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舟心想，汪煦这人脑子多半有点毛病。
他是觉得汪煦的学习态度有问题，但他没有看不起他，更别谈羞辱他了。
他只是本能的没有接受汪煦的靠近而已。
他拒绝过很多人的好意，反应像汪煦这么大的，还是头一个。
但顾澜舟实在是想不通，这跟他成绩好有什么关系？
林泽伟刚才就站在门口，看见汪煦带着满腔怒意冲了出去，心生好奇，便拉开教室门走了进去。
“汪煦怎么了？发那么大脾气？”林泽伟问。
顾澜舟一脸无辜，“……他说我瞧不起他，还说我羞辱他。”
“啊？”林泽伟也被弄得满脑子问号，“你？羞辱他？怎么个事，说我听听。”
顾澜舟刚解释完，林泽伟就笑了出来。
笑完还不忘补充一句，“汪煦这孩子，真有意思……”
顾澜舟木着脸：“……”
“不过有一点我得说你几句。他的学习态度是得改，但你得单独跟他说啊，你当着这么多人说他，他面子上挂不住，能听你的吗？”林泽伟收了笑，正色道。
顾澜舟已经很久没被训过了，只见过林叔批评别的学生的样子。
仔细回想了下，林叔确实没有在课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训过学生。
顾澜舟这才意识到，他刚刚的行为好像确实不恰当。
他本来还有点后悔，可下一秒，他却听到林泽伟对他说：“我觉得汪煦这孩子性格挺好的，应该不记仇，要不……你哄哄他？”
顾澜舟：“？？？”
他满脸写着四个大字：
不可置信。
林泽伟又笑了，“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都强，拉不下脸，你放心，男孩子之间的矛盾，大多长不了。”
顾澜舟想说他其实并不在意，冷着就冷着呗，反正他和汪煦以后也不可能有太多交集。
他和谁都不会有太多交集。
不会有仇人，也没有朋友。
反正，顾澜舟决定不哄。
＊
周中，初三的学生还要去学校里备战中考，弘毅学堂那没课，但顾澜舟依然每天都去林泽伟那刷题。一来林叔那资料多，二来平时可能会有老师在那开教研会，他有问题时方便问。
周五的晚上，顾澜舟正卡在一道力学大题那，他发觉这道题异常的麻烦，环环相扣，错一步就会满盘皆输。
他在草稿纸上验算着摩擦力做的功，先后试了三种方法，答案却各不一样，可又找不到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他放下笔，揉了揉后颈，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
记得林泽伟说过，卡住的时候就停一停，让大脑休息休息，说不定重启之后，思路就通了。
于是，顾澜舟决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会儿……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刚闭上眼，汪煦的话就又在他脑子里回响：
“你们学霸都一样看不起人。”
“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我吗？”
顾澜舟觉得自己大概率是病了。
这段时间他想到汪煦的次数并不少。
他本以为这件事会在他心里很快就翻篇，可事实证明他高估了自己。
这些年来顾澜舟其实听到过不少人议论他，有人说他成绩好、有人说他学习拼、有人说他太孤僻、有人说他长得帅……
这些风言风语都对他没产生什么影响，显然他确实是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可既然这样，又为什么会对汪煦这件事耿耿于怀呢？
正想着，教室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走进门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留着平刘海的女生。
顾澜舟知道，是林叔的女儿林静薇来了。
“澜舟哥，我爸叫我来给你送点吃的”，林静薇提着袋子走到顾澜舟桌旁，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他面前。
“去外面吧，别把桌子弄脏了。”顾澜舟说。
林静薇轻轻挑眉一笑，“我爸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他要我跟你说没关系，弄脏了你帮他擦干净就行了。”
她伸手解开了两个袋子，萝卜牛肉粉的香气瞬间就充满了整个房间。
林静薇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顾澜舟，“林叔知道你喜欢这个，我和他特意排长队买的呢。”
“谢谢你，也替我谢谢林叔。”顾澜舟说着，挑起几根又长又白的粉，吸进嘴里。
“澜周哥，你咋老这么客气，”林静薇打趣她，“你看我就从来不跟你说谢谢。我把你当哥哥，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妹妹啊？”
顾澜舟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心里一直把林静薇当亲妹妹来照顾，但他做不到把自己和林静薇真摆在一个位置。
因为林家对他来说，是施恩者，林家可以对他随意一点，但他不能对林家随意。
别人对他的好，他都会像记账一样记在心里，以后有能力了、有机会了，他再加倍的还回去。
＊
和上周一样，顾澜舟早早的就来到了林泽伟授课的教室。
经历了一夜的思想斗争，顾澜舟终于说服了自己，找个机会和汪煦道个歉。
他觉得自己之前对别人再怎么冷淡、再怎么被误会，至少对别人没产生什么影响。
但这次不一样。
他一边背着英语单词一边往门外窥探，每进来一个学生，他就抬一次眼。
可直到林泽伟老师把这次入门测的卷子发下来后，汪煦仍然没有出现。
又过了几分钟，眼看着就要上课，汪煦才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教室门口。
顾澜舟心说：果然。
此时教室里早已人满为患，汪煦扫了一眼，还是只有顾澜舟的前面有一个空位，不情不愿的走到跟前，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入门测结束后，顾澜舟接过林老师收上来的卷子，他翻了几下，从中直接掏出汪煦的，第一个批改。
汪煦的进步速度让他有点惊讶，虽然正确率还称不上精彩，但低级错误确实少了许多。
顾澜舟改完卷子，顺手勾出他卷子上的问题，又把正确步骤详细地写了上去。
他肯定了一下汪煦，心想汪煦的学习态度还是有进步的。
结果下一秒，前面就传来了一阵爆笑。
顾澜舟抬眼，发现汪煦正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右手还伸出去拍了拍他同桌的背。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汪煦和他那个同桌才刚认识不到四十分钟。
顾澜舟：“……”
话说早了。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这次没有直接打断他们，而是先用右手的食指敲了敲桌子。
汪煦没有回头看，但显然是收到了顾澜舟的提醒，和同桌一起止住了笑。
林泽伟的一节课有两小时，中间休息十分钟，顾澜舟趁着这个时间把入门测的卷子发了下去。
他发到汪煦那里时特意多停了一会儿，汪煦却连头也没抬，只淡淡说了句“谢谢”。
顾澜舟皱了下眉，坐回位置上，心不在焉的刷着英语单词，偷听着前面两人的对话。
汪煦的手正搭在同桌的右肩上，两颗脑袋凑在了一块“兄弟，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一步什么意思啊？”
“不是？助教怎么还帮你把错改了啊？”
汪煦语气疑惑，“他没帮你改吗？”
“没有啊。”
汪煦“哦”了一声，偷偷扭头往后头瞟了一眼，同时顾澜舟的视线立马下移，假装自己一直在做题。
“算了，不说这个，你先帮我看看这步到底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这么算？”
“我这题也错了，再说了，助教给你批的步骤，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啊？”
顾澜舟闻言，眉毛不自觉的上扬了一下，想着只要……
“那算了，我自己在研究会儿。”汪煦说。
顾澜舟：“……”
“说不定是学霸嫌我笨，才给我写的这么详细呢，我要去问他，他再给我来一句，‘你这么笨，也想考阳高’怎么办？”
旁边的同学当场就笑了出来，悄悄拉低了音量，“也是，他不就成绩好吗，不知道耍什么架子，真把自己当根蒜了。”
顾澜舟：“……”
行。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我不管了。
＊
周中的弘毅学堂不比周末，十分诡异，黑乎乎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独顾澜舟所在的教室开了盏灯。
他正对着一本厚厚的数学书自学函数，看到零点个数的判断时，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林叔？”顾澜舟按下了接通。
“哎，”林泽伟说，“小舟，你林叔今天的应酬拖得有点晚了，你能不能去接林静薇一下，我不接她就只能坐公交回来，我怕她走夜路不安全。”
“好的，我马上去”顾澜舟当即答应了下来，他按了下手中的笔，又把书本合上，准备起身。
“哎对了，防狼喷雾在前台的抽屉里，记得带上。”
“好。”
“等等，拿两瓶。”
“行。”
前几年，在江城有一种被叫成“擂肥”的恶劣行为猖狂过一阵子。
所谓“擂肥”，本质上就是抢劫，一帮不学好的混混出没在人少的地方，专挑落单的或者看上去好欺负的学生，把他们堵在角落里控制住，目的是逼他们交出钱财。
好在这几年来，随着监控的逐渐普及以及政府的打击力度逐渐加大，这种性质恶劣的事件就少了很多。
但也不是就完全销声匿迹了，江阳初中的周围有很多老小区小巷子，学校里偶尔仍会有谁谁谁被人堵了的传言。
江阳初中初三的放学时间晚，林静薇又是个不安分的，喜欢到处跑，林泽伟会担心也正常。
顾澜舟盯着前台柜子里装的的防狼喷雾，思考了几秒这玩意到底有没有必要带。
出于对林叔一贯的尊重和听从，他还是选择带上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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