
他的个子比遥想高大半个头，伞不自觉地往她这边偏，外侧的肩膀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的水渍在灰色卫衣上格外明显。
他却浑然不觉，还在跟遥想聊学校的事：“你知道吗？初中的时候江千帆上体育课偷懒，被老师抓去跑圈，跑完还跟我们说‘操场的风比奶茶还甜’。当时不知道谁传出来，后来被老师听到，觉得他疯了，让他又去跑了十圈哈哈哈哈哈哈”
遥想：“……真的啊？”
“对啊，你同桌什么时候骗过你？”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陆怀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江千帆发来的语音，声音大得连身边的遥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阿怀！你在哪呢？雨小了！要不要出来打球？我跟几个兄弟都在球场等你了！”
陆怀无奈地扶了扶额，点开语音回复，语气带着点调侃：“不了，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你们先打，明天我陪你们打个够，还不行吗？”
江千帆：“什么事能比跟我们打球重要？”
“这个你别管，”陆怀看了眼遥想，“反正，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
“……行吧，那明天再打。”
发完语音，他收起手机，见遥想盯着他看，还故意挑眉：“看什么？没见过有人拒绝打球去吃饭吗？”
“不是。”遥想摇摇头，小声问，“陆怀，你最近是不是要参加学校的物理竞赛模拟考了啊？我听说你们最近要考这个，试卷好像很难。”
“这么了解我的学习进度啊？”陆怀收起玩笑的神色，语气认真了些，“想拿个竞赛奖，以后高考能多加点分，况且这次学校物理竞赛考要是拿到了满分还有奖金拿！”说完，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笑着补充，“不过你放心，就算忙竞赛，也有空帮你讲题。”
遥想：“……”她也没担心这个。
遥想还是很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亮闪闪的：“我觉得你一定能拿奖的。你那么聪明，又肯努力，肯定没问题。”
在她眼里，陆怀虽然平时爱闹腾，但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从来不会敷衍。
“那你呢？”陆怀反问，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认真，“遥想，你以后想做什么？有没有特别想实现的目标？”
“我吗？”遥想愣住了，手指轻轻捏着衣角。她仔细想了想。
从小到大，她都是按部就班地生活——爷爷奶奶希望她好好学习，她就每天背公式、刷习题；老师希望她进步名次，她就朝着目标一点点努力。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就像一条没有方向的鱼，只是跟着水流往前游，不知道起点在哪，也不知道终点在何处。
“我好像……没有特别想做的事。”遥想的声音有点轻，带着点迷茫，“不过，我至少要做一个不拖后腿的人。不管是对爷爷奶奶，还是对……身边的人，都不想成为负担。”
陆怀看着她低垂的眼眸，神情很认真，声音很温柔：“你这理想也很了不起啊。想不拖后腿，其实也需要一点一点进步才行。”他顿了顿，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带着点玩笑的样子，“我们一起加油，好不好？我陪你补基础，你也监督我——比如，提醒我别总跟江千帆他们疯玩，忘了写语文作业。”
遥想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光的眼睛里，心跳漏了一拍，像是有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
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好。”
两人拐了两条街，走进学校附近的一条小巷。
巷子里的餐馆不大，门口挂着块木质招牌，写着“徐姨小馆”，门口还摆着两盆绿萝，看着很亲切。
遥想刚走到门口，里面就传来熟悉的声音：“想想？是你吗？”
徐姨系着围裙走出来，一看见遥想，眼睛就笑成了一条缝：“好久没见你了！今天怎么有空来？”她的目光扫到陆怀身上，疑惑地问:“小伙子，你是想想的什么人啊？”
“他是我的……同学。”遥想说。
陆怀愣了下，接话道：“是啊，阿姨，我是遥想的同学，今天就想跟遥想来您这里吃饭。”
“哦，原来是同学啊”徐姨仔细盯着他，疑惑地皱了下眉，“这小伙子好眼熟。”
遥想怔住，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徐姨的疑惑，就听见陆怀调侃似的说：“徐姨，我们这周围北盛的学生那么多，又都穿着校服，您觉得眼熟也是很正常的事，况且，您不觉得我这样的脸也挺大众化的吗？看不出什么差别。”
“那也说得过去，”徐姨也没再多想，又转向遥想笑着说，“快进来坐，阿姨给你们做招牌宫保鸡丁，保证让你同学吃了还想吃。”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徐姨递来菜单，遥想直接报出菜名：“徐姨，要两份宫保鸡丁，再加两碗米饭。对了，还要两碗云吞面打包，我爷爷奶奶爱吃您做的云吞。”
“两碗云吞面？”陆怀仰头问。
“好嘞！”徐姨记好单，又笑着对陆怀说，“小伙子，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家想想以前在这兼职的时候，可勤快了，每次收工都要给爷爷奶奶带云吞面，是个孝顺孩子。”
陆怀看向遥想，声音很低沉：“遥想，辛苦吗？”
自己兼职，辛苦吗？
“不辛苦。”遥想摇摇头，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徐姨和叔叔都很照顾我，有时候忙不过来，徐姨还会给我煮糖水喝。”
“那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陆怀总结说，“既可以照顾徐姨的生意，你也能经常吃到喜欢的宫保鸡丁。”
没一会儿，徐姨就把两份宫保鸡丁和米饭端了上来。鸡肉裹着嫩黄的酱汁，撒上了花生和青椒，香味瞬间飘了过来。
陆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眼睛立刻亮了：“遥想，这个宫保鸡丁真的很好吃，还有这个花生米比江千帆说的还香！”
遥想看着他吃得开心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暖起来，悄悄把自己盘子里的花生往他那边推了推。两人边吃边聊，从学校的趣事说到以后的计划，气氛轻松又愉快。
吃到一半，陆怀站起身：“我先去洗个手。”
遥想点点头，看着他走进洗手间的身影，目光落在对面的那碗饭上，觉得——只要跟他吃一顿饭，都能让她很开心。
等她吃完，徐铃慧也把打包好的云吞面递了过来。遥想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徐姨，一共是六十元对吧？”
徐姨却连忙按住她的手，笑着说：“不用付啦想想，你同学刚才去洗手的时候，已经把钱付过了。他还特意跟我说，让我别告诉你，怕你跟他客气。”
遥想愣住了，手里的手机停在付款界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抬头看向刚从洗手间走出来的陆怀，他正对着她笑：“跟你同桌我出来哪有让你一个女生花你钱的道理，再说，这次就算我请，你可要记得还欠我一次人情没有还。”
遥想抿了抿唇，深深地望向他：“陆怀，我……”
看到她这副纠结的模样，陆怀立刻笑着调侃：“怎么？想跟我抢着结账？说好你欠我人情，这顿我请不是正好？”
“可明明是我要请你……”遥想小声反驳，脸颊却悄悄发烫。
“谁请都是一样，不用分那么清楚。”陆怀说，“遥想，你快尝尝里面的花生吧，真的很好吃。”
他刻意转移话题，指尖还带着刚洗过手的微凉，却让遥想心里的那点纠结渐渐散了。她低头咬了口鸡肉，酱汁的酸甜在嘴里散开，比平时吃的似乎更暖了些。
吃完饭，两人提着打包的云吞面走出小巷时，雨已经停了，天边透出一点淡淡的晚霞。
陆怀把伞收起来挂在手腕上，目光落在遥想手里的袋子上：“遥想，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啦，我家就在前面那条街，很近的。”遥想连忙摆手。
“那怎么行？”陆怀皱了皱眉，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你手里提着东西，路上万一碰到积水不好走。再说，我答应过要帮你‘护驾’，总不能半路反悔吧？”
遥想看着他眼底的坚持，没再拒绝，只是脚步慢了些，跟他并肩走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
晚风带着雨后的清爽吹过来，把他卫衣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送进她鼻尖，让她忍不住偷偷侧头看他——他的侧脸还带着少年人的利落，夕阳落在他发梢，染出一点温柔的金色。
走到遥想家楼下时，她把云吞面递到他面前：“这个……你要不要带一份回去？徐姨做的云吞很好吃的。”
陆怀愣了下，忽然明白什么，随即笑着接过：“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了，昨天我给你的那个易错本看了吗？你要是补基础的时候碰到相关的题，可以对着看看，上面可都是我整理好的题目。”
她抬头看向他，认真地说：“我看了，谢谢你啊，陆怀。”
“谢什么？”陆怀挠了挠头，眼底满是笑意，“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加油吗？明天上学记得把数学练习册带来，有不会的题随时问我。”
“嗯！”遥想用力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直到那道灰色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提着伞和云吞面上楼。
推开门，奶奶正坐在沙发上等她，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奶奶立刻迎上来：“想想回来啦？这是徐姨做的云吞面吧？”
“嗯，”遥想把云吞面递给奶奶，“奶奶，我今天恰好碰到我同桌了，就把爷爷那份给他了。”
“碰到同桌啦？”奶奶笑着，摸了摸遥想的脑袋，“做的很好。其实想想不用每次都给奶奶带云吞来，浪费钱，爷爷那份就更不用管了，他很难见到，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可是您喜欢吃……”遥想没说完后面的话。
“好了，奶奶看见你回来就放心了，我会把云吞吃完的，你先去房间休息一会吧。”
遥想看了看奶奶的脸色，见没什么异常，点头：“好。”
遥想并不喜欢欠钱，她拿出手机把钱都转给了陆怀，走到书桌前坐下，翻开昨天陆怀给的笔记本。
里面的字迹工整，重点内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得清清楚楚，偶尔还会在旁边画个小小的笑脸涂鸦。再往后翻就是他刚刚说很基础的题型。
也不知道他为了做这个笔记花费了多长时间。
遥想觉得，喜欢上他这样一个阳光温柔的少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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