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那封堪比催命符的信,像块冰坨子砸进我心窝里,凉得我半天没缓过神。
谢逐渊是不是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那语气,那眼神,分明就是看戏看到**处的惬意!
我手忙脚乱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腿软得差点一头栽进面盆里。
谢逐渊倒是没追问纸条的事,只闲闲地踱到一边,拈起我刚捏好的一朵茉莉花形状的面胚,打量了一下:“形状尚可,花露放多了,香气太冲,反而落了下乘。”
我:“……”
现在是讨论花香冲不冲的时候吗殿下!我爹可能要提着刀来砍你了!顺便砍我!
我声音发颤,试图把话题拉回生死攸关的正轨,“殿下,那只鸽子……”
“哦,你说传信的那只?”谢逐渊放下面胚,拿出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语气轻松。
“炖了吧,看着挺肥,给你压压惊。”
我:“!!!”
炖了?!那是我爹的信使!炖了它我爹怕不是要把我炖了!
“我不会杀鸽子……”
“传闻天下第一刺客萧瑶狐杀人从不失手,唯一的败笔是生了个女儿,连鸡都杀不死,原来…是真的。”
我脸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是羞愤。
鸽子和鸡能一样吗?!好吧,好像也差不多…
“至于信上的内容……”他擦完手,将帕子随意丢在案上,目光终于落回我脸上。
“你不必忧心。毒蛇的嘴,陈溟撬开了。”
我猛地抬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确实是你爹那条线上的人,不过”谢逐渊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这次杀孤的命令是真,但顺手清理了你却是他自己的主意,你爹,暂时还不知道你投敌了。”
我愣住了:“他为什么……”
“为什么想杀你?”谢逐渊替我接了下去,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
“大约觉得你碍事,又或者,单纯看你爹不顺眼很久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后背发凉。
毒蛇竟然是想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那他现在?”我小心翼翼地问。
“死了,熬刑不过,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囊,倒是便宜他了。”谢逐渊语气平淡无波,像在说一只蚂蚁被踩死了。
我吸了口凉气,虽然毒蛇想杀我,但听到他就这么死了,我还是有点脚软。
谢逐渊朝我走近两步,微微俯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我:“你爹收到的消息,只会是毒蛇行动失败,折在了孤手里,至于你……”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我脸颊,沾上一点面粉,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随意,眼神却冷静得可怕:“是生是死,下落如何,他暂时无从得知,你说,他急不急?”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他指尖的温度很凉,激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直起身,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慵懒的调子,“以萧瑶狐的性子,这点耐心怕是有限,亲自来‘捞人’,是迟早的事。”
我眼前一黑,我就知道!
“那怎么办?”我快哭出来了。我爹可不是毒蛇,那是真·刺客,出手必死啊殿下!
“怎么办?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逐渊轻笑一声,转身往外走,玄色衣袍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他在院门口停下,回头瞥了我一眼,日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光晕,好看得不像真人。
“正好,孤也想会会这位能养出你这般有趣女儿的,‘天下第一杀客‘!”
他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对着那盆茉莉花面胚,风中凌乱。
有趣?他觉得我有趣?
我回想起这半个月:我被吓得屁滚尿流扑进他怀里,我喝苦药喝得面目扭曲,我对着珍珠粉和玄玉墨流口水,我为了块糖糕毫无节操……
在他眼里,我大概就像一只误入猛兽巢穴的兔子,炸着毛,蹬着腿,蠢得别具一格,所以他才觉得“有趣”,才顺手投喂几块糖糕,看着我在他的地盘上战战兢兢地扑腾。
至于庇护?或许有几分,但更多的,恐怕是种漫不经心的圈养和玩弄,就像猫捉住老鼠,不立刻吃掉,反而要拨弄几下,看看它能吓出什么新花样。
而我爹,我打了个寒颤,我爹可不是老鼠,他是只能吃人的狐狸!
别看表面上是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老财迷!在杀手行业的铁律和巨额奖金面前,亲闺女也要排队靠边站!
我低头,看着水碗里那团彻底化开的纸浆,仿佛看到了自己岌岌可危的未来。
一边是觉得我“有趣”,心思难测的敌国太子,一边是可能随时提刀来清理门户的杀手老爹。
我只想平安活着、顶多再做点好吃糖糕的废柴刺客,何德何能卡在这么刺激的夹缝里?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挽起袖子,把碗里的纸浆倒掉,重新舀了勺茉莉花露。
算了,天塌下来,也得先把这锅茉莉花糕蒸上。
毕竟,那位觉得我“有趣”的太子殿下,还等着试吃呢。
......
日子一天又一天。
我在谢逐渊这别院里,混得是越来越如鱼得水。
小厨房随我用,食材随便造,谢逐渊偶尔还会丢些稀奇古怪的珍贵食材让我“试试”,美其名曰不能浪费。
我也就真不客气,今天用雪蛤炖个奶,明天拿燕窝捏个兔子,后天差点把一株快成形的老山参切片炸了当零嘴,被陈溟黑着脸抢救了下来。
谢逐渊知道了,也没罚我,只挑眉说了句:“挺会过日子。”
那语气,听不出是夸是损,我全当夸了。
他依旧让我去书房磨墨,我磨墨的技术没啥长进,倒是把他书房里那点值钱摆设摸了个门清,偶尔手痒,还会把他批废的奏报背面拿来画王八。
他看见过一次,没说什么,只抽走那张纸,看了看背面的王八,又看了看我。
我吓得缩脖子,以为他要发作,他却把纸折了折,塞进了袖子里。
怪人。
我爹那边,一直没动静,鸽子没再来,也没听说有什么绝世高手闯别院的消息,我心里那根弦,慢慢松了下来。说不定我爹接了更大的单子?杀太子老爹什么的?或者他老人家终于想开,觉得让我在敌国太子府里混吃等死也挺好?
直到这天夜里。
我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甜水斋”柔软的床上,做着用金丝燕窝铺满屋顶的美梦,窗户突然“咔哒”一声轻响。
我睡眠浅,一个激灵就醒了,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到床前,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捂住了我的嘴!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挣扎。
“别嚎!是我!”一个压得极低、却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爹?!
我瞪大眼睛,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勉强看清眼前人的轮廓。
黑衣,蒙面,那双瞪得跟铜铃似的、写满了“恨铁不成钢”的眼睛,不是我爹是谁?!
他怎么真来了?!
爹松开捂着我嘴的手,恨恨地戳我脑门,气音喷在我脸上:“死丫头!真在这儿享起福来了?!我还以为你早被剁成八块了!”
我捂着被戳痛的额头,压着声音又惊又急:“爹!您真来了?!您怎么进来的?这别院守卫跟铁桶似的!”
我爹得意地一扬下巴,虽然蒙着面看不清表情,“我想进来,阎王殿都拦不住!区区太子别院,呸!”
他上下打量我,眼神嫌弃:“看看你!胖了!脸都圆了!还有点刺客的样子吗?!我让你来杀太子,你倒好,给人当上厨娘了?!”
我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我……我这是迂回策略!先取得信任……”
“信任个屁,毒蛇折在这儿了!是不是你露了马脚,连累了他?!”
我心里一紧,赶紧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是毒蛇他想连我一起杀!还好太子殿下救了我!”
“他救你?他为什么救你?你看上那小白脸了?”我爹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像刀子一样刮着我。
倒是绝口不问毒蛇想要杀我一事,我还是不是你亲闺女啊喂!
“爹,毒蛇…”话还没说话突然反应过来我爹说了什么。
“我没有!”我脸腾地红了,“他就是觉得我做的点心好吃……”
我爹一副“老子信你个鬼”的表情,又狠狠戳我一下:“没出息的东西!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他环顾了一下这布置得舒适雅致的房间,眼神更复杂了,语气却软了点:“他没为难你?”
我老实摇头,“天天有肉吃。”
我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半晌,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塞进我手里,语气硬邦邦的:“省着点吃!我好不容易才溜进来!”
我打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是“萧记”独门的桂花酱!我馋了好久!
“爹……”我鼻子有点酸。
“哭什么哭!我告诉你,谢逐渊那小子留着你肯定没安好心!指不定想着怎么拿你钓老子出来!”
我眨眨眼:“爹,您都知道了还来?”
我爹一噎,没好气地瞪我:“我不来,谁知道你死没死?!顺便看看这别院的布防!咳!”
他说着,又警惕地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语速加快:“听着,我暂时不会动他,你机灵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待着,摸清他的底细和目的!听到没?”
我点点头:“听到了。”继续吃吃喝喝,这个我在行。
爹似乎还想嘱咐什么,窗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夜枭叫声。
他脸色一变:“巡哨的过来了!我得走了!”
他最后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自己小心点!别真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爹等你消息!”
说完,不等我反应,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化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又从窗户溜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我捏着那罐还带着我爹体温的桂花酱,站在床前,心里乱七八糟的。
爹来了,又走了。他没提让我走,也没说立刻要杀谢逐渊,他还给我带了桂花酱。
所以……我暂时还是安全的?还能继续蹭吃蹭喝?
我舔了舔嘴角沾到的一点桂花酱,甜滋滋的。
嗯,明天就用这个给谢逐渊做一碟桂花糖糕吧,就说是我新研究的方子。
至于我爹让我摸清的底细和目的……
我打了个哈欠,爬回床上,裹紧被子。
明天再想吧,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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