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飘香，月上枝头，偌大的太尉府人声鼎沸，张灯结彩，这是一年一度的中秋宴会。
管家穿上了最体面的衣服，一众小厮丫鬟分列两队，站在大门口供应宾客。
远远听到隆隆马车声，街头的小厮就跑回来，喊着“齐王妃到——”
“快！快去通传！”管家摆手直往门内招呼。
顾夫人刚出来，齐王府的车队就到了府前，小厮搬来锦缎包着的软凳，丫鬟掀开帘子，探出来一只白玉似的手。
齐王妃下了车，朝着顾夫人施礼道：“母亲~”
顾夫人牵起了女儿的手，上下打量了，笑道：“膘还行。”
齐王妃顾云虹嘟起嘴：“我最近节食一点效果都没？”
又问：“顾云霏那死小子呢？”
顾夫人摇头：“你看看你，都是出了阁的人，说起话来没轻没重的。”
顾云虹：“回家就是小孩，装什么？”
————
顾云霏此刻正被一群人围着敬酒，之前不知怎的，留下了酗酒的名声，除了他爹给他留的鞭痕，还有每逢酒局必然被灌。
正无奈着，身边的人居然一层层散开，顾云虹珠光宝气地走过来，周围人全都躬身下拜。她一一微笑点头，待走到顾云霏面前，笑意更浓，亲切地说：“霏儿，你来一下，我有话同你讲。”
顾云霏硬着头皮跟着姐姐走，刚走出菊园，耳朵就被提溜起来。
“姐姐姐，轻点轻点~”顾云霏嘶哈嘶哈。
顾云虹用劲儿一扭，这才松了手，说道，“顾云霏，真会给我找活儿……你那个银杏，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顾云霏问：“她怎么了？”
顾云虹用力踢开小石子儿：“一肚子心眼儿！她已经嫁人了，你回京后派人送了贴补，她就动了歪心思，从夫家偷跑出来，混在百善园，假装无家可归……然后给你送了求救信，后边的你都知道啦~”
她敲着弟弟的脑袋，“不过，你居然知道找我，还不算太蠢。”
顾云霏揉耳朵：“她毕竟是子休的姐姐。”
顾云虹不耐烦地说：“知道~这不还在府里留着呢么！这事儿交给我了，你多把心思放在读书上，今年的太学，比往年更难考了。”
她捏起一个小石子儿，随手一丢。
顾云霏问：“为何？”
顾云虹道：“新帝大婚，说是要大赦天下，好多能考的不能考的，都来考了。”
顾云霏：“嗐，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都考不上，看见书就头疼。”
顾云虹柳眉倒竖，“你说啥？再说一遍？”
眼看这小子脚底抹油开溜，顾云虹提起裙子就追去，一边喊：“死小子，找死！”
待声音渐远，几个人鬼鬼祟祟从草丛里探头出来。
兰香：“吓死我了！”
小厮A：“刚谁说的赏月，就地打死！”
小厮B：“刚石头砸到我了！”
丫鬟香林：“大小姐还是这么飒爽！”
安山：咳咳。
——————
酒足饭饱，安山回到卧房，什么味儿？
他摸索着点上灯，一回头整个人魂飞魄散，跌坐回板凳——顾云霏正猫在床上，使劲儿比“嘘”。
安山说：“大小姐回菊园了，我亲眼看见的。”
顾云霏口语：“真的？”
安山点头。
顾云霏舒了口气，直挺挺躺下。
安山问：“少爷，您这是喝了多少酒？”
顾云霏：“不知道，他们一直灌我。”
安山转身出门提热水，一回屋就看到顾云霏蒙着头在床上嚎，哭得悲悲切切，只好坐在门口板凳上。
顾云霏哭了一会儿，掀开被子问：“你咋不问我为啥哭？”
安山：“少爷你为啥哭？”
顾云霏捶着胸口，“我一闭眼就能看到死人，我每天都躺在死人堆里。”
他锤得邦邦响：“我以前喝了酒就看不到了，今天喝了酒，还能看到！”
安山看他捶胸就预感不好，等他冲上去，顾云霏正好一汪酒糟飞吐出来，全摊在枕头上。
“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安山扶住脖子把他撑起来，架起他往外走。
顾云霏吐完辣得眼泪直流，眯着眼问：“去哪？”
安山说：“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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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了车出府，走了约一炷香时间，竟到了庆宁街口。
顾云霏吹了冷风，酒醒了一半，问安山：“带老子来这儿干嘛？”
安山作了个请的手势：“看看民间。”
二人下车步行，还没进庆宁街，就看到各家各户挂起了各式灯笼，彩绸飘扬，歌舞笙箫。
街上卖吃的，卖喝的，卖玩儿的，应有尽有。
安山正要介绍，一转头发现人没了，慌忙四下寻找，才见那人正蹲在糖人车前，眼巴巴看一个孙悟空。
还没走到庆宁街中段，安山身上已经挂了一堆东西，灯笼，香囊，花环，看着啃糖葫芦的顾云霏，安山皱眉，这货能杀人？
正走着，听到有女子尖叫，男子呼喝之声，众人都循声望去，原来是“孙二郎酒肆”传出来的，都围了过去。
孙娘子坐在地上哭，旁边站着一个汉子。
汉子一拍桌子：“行行行，别哭了！我明儿再来！告诉你，明儿再不交，我关了你这店！”
安山一把拉住顾云霏：“你干嘛？”
顾云霏指着汉子：“倚强凌弱，揍他。”
安山差点没背过去：“少爷，那汉子收的是榷酤税，该交。”
顾云霏：“雀姑税？”
“嗯，酒税。”
顾云霏：“卖酒，还要收税？”
安山双腿一软，这人到底有没有听过夫子的课，哪怕一句话。
顾云霏咬一口糖葫芦：“她卖酒，我喝酒，关朝廷什么事？”
安山忍不住骂道：“顾云霏，你长脑子了？你打仗的粮草兵器战马都是天上下的吗？大风刮的吗？”
顾云霏顿在一颗糖葫芦上。
安山的心怦怦跳，继续说：“你金戈铁马，可你怎么就不动脑子！兵马粮草税负国策，什么都不懂，都不学，你能做真正的将军吗？”
众人都看他们，安山拉着顾云霏往街中心走，两人都气鼓鼓的，半天无话。
人越来越多，孩子们尖叫吵闹，小贩高声叫嚷，丝竹吹拉弹唱，美女莺莺燕燕，安山叹了口气，喊了一声“少爷”。
顾云霏翻了个白眼。
安山说：“这是你们守护的盛世。”
顾云霏“啊”了一声，扭头看到安山。
安山：“我希望少爷你能更好，真的。”
顾云霏：“神经”。
两人晃晃悠悠，竟然走到了之前安山卖身的地方，路对面的“茗香阁”人流如织，那天就在这儿看到纵马的顾云霏。
正想着，忽然从门内又飞出来一个人，跟出来一群骂骂咧咧的小厮，和摇着折扇的刘衙内。
小厮狞笑，扭着手腕子：“凭你，也配和咱们刘公子抢女人？”
顾云霏：“这是恃强凌弱吧？”
安山点点头。
顾云霏：“我能上？”
安山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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