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明日见。”
“嗯，回去的路上小心。”
林皎霞同学员叮嘱告别，在宫中时，她何曾想过自己也有被称作先生的一天。
“如何，还累吗？”
今日林皎霞第一次来学堂中授课，她执意要自己一个人回去，可贺灵韫放心不下，还是掐着点来了。
“你怎么来了？放心，比我预想的轻松，”林皎霞仰着头，急于分享今日的趣事，“你知道吗？今日有孩子问我，我与你是什么关系。”
“是么？”贺灵韫从未提起过自己家中的情况，过去他们问起，自己也只是摇头苦笑，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再问，“你可如实说了？”
“这是当然，”林皎霞想起那个场面就想笑，“我说，我与你成婚已有三年，孩子也快要一周岁了，有几个年长的孩子当下就瘪了嘴，看起来似要哭了，想来贺先生是把这些孩子的心都勾走了。”
“你又拿我打趣，”贺灵韫轻点皎霞的鼻头，而后勾起手，“我扶你回去，嗯？”
林皎霞摸了摸自己的鼻头，笑盈盈地揽过，贺灵韫手臂一紧，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她许久没见皎霞笑得如此灿烂，自己之前是将她保护得太过，总是将她当孩子看待，才将她闷出了心病。
不过才小自己一岁而已，一岁……
贺灵韫一个激灵。
是了，她们二人的生辰很接近，贺灵韫的诞辰在二月二，林皎霞的则稍早她几日，是正月二十五，距离今日不到十日，皎霞马上就要满十八了。
第一年，她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第二年她们天各一方，第三年……
今年，要送些什么好？
学堂离府上不算太远，半炷香的功夫就到了，阿想今日少见的站在门口迎接她们，神色着急。
“小姐，”阿想小步跑到贺灵韫身旁，附耳悄声交代着。
“当真？”贺灵韫松了手，将皎霞的手递给阿想，“抱歉，我有急事要失陪一下。”
贺灵韫很少跑得如此急，用阿翁的话来说，莽莽撞撞不成体统。
推开房门时，贺灵韫几乎被门槛绊倒，又是踉跄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咳咳……”
跑得有些急了，她的身子平日又不怎么活动，还真有些累，嗓子溢出些甜腻的血腥味，贺灵韫扶着门弯腰，大口平复呼吸。
“驸马，”屋中的女子听到动静站起身向她行礼，“您还记得我吗？”
来者正是丽妃娘娘身旁的侍女。
“自是记得，原来你还活着！”贺灵韫始终担忧着这位侍女姐姐的安危，这会能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心情激动得难以言喻，“那次走的急，不知姐姐该如何称呼？”
“驸马叫奴婢无言便好，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此乃无言。”
“那，我就唤你为无言姐姐，同等，你也不必唤我为驸马，我与皎霞名义上已是个死人，和皇家脱了干系，不过是蠡渚随处可见的平民百姓。”
“是。”
这会儿，林皎霞也在阿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赶到了屋中，究竟是何事让灵韫如此急色？看清屋中另一个女子的脸后，皎霞的眼眶倏地就红了。
“无言，你怎会在蠡渚？还有无闻，她怎么没和你在一块？”
两位是双生姐妹，一明一暗，皆是丽妃娘娘的贴身侍女，林皎霞从小被她们看着长大，这会儿见到故人，不由感怀神伤。
“……无闻拼尽浑身解数拦住了那群贼寇，我才得以逃脱，可我的伤势实在太重，不得不隐姓埋名在一小小村庄落脚养伤，待好的差不多了，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我的身子也是大不如前了。”
“奴婢……我谨记丽妃娘娘的交代，一路走到蠡渚，又是过去了大半年，可我依旧是担心，在附近蛰伏观察了几个月，确信周围没有林稷的眼线，这才找上了你们。”
“小姐们放心，我虽废了武功，可我这双手却是什么都会做，像是什么裁制衣裳，绣香囊和团扇上的纹案，我都会，也可替小姐们分忧。”
“无言姐姐说笑了，你救了我一命，就是我的恩人，我岂能再劳烦你……”
是了，说起来她确有一事要劳烦无言帮忙。
“无言姐姐还会那易容之术吗？”
林皎霞看看贺灵韫，又看看无言，感到有些置身事外，通过方才的叙述，她当然知道灵韫能平安无事地到达蠡渚少不了无言与无闻的帮助，可、这易容之术又是什么？她一直以为这东西是话本中杜撰的。
“皎霞，你有想过再回京城么？”
林皎霞注意到贺灵韫投来的目光，有些茫然，回京城么？她在那处已没有值得留恋的人，留下的只有痛苦的过往和不堪回首的残缺记忆，蠡渚现下的生活虽一眼能看到头，却胜在惬意，也少了京城中与人往来的勾心斗角，她还当真未想过再回去。
她是这样想的，可其他人并不一定这么想。
皎月仰慕夕颜，却因变故无疾而终，这份感情是否需要一个机会收尾？外祖父母尚健在，阿娘会不会想念他们？还有灵韫在贺府的家人……
她们不像自己，心中尚有牵挂。
学堂暂休。
四人回京城一趟，阿想则单独留下照顾两个孩子。
为不引起怀疑，贺灵韫与林皎霞意图打扮成男子，着男装，与皎月和江淮青扮作夫妻与母子。
“男子”们骑马，女子们则坐马车。
林皎霞在这两年间又长高了不少，身量更显纤细，若是不看脸和胸前的两团浑圆，倒还真像刚分化完的男子。
“看来，要拿布条绑上了”
林皎霞的浑圆倒是不似那处，成长的并不伟岸，可也有女子的平均大小，不稍加掩饰，还是太过惹眼。
她装模作样地抓着脖子喘了几口气。
“啊啊！我快不能呼吸了……”
“好了，莫要胡闹了。”贺灵韫佯怒，可才撑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勾起嘴角，“若是这种程度就要喘不过气，那我岂不是要直接昏死过去？放心，我会绑得松些，不会让你过分难受。”
林皎霞吐舌，嬉笑间解释自己是在开玩笑，还望灵韫不要往心里去。
贺灵韫产后那处丰满了不少，怕是要遭罪了。
“我怎会往心里去？快转过身去，我帮你将布条绑上，莫要耽搁了时间。”
“好～”
林皎霞照做，用双手将还未束起的及腰长发搂住提高，以防挡到灵韫的视线。
这下，好看的背部线条尽数展现在贺灵韫眼前，她第一次在白日清楚地看过皎霞后背的每一寸，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紧接着，她又注意皎霞背上有许多细小疤痕，心疼地用手抚摸过。
“好痒……”林皎霞一个激灵，“怎么了？”
“无事，只是有几根头发粘在了上面。”
她不忍心说出。
“好！”林皎霞穿好衣物，左右扭转身子，灵韫果然没罔她，布条勒得并不紧。
身上这件男装是三年前购置的，林皎霞只有自个儿在屋中穿过，那时穿起来甚是合身，现在下摆却是有些短了。
瞧着等身铜镜里的身影，她恍惚间回到了十五岁那年，那时她与灵韫并未互相吐露情愫，她听信了阿想的“谗言”，去了那迷情阁，命运由此出现分岔口。
林皎霞想过许多次，若她那时未去迷情阁，是不是不会撞上皇姐，更不会有之后的事了。
可若是她没去，灵韫也不会提出和离，她更不会偶然发现匣子里的画，知道灵韫一直将她放在心里，爱的谨慎又卑微。
回京的路途不似来时那般颠簸，林皎霞骑在马背上眺望远处风光，仿佛能看到连绵的山脉尽头就是她们将去往地目的地：临安京。
先帝好秋猎，每年七月都会去往北方皇家猎场，林皎霞虽为“坤泽”，不能参与狩猎，可祖训并未规定坤泽不能骑马。
她是如何生出想要学会骑马这个念头的？林皎霞手执马辔，脑子却在发呆。
她忘了自己那时多少岁，在母皇举办寿宴那日，她偷偷从宴席中溜了出来，在园子中遇到了一个情绪不佳的漂亮小姐姐，她将头埋在臂弯里，缩成一团，看起来很不安。
于是，她大胆地同她打起招呼。
通过交谈，林皎霞得知，这位漂亮姐姐的阿翁逼迫她做了许多她不想做的事，其中一项便是骑马。
“骑马好玩么？是不是很威风？”
她当时激动地摇晃着那位姐姐的手，眼中满是憧憬，百般纠缠下，那位姐姐可算是败下阵，说了。
“马跑起来很快，很可怕，可自我学会后，阿翁便不再生我的气，阿娘也不会再为我操心，可见会骑马是件好事，自然也是威风的。”
会骑马是件好事，她也想让阿娘和丽妃娘娘为自己感到骄傲，自那日起，林皎霞便在心中种下了想要学会骑马的种子。
“母皇，儿臣想骑马，还望母皇准许。”
林皎霞记得，听到她破天荒的请求后，母皇大为喜悦，道：“朕的众多坤泽子女中，也就数你最为胆大，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朕准了！”
更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女帝竟未将这份差事交给下人，而是亲自将皎霞抱上了自己的马，从身后护着她，颇具寻常人家的母女温情。
这事让林皎霞大出风头，回宫后，她招来了丽妃娘娘的一顿训斥。
“我是如何与你说的？要学会在这宫中降低存在感，你都忘了么？”
当时她可委屈了，可现在想想，不论是宠爱她的母皇，还是严厉的丽妃娘娘，这两个关爱自己的长辈皆已不在人世，若是可以，她宁愿被丽妃娘娘训斥一辈子，以换取她们长命百岁。
“不要分心。”
贺灵韫在马车的另一侧瞧皎霞的马走偏了，担心她不小心摔下马被踩到，驱马赶到皎霞身侧。
林皎霞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偏离了大路好几尺。
“我在想事，是我疏忽了。”
“下次注意些就好，”贺灵韫瞧她神色哀伤，也不打算过多苛责她，“前几日你同我提议骑马，我还有些反对，生怕你是一时兴起，如此看来你骑的不错，就是姿势……”有些怪。
“真的吗？”林皎霞有些窘迫地挪了挪臀，“我上次骑马还是十二岁那年，那时我并未分化……”
骑马技术与分不分化又有何干系？贺灵韫不解。
“我不明白。”
“哎呀，就是……”瞥到马车的帘子被掀开，林皎霞掩饰性地对皎月说着“无碍”，在帘子放下后将声音压低，同灵韫尴尬道，“我那处被蹭得好难受，难道你不会吗？”
那处，紧贴着马背的还能是哪处？林皎霞羞红了脸，道：“我习惯了，倒也还好……”
“啊啊啊……”林皎霞低声哀嚎个不停，“当初那位姐姐也未同我提及骑马会有这个烦恼……不对，她那时也还小，不知道这事也很合理……”
林皎霞后悔了，坐在马车里同皎月聊天不好么？
“什么姐姐？”
贺灵韫更不明白了，骑马一事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又有何干系，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林皎霞耷拉着脸，蔫蔫回道：“你有所不知，我会骑马这事要追溯到许多年前母皇大寿那日。”
“大寿？！咳咳咳……”
贺灵韫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马车的帘子又被拉开了。
“你们没事吧？我这里有水。”
“没事，只是被呛到了，你们就在马车里好好歇息吧。”
贺灵韫又是用力咳了几声，祈祷皎霞停止这个话题。
大寿，还能是哪次大寿，肯定就是那一次了，自己好巧不巧地对皎霞说了骑马一事。
她全想起来了。
“你好些了吗？好了我就继续说了。”
贺灵韫很想说：没有。
可林皎霞自行判断一番后，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后来我再也未见过她，她年岁与你应当差不多……啊！”
林皎霞激动地击掌，贺灵韫被吓得身子猛地一震，还当她是认出来了。
“怎、怎么了？”
“那位漂亮姐姐，你兴许认识呢，你自幼与其他官宦子女多有往来，可有印象？”
林皎霞现下的注意力是全放在“漂亮姐姐”的身份上了，那处的不适？忘了。
许是林皎霞的目光太过炙热，抑或是灵韫为自己单方面隐瞒感到愧疚，总之，在内心一番痛苦的挣扎后，她决定全盘托出。
“其实……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姐姐。”
之前提过的内容现在终于想起来用上了。
我结尾这块写偏了，其实应该早几章就能完结的，我好后悔。真的很想直接写小辈的番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4章 第六十一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