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一声,安山睁眼,手掌灼痛难忍,一夜未眠。
突然想到少爷送的金创药,翻身坐起,用牙咬开了包扎,撒了点药粉上去。
说也奇怪,伤口沾了这药粉,先是奇痒难耐,片刻之后,竟然好似手放进了冰水,清凉起来,也没那么痛了。
他斜靠着窗头,如果被箭贯穿了肩膀,该有多痛,眼前就浮现出顾云霏的背影来。
顾云霏杀过那么多人,安山却不觉得害怕他。
安山曾经觉得父亲雨天拉车辛苦,母亲雪天浆洗衣物辛苦,但现在想想,这富贵官宦人家,为了战功便将幼年的孩子送上战场,好像也挺辛苦。
他杀了那么多人,估计日日难以安眠,否则也不会被轻轻一碰,就跳起自卫。
正想着,便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好像有人跑动。
天还没亮,难道是贼?
安山披上外衣,慌忙趿拉上鞋,将门打开一条缝儿,这一看,竟是一个黑影,在庭院中跑圈儿,借着熹微晨光,再一分辨,正是顾云霏。
如今已是秋天,他却一身短打,在院子里跑圈。
跑了一刻钟,又提了长枪出来,在院子里呼呼喝喝耍了起来。一套长□□挑提斗,耍得威风凛凛,安山不禁暗暗叫好。
鸡叫第二遍,顾云霏去提了剑出来,腾挪转移,行走四身,太阳已经略微露头,剑光闪烁,如繁星点点,安山虽然不懂兵器,却不禁看得痴了。
合上门,只觉得心如鼓擂,有此少年将军,必有盛世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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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院长廊。
安山背着书箱,和兰香并排走着,身后是一群小厮,前边是大步流星的顾云霏。
兰香给安山挤眉毛。少爷早上抽了风,让她伺候洗脸。兰香见了鬼一样进屋,少爷僵硬,她比他还僵硬,两人如僵尸般洗了脸,梳了发髻,她赶快跑脱。
兰香眼神:什么鬼???
安山摇头:不知。
行至玉庭,突然听到有人哭泣呜咽。
顾云霏顿了一下,拐进了玉庭,玉庭外围是一片竹林,顾云霏拨开竹子,往里走去。
兰香喊:“少爷,上学该迟到啦?奴婢们去看吧?想是哪个小丫头受了气。”
顾云霏自顾自往竹林深处走,竹林不大,但是甚密,远远地看到似乎有人蹲在地上,听到人来,慌忙抬头,正是银杏。
顾云霏蹲下,问:“银杏姐姐,你怎么了?”
银杏手帕掩面,只哭不说话。
顾云霏忙拉过她的手,手背上是一大块烫伤。
他问:“干活儿时烫的?”
银杏哭得喘不过气,“嗯……奴婢笨手笨脚,不小心烫了……少爷快去上学吧!”
顾云霏拉起她,“怕不是不小心,而是有人诚心,走,我去找母亲……”
刚拨开一丛竹子,看到安山抄着手站在竹林里。
安山说:“想必这位就是银杏姑娘。”
顾云霏拉着银杏继续走,安山又开口,“少爷且慢。”
顾云霏:“何事?”
安山:“姑娘哭成这样,去见夫人,想必不能陈情,不如先请兰香姐姐先带姑娘梳洗,公子下了学,正好带姑娘去。”
顾云霏不吭声。
安山说:“少爷,私塾只一个时辰,姑娘必定无虞。”
顾云霏拉着银杏出了竹林,把她交给兰香,自己则领着安山往私塾去了。
安山扶了扶书箱,赶快跟上,看着顾云霏的背影,感觉这人还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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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私塾,顾云霏表现还行,竟然没打瞌睡,除了眼神空洞,反应迟缓,欧阳夫子挑不出其他的毛病。
不过也是奇怪,这孩子走进来生龙活虎的,一坐下就无精打采,字写的也是如同狗爬;倒是身边伴读书童,对答如流,极其认真,一手蝇头小楷娟秀工整。
夫子合上书:“今天这篇《盐铁论》,熟读,熟记,最主要的是,明日交一篇文章,论述当朝的盐铁税收政策,如赞同,举出实例;如不赞同,附上你的国策。好吧,今日就到这儿。”
顾云霏合上书,扔到安山的书箱里,给夫子施礼就要溜,才发现安山居然拿着书去请教夫子,聊什么酒榷,平准,均输,他只能暗暗咬牙。
待安山请教完,已经又过去了一刻钟,欧阳夫子拍了拍安山的肩膀,一脸微笑捋着胡子出了私塾。
顾云霏一头雾水,这货问什么了?不过也顾不了这许多,招呼安山就要走。
安山却慢悠悠地收拾书箱,随口说道:“银杏姑娘骗你的。”
顾云霏:??
安山:“她是自己烫伤的,打听到你的上学路线,故意在玉庭竹林哭泣,让你听到。”
顾云霏看了他半天:“一派胡言。”
安山站起来:“她是您违抗母命带进来的人,没人敢和她为难。我们下人也要活命的好吧。而且,她早上说……”
他学着女人呜咽的声音:“公子,别管我,快去上学吧……”
安山盯着顾云霏:“她知道那是你上学的必经之路。如果不想给你添麻烦,就回自己房间哭,没必要钻到竹林里,又让你听到。”
顾云霏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安山只得背上书箱,小跑跟上,他突然又想到,那天少爷曾经提到过一个名叫“子休”的人,怕是挚交或是恩人,这女子正是拿住了这一点。
又或者,少爷不是看不穿这女子,只是不想看穿,他想满足她的一切要求,来弥补那位“子休”。
那如果,这位女子要求嫁给他呢?如果她要求他不能再娶呢?如果她在他的后院里搅弄风云呢?
顾云霏无疑是个重情义的人,对付他,比恃宠而骄更可怕的,是挟恩而骄。
安山快步追赶着顾云霏,说道:“我听说齐王妃过两日回府,可把银杏姐姐托付给她。”
顾云霏突然停住,安山一头撞上,立刻眼冒金星,这人是什么铜身铁骨吗?
安山稳了稳神,继续说:“齐王妃是您的亲姐姐,日后方便了解银杏姐姐的状况。想必,她也认识那位“子休”,您的挚友恩人,齐夫人必然不会亏待。”
顾云霏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她,子休为我而死……原本她还有个弟弟,现在只剩她一个人……”
安山道:“她如果本本分分,留在跟前自是最好,可这姑娘看起来不是个安分的人,想必前几天,也定是‘一不小心’被你发现她受了苛待,才从洒扫房调到厨房的吧?”
顾云霏轻轻“嗯”了一声。
安山:“是了,今天你如果带她去找夫人,无论夫人再给她调到哪里,她都会哭哭啼啼地出现,直到哭到你的房里,哭到你的床上……”
顾云霏一扬手,“你闭嘴?!”
安山跪下,继续说:“到那时候,你以为夫人会放过她吗?她会死得无影无踪,到时候母子反目,是你想看到的吗?你又有何面目去见子休?”
顾云霏看着郁郁葱葱的竹林。
安山:“□□的事就交给□□的人,齐王妃是将门虎女,又是在□□厮杀惯了的,拿捏此事,最有分寸。”
顾云霏问:“那今日如何?”
安山:“全权交给兰香姐姐,送回厨房,不要见面。”
顾云霏点头。
安山:“嗯,小的先回去通传兰香姐姐,下午伺候您写《盐铁论》策论。”
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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