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句“想死想活”,就像一道雷电劈开我混沌的脑子。
废话!我当然想活!谁想肠穿肚烂啊!就算那毒是编的,毒蛇可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一把抓住他还没收回去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活!我想活!殿下救我!”
谢逐渊垂眸,看了一眼我死死攥住他的手,没甩开,也没回应,只淡淡道:“想活,就得听孤的。”
“听听听!一定听!”我点头如捣蒜。
“殿下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只要别让我再去杀你或者自杀,什么都好说!
他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很好。”
他终于抽回手,转身走回书案后,提笔蘸墨,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飞快地写了几行字,然后拿起旁边一个小巧的私印,呵了口气,稳稳盖了上去。
“陈溟。”他扬声。
书房门立刻被推开,陈统领像尊门神一样出现在门口,身上还带着股未散尽的血腥气。
“殿下。”
谢逐渊将那张墨迹未干的纸递过去:“即刻派人,按上面的方子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速速送来。”
陈统领接过纸条,目光极快地扫过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但什么都没问,只利落地一抱拳:“是!”转身快步离去。
我愣愣地看着:“殿下,那是……?”
解药?可我是编的啊!
谢逐渊重新坐下,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虽然不是七七四十九种,但毒蛇指甲里藏的“十里红’,足够让你三个时辰后腑脏绞痛而亡。”
我腿一软,差点又坐回去,脸色煞白。
真有毒?!毒蛇什么时候下的手?是了,他拍我肩膀那一下!
谢逐渊抬眼看我,语气平淡,“怕了?现在知道,往孤怀里扑,也不是全无用处了?”
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嗫嚅着说不出话。
所以他刚才拉我那一下,不是嫌弃,是真救了我一命?
“放心,‘十里红’解起来不难。”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糖糕的甜度。
“孤恰好知道解法,只是……”
他话锋一转,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既然连毒蛇和‘百步阴’都派出来了,可见是铁了心要孤的命,顺便清理门户。而你如今已是废子,甚至是叛徒。”
我心脏又沉了下去。是啊,毒蛇失手被擒,我却好端端地活着,还披着太子的衣服,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是真的慌了。
天下第一刺客的女儿成了行业公敌,这以后还有我的活路吗?
“怎么办?”谢逐渊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自然是跟着孤。”
“啊?”
“他们想要你死,孤偏要你活!从今日起,你就是孤的人了,留在孤身边,做你的点心,磨你的墨,孤倒要看看,谁敢动你。”他语气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呆呆地看着他,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这……这算什么?招安?庇护?还是……圈禁?
像是看穿我的疑虑,他又道:“当然,孤从不养闲人,你既成了孤的人,自然也要替孤办事。”
我心里一紧:“办什么事?”
不会还是让我去杀人吧?我真的不行啊!
“放心,杀人放火的事,轮不到你。你只需继续做你擅长的事。”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道:“比如,尝尝御膳房新进的岭南荔枝甜不甜,试试江南新贡的云锦做寝衣舒不舒服,或者帮孤试试新得的安神香助不助眠。”
我:“……”
这差事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宠妃的待遇?!
我脸颊猛地烧了起来,说话都结巴了:“殿、殿下!这、这不合规矩吧?我、我身份低微……”
“规矩?”他轻笑。
然后起身,踱步到我面前,微微俯身,目光与我平视,“在孤这里,孤的话,就是规矩。”
他靠得极近,那双深邃的眼里映出我惊慌失措的模样。
“还是说,”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蛊惑的味道,“萧姑娘更想出去,面对‘毒蛇’的同伙,或者你爹的家法?”
我震惊!他果然知道我是谁!他什么都知道!他一直在配合我演戏!
谢逐渊见我瞬间瞪圆了两眼不说话了,面上表情微动,似有不悦。
我这才回过神来。
我想起我爹痛心疾首的脸和毒蛇那阴冷的眼神,又猛地打了个寒颤,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我留下!我尝荔枝!我试云锦!”
他满意地直起身,唇角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就在这时,陈统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味道极其古怪的药汁进来了。
“殿下,药煎好了。”
谢逐渊示意他把药给我:“趁热喝了。以后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有人送药来,连服七日,毒可解。”
我看着那碗黑乎乎、散发着难以形容气味的药汁,脸皱成了一团。
这真是解药?不是另一种新型毒药吧?
但在谢逐渊“温和”的注视下,我只能捏着鼻子,视死如归地,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苦!涩!辣!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腥气!喝得我眼泪汪汪,差点当场吐出来。
好不容易喝完,我吐着舌头,感觉半条命都没了。
谢逐渊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小巧的、做成梅花形状的糖糕,递到我嘴边。
“尝尝,新做的,去去苦味。”
他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喂一只小猫。
我愣愣地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清甜细腻的豆沙馅,带着淡淡的梅花清香,瞬间冲淡了口腔里那可怕的怪味。
他居然还备了糖糕?
我嚼着糖糕,看着眼前这个又可怕又有点温柔的敌国太子,心里乱糟糟的。
好像……掉进了一个更深的坑里。
但奇怪的是,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那碗堪比阎王漱口水的苦药汁子,我连灌了七天。
每天一到点,陈统领就准时端着药碗出现,我怀疑他偷偷往里头加了黄连,一天比一天苦。
每次我喝完药,都恨不得把舌头拔下来洗洗的时候,谢逐渊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然后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块新花样的糖糕。
今天是小鱼形状的芝麻馅,明天是胖鸭子状的枣泥馅,后天甚至搞出了惟妙惟肖的小猪奶黄包!
我一边嚼着糖糕,一边偷瞄他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心里直犯嘀咕:这敌国太子是不是偷偷报了什么点心师傅速成班?还是他宫里藏了个御膳房高手专门给他搞研发?
而且,他这“试毒”的差事也越来越离谱。
“萧姑娘,尝尝这新进的珍珠粉,据说磨碎了和面,能让点心莹润生光。”他捻起一撮能买下十个甜水铺的珍珠粉,眼都不眨地递给我。
我:“……”殿下,这玩意儿嚼着嘎嘣脆,但它不甜啊!
“萧姑娘,试试这雪蚕丝做的垫子,铺在蒸笼底下,据说透气不沾底。”他指着那薄如蝉翼、贵得离谱的料子。
我摸着那滑不溜丢的料子,真诚发问:“殿下,这……蒸完了还能捞出来做件衣裳吗?”
他当时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最过分的是一天傍晚,他把我叫到书房,指着桌上一套墨黑如玉、泛着金光的文房四宝,语气平淡无波:“新得的玄玉墨,磨出的墨汁带着冷香,据说能静心凝神,你来试试,磨墨的手感如何。”
我盯着那套一看就能换十座太子别院的宝贝,手抖得像发了鸡爪疯。
我那是磨墨吗?我那是磨我的心肝脾肺肾!
我战战兢兢地磨了半天的墨,汁液乌黑润泽,冷香扑鼻。
他蘸了墨,落笔写了几个字,点点头:“尚可。”
然后,他就在那价值连城的墨汁里……给我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王八?!
还提了俩字:“像你。”
我:“!!!”
士可杀不可辱!我撸起袖子就想把墨盘扣他头上!
他却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赏你了,这墨锭剩下的,够你做一辈子糖糕了。”
我撸袖子的手瞬间就放下了,脸上堆起谄媚的笑:“谢殿下赏!这王八画得真是栩栩如生!一看就有福气!”
就在我几乎要忘记自己还是个失败的刺客,彻底沉迷太子别院的**生活中时,我爹的信,来了。
那是一个天气好得不像话的下午,我正蹲在甜水斋的小院里,吭哧吭哧地试验用新送来的茉莉花露和面,一只灰扑扑的鸽子直接扑棱着翅膀,砸到了我的案板上,差点掉进面盆里。
我吓了一跳,抓起那只累得直喘气的肥鸽子,一眼就看到了它腿上绑着的细小竹管。
这种传信方式,是我爹独用的。
手有点抖地解下竹管,倒出里面卷着的纸条。
展开。
上面只有我爹那力透纸背、杀气腾腾的字迹,内容言简意赅,充分体现了杀手家族的文化水平:
“没死就吱声!任务成败?毒蛇折了?!速回话!不然老子亲自去捞人!”
落笔是画了把滴血的匕首。
我捏着纸条,蹲在面盆边,半天没动弹。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茉莉花的清香甜丝丝地绕在鼻尖,可我却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我爹要来了。
他老人家亲自来“捞人”。
捞谁?捞我?还是来给毒蛇报仇,顺便清理门户?
想象一下我爹那天下第一杀客的煞气,和他发现他闺女正乐不思蜀地给目标人物研究茉莉花糕时的表情……
我打了个寒颤,手里的纸条飘落在地,被风吹得滚进了面盆旁边泡着茉莉花的水碗里。
字迹迅速晕开,模糊不清。
就像我那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老爹一剑戳穿的安逸生活。
吱声?我该怎么吱?
难道回:“爹,任务失败,毒蛇被抓了,我投敌了,敌国太子家做的糖糕可好吃了,您要不也来尝尝?”
我仿佛已经看到我爹提着四十米大刀杀过来的壮观景象了。
完了完了完了。
我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开始认真思考现在卷铺盖逃跑还来不来得及。
“蹲在这里做什么?面盆里能长出花来?”
一个清泠带笑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就看到谢逐渊不知何时来了,正负手站在我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以及……我面前水碗里那团正在溶化的纸条。
他目光在那团纸浆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我惨白的小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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