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客房内温色的灯光将岑拾的身影拉得纤长。
不出多时,他端着一个边缘烫金的白色骨瓷大盘子折返回房,空气中裹挟着炒制时特有的镬气与谷物焦香。
盘子中央卧着一小碗色泽诱人的炒饭——胡萝卜丁,猪肉丁,小白菜叶。
岑拾修长的手指稳稳托着盘底,抬脚轻勾,身后的实木门便在金属锁齿咬合的"咔嚓"声中闭合。
此刻昤予正蜷坐在飘窗边的软垫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微蹙的眉梢,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速跳跃——显然又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
昤予感应到动静,他下意识抬眸,目光正巧撞进岑拾深邃的眼底,那双眼睛像藏着深秋的湖水,沉静却又暗涌着温柔的涟漪。
“没放鸡蛋。”岑拾缓步走向胡桃木书桌,骨瓷盘与木质桌面相触时发出轻响。他垂眸整理着餐盘边缘,发梢在额前投下细碎的阴影,“特意挑了你喜欢的配菜,尝尝合不合胃口。”
昤予不吃鸡蛋,不是因为过敏,而觉得鸡蛋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臭味,让人闻着就犯恶心。并且,鸡蛋掰开来的样子也让人犯恶心,这是不能用言语细致描述写出来的感觉。
昤予听见岑拾的话,眼睛亮了,手机被他随手按灭,揣进兜里。一个弹跳似的站起,微笑着走上向前。
昤予手机的余温还在掌心微微发烫,这方寸之间的电子设备,承载着他全部的生存密码。绑定的银行卡里躺着攒下的积蓄,备忘录里密密麻麻排列着待售的小说大纲,云盘和小说发布软件里存着三年来字字推敲的文稿,这些都是他为即将到来的18岁成年礼准备的"独立宣言"。此刻,他郑重地按下电源键,看着屏幕的光逐渐熄灭,如同封存起另一个世界。
岑拾早已贴心地拉开雕花靠背椅,金属支架与地板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昤予缓步上前,垂眸凝视着碗中升腾的热气,米粒裹着金黄的油脂在灯光下泛着光泽,诱人的香气勾得味蕾蠢蠢欲动。
岑拾自己则是后退,坐在床沿看着他。
然而,当视线扫过堆成小山的炒饭,他却不自觉地咬住下唇——这份盛满关怀的心意,竟让他生出甜蜜的负担。
“会不会吃不完呀?”昤予侧头看向斜后方,岑拾正随意地倚坐在床沿,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叠搁在膝头,姿态慵懒却透着专注。“你做的好像有点多。”尾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怕辜负这份心意,
岑拾单手肘斜倚在雕花桌角,姿态慵懒却带着难以忽视的矜贵。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颌,腕间的银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没事的,你就尽量吃吧。吃不完我吃。”
这下昤予终于放心。一直从八点半吃到九点,才吃完大半碗,剩下的并不算多,也就只是岑拾一口的事。
昤予是真吃不下了,努力咽下最后一口,就把碗轻轻推向岑拾,“你吃吗,我真的吃不下了。”他说话的气息有些断断续续,总感觉底气不足。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边缘,既感激这份包容,又因接受馈赠而隐隐不安——尤其当他知晓岑拾家境优渥后,这种寄人篱下的窘迫感愈发强烈。
岑拾早已洞悉这背后的辗转心思。他望着昤予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想起少年在每本小说的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没有未来的人”,“一事无成的人”……这份过度敏感的温柔,既是保护色,也是沉重的枷锁。
岑拾伸手轻轻拍了拍昤予发凉的手背,指腹擦过对方因长期握笔而生的薄茧。他故意发出夸张的吞咽声,筷子在碗底刮擦出干脆的声响,不过片刻就将剩饭清扫一空,"味道不错,下次继续给你做。"
昤予慌忙起身想要接过空碗,"我去洗吧。"动作带起的风掀动了书桌上的纸。岑拾却灵巧地向后,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线,"不用不用,我洗就行,你就当是来我家做客,我履行一下待客之道。"刻意调侃的语气里藏着小心翼翼的安抚,像在哄一只受惊的幼兽。
昤予悬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指尖还残留着岑拾触碰的温度。他望着对方转身时挺拔的背影,深灰色家居服勾勒出流畅的肩线,忽然觉得那些萦绕心头的不安,在这份坦荡的温柔面前竟显得有些矫情。
岑拾走到门边时忽然转身,手中的碗在光影中泛着温润的白。"难得九点钟就能睡觉,你就好好睡吧,等会我就不回来打扰了。"他笑着眨了眨眼,将所有未尽的关切都藏进这句玩笑。
昤予眼神一直盯在岑拾身上,他微微点头,眼神和语气没什么波澜“好,你等会也早点睡哦。”
岑拾随便回应一声,就关上房门。
昤予望着那抹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拐角。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关掉床头灯,黑暗中浮现出岑拾咽下剩饭时的坦然模样。或许,学着接受他人的善意,也是成长必修的课题。
岑拾按照正常的流程洗碗。他竟然全程都没有发现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母亲,可以说是完全无视,如同这整个人都与他无关一样。
这栋挑高六米的别墅里,中央空调的嗡鸣与窗外的虫鸣交织成奇异的白噪音。岑拾精准地控制着水流声,将瓷碗与木质碗架碰撞的声响压到最轻——这种刻意营造的"忽视",早已成为他与母亲相处的生存法则。从洗碗机的操作到脚步声的轻重,每个细节都经过无数次演练,如同精密计算的实验步骤,只为避免触发母亲敏感的神经。
温水漫过手腕时,他想起上周家庭聚餐的场景。水晶吊灯下,母亲用银质餐叉优雅切割牛排,忽然将刀叉重重拍在骨瓷盘上:"你看看现在的成绩,对得起我吗?"红酒在高脚杯里剧烈摇晃,折射出冷冽的光。
自父母离异搬入这栋别墅,这样的场景便成了家常便饭。曾经那个会蹲在幼儿园门口为他擦去眼泪的温柔母亲,早已在物质堆砌的高墙后迷失了模样。
擦净最后一只碗,岑拾将其整齐码入消毒柜。玻璃门闭合的瞬间,他望见镜中自己紧绷的下颌线——这种时刻保持警觉的状态,让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严密监控的培养皿。
母亲的家世确实为他提供了优渥的物质条件,可代价却是持续的精神高压。那些深夜里被撕碎的画作,餐桌上突如其来的冷嘲热讽,都在提醒他所谓"更好的生活"背后,是亲情变质的苦涩。
关厨房灯前,岑拾下意识望向客厅。
母亲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猩红指甲在屏幕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岑拾转身走向楼梯,二楼走廊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恍惚间竟与记忆中父亲离家那晚的身影重叠。或许,真正的财富,从来不是这栋冰冷的别墅,而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充满烟火气的平凡时光。
随着晨曦微露,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岑拾和昤予几乎同时从混沌的梦境中苏醒。窗外,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城市仍笼罩在静谧的薄纱之下,只有零星的路灯在寒风中摇曳,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匆匆出门,在空荡的街道上拦下一辆黄皮小出租,向着学校疾驰而去。
岑拾的神色略显凝重,紧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有些发凉。对他来说,这趟提前返校并非偶然,而是源于内心深处对母亲晨起情绪的深深忧虑。在他的记忆中,母亲的晨起时光总是伴随着难以捉摸的烦躁与不安,仿佛潜藏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那些因琐事而起的激烈争吵,那些毫无征兆的情绪爆发,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他担心,一旦母亲在清晨醒来时心情不佳,积攒的负面情绪便会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而自己和昤予很可能成为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与其在家中提心吊胆地等待可能发生的冲突,不如选择尽早离开。
岑拾这种对母亲的刻板印象或许并非完全客观。心理学研究表明,人类在长期的生活经历中,容易形成固定的思维模式和认知框架,这种认知偏差往往会导致我们对他人的行为和情绪产生先入为主的判断。
母亲晨起时的“起床气”,也许并非是她性格中不可改变的缺陷,而是多年来生活压力的集中体现。日复一日的操劳,家庭琐事的繁琐,社会角色的多重负担,如同沉重的枷锁,让母亲在清晨这一身心最为脆弱的时刻,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在刻板印象的影响下,岑拾更多地关注到了冲突和不愉快的瞬间,而忽视了母亲为家庭默默付出的点点滴滴,以及那些温馨和睦的时刻。这种认知的局限性,使得他在面对与母亲相关的问题时,往往陷入焦虑和不安的情绪之中,难以理性地看待和处理。
11月的寒风裹挟着枯黄的梧桐叶,在宿舍楼外沙沙作响。透过斑驳的窗帘缝隙,微弱的日光在地板上切割出细碎的光纹。
起的太早了,总觉得有些亏待自己的身体。所以两人刚回到宿舍就纷纷倒在了床上。鞋子随手一脱,就丢在床边,再随便伸个腿,一套丝滑小连招,躺在了被窝里。感觉眼睛已经困的睁不开。甚至连睁开眼睛都感觉是酸涩的。眼皮的拉伸伴随而来的是酸胀的痛觉。
正当两人已经摆好了睡眠姿势,感觉下一秒就要入睡时。岑拾的电话恰到好处的打来,“祝你好运来!祝你!……”岑拾瞬间惊醒着,瞪大眼睛,看见手机界面上的通话显示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被窝里掏出手,按下接通按键。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又是他那个“烦人”的妈妈。
岑拾被这么一吵,还是有点起床气的,但他确实努力压下自己的脾气,和和气气地与母亲对话,甚至让人听着感觉他是满心欢喜的。“妈,怎么了呀?”
电话对面的人倒是一点不留情面,原本较为细腻的嗓门,都因为嘶吼而变的”粗犷许多。“你看看你这次考的数学什么鬼东西!真是给我丢脸!”
岑拾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觉得自己犯下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他没有触犯法律,没有触犯校规。所以不用焦虑,只要坚定自己就可以了。
岑拾不赞成母亲的说法,自然对这一声莫名其妙的吼叫,无言以对。他却不能随随便便的就对着母亲开骂,可能是顾及着母亲的心情。尽管心中想了很多,对母亲这句话的不满意还是不满意的。
岑拾努力压着心中的烦躁,“妈,我知道了,下次一定努力。”说完,不等电话那边有任何反应就迅速挂断。
他将手机随意的丢在枕头边上,闭上早已酸涩的眼皮,随后打了个哈欠沉沉睡过去。
岑拾分别在十点和11点多醒来过,昤予却是没有一丝动静。昤予可能是因为以前熬夜熬多了,身体机能就那样——睡眠质量超好,基本可以做到倒头就睡,不受任何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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