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府●偏殿,
顾衍对着药罐发怔,沈清已端着托盘款款进来。
她笑意温婉:“顾郎中醒了?可觉得身子乏累?”
顾衍连忙起身行礼,“劳王妃挂心,臣无碍,许是方才诊治时耗神过甚。”
“王爷那寒毒盘踞多年,早已成了顽疾。”
“方才最后那针逼毒,毒性反扑得厉害,你一时受不住才昏了过去,可吓坏我了。”
沈清将托盘放在案上,里面摆着一盅蜜饯和一小碗琥珀色的药汁
她舀起一勺药汁,用银匙试了试温度,
“这是用当归、黄芪熬的温补汤,里面加了些西域来的‘龙髓’,
能补气血,顾郎中快趁热喝了。”
顾衍接过药碗,鼻尖萦绕着药材的清香,“龙髓”的腥甜被药味盖得极淡
他只当是名贵补品,仰头便一饮而尽。
“顾郎中妙手回春。”
沈清语气里满是赞叹,
“王爷这病请过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惟有顾郎中耐着性子一次次细心诊治,
如今总算见了成效。这般医术与心性,将来定能名满天下。”
顾衍自幼苦读医书,盼得就是有朝一日能凭医术立足,此刻被沈清这般夸赞,竟有些飘飘然。
“王妃谬赞了,臣只是尽医者本分。”
嘴上谦逊,眼底的得意却藏不住
连豫王这般人物都能被自己治好,往后定能名声大振,悬壶济世的理想指日可待。
沈清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王爷说了,顾郎中当重重有赏。”
话音刚落,两个侍从便抬着个红木箱子进来,
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匹上等的云锦、一叠银票,还有一套银制的医具,件件精致。
“这……这太贵重了。” 顾衍惊得后退半步。
“医者救人性命,这点赏赐算什么。”
沈清亲手将箱子盖好,“王爷还说,往后府里有任何不适,还要劳烦顾郎中。”
她示意下人将箱子抬到顾衍面前,“您快些回府歇息吧。”
顾衍再三谢过沈清,揣着银票,提着药箱,一路笑意盈盈地走出豫王府。
街上的风带着市井的喧嚣,他满脑子都是沈清的夸赞和箱子里的重赏
终于,他离出人头地的梦想近了一步。
至于诊治时那些模糊的画面,早已被得意冲淡。
他只当是自己太过紧张,才会生出荒唐念头,不知那碗温补汤里的“龙髓液”,
早已顺着血脉钻进心脉;
更不知沈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藏着怎样的算计
这颗棋子,总算彻底落进了棋盘,往后便是也由不得他了。
待顾衍离开,沈清转身回到偏殿,素手轻扬,案上那盏灯便腾起淡青色的火苗。
她取来棋子,在青砖上按北斗方位依次排开,口中念念有词。
棋子落地的刹那,殿内忽然泛起薄雾,细看时却与寻常偏殿无异,
然而墙外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连风都似绕着走。
“见过王妃。”
三道身影先后从雾中走出,云筝、莞菡与韵池。
沈清坐在竹榻上,“莞菡,大房那边如何了?”
莞菡的声音带着农家妇的憨气:“车轮轴里掺了松脂,走不了急路,回定京少说要比沈垣晚两日。”
“很好。”
沈清颔首,转向云筝,“你去趟沈府,说我在城外的山庄备了温泉,请母亲与钱姨娘过去小住。”
她从漆盒里取出个白玉瓶,倒出两颗莹白的药丸,
“把这‘驻颜珠’碾碎了投进母亲常泡的汤池,母亲素来爱俏,定会喜欢。”
“至于钱姨娘不必添任何东西,她性子醇厚,寻常温泉便能解乏,犯不着费这些心思。”
云筝接过玉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沈清戏谑:“这药对心思活络的人最有效,泡过之后肤如凝脂,恍若少女,只是母子缘分会变得微妙些。”
韵池开口,声音与沈贵一般沙哑:“王妃,二房那边……”
“你只需继续扮好沈贵。”
“每日按时喝药,偶尔咳嗽几声,拖着便是。”
“等驻颜珠的药性在母亲体内渗透了,再‘病’逝不迟。”
沈清将棋子收回袖中,取出一支碧玉笛,吹奏时引动阵法流转。
韵池闻言,微微低头,没有多余言语,算是应下。
他本就是沈清炼制的傀儡,沉默是刻在骨血里的指令。
云筝将玉瓶收好,低声应是。
莞菡看着沈清素手抚过笛身的模样,忽然明白王妃为何偏爱这些清雅物件
棋子锁阵,玉笛引雾,仙气飘飘,都是伤人的利器,
正如她本人,笑靥里藏着的从来都是刀光剑影。
“去吧。”
沈清挥了挥手,碧玉笛在掌心转了个圈,
“温泉那边,记得守好结界,别让闲杂人等扰了母亲的‘雅兴’。”
三道身影再次隐入雾中,偏殿的薄雾渐渐散去
沈清望着窗外的天色,“娘,您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济世堂
昨日从豫王府带回的赏赐被顾衍锁进了后堂的库房。
“屈承,把那批新到的药材搬到东窗下。”
他头也不抬地吩咐,视线瞟向柜角那束风干的野花。
淡紫色的花瓣蜷曲着,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与寻常野花无异,温补的药性平和得很。
顾衍忽然停下手,闪过暖阁中模糊的光影。
药柜里的香料明明都是寻常货色,连他常用的安神香都透着本分的药味。
他打开药箱翻查,银针排列整齐,药膏色泽纯正,
那瓶豫王妃给的温补汤渣都留着,查验之下只有当归、黄芪的痕迹。
“许是太累了。”
他拍了拍额头,自嘲地笑了。
“先生,今日的问诊排到午时了。” 屈承抱着药材进来。
顾衍猛地回神,“好,你们下去吧!”
他起身时,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以为是龙髓液的余韵,甚至咂了咂嘴,回味着那份 “补药” 独有的醇厚。
低头继续整理药箱,看着里面整齐排列的丸散膏丹。
不知此刻自己正棉签放着那碗浸过的药碗,明明是腌臜,自己却当作济世的甘饴,
这世上最讽刺的,是把毒瘾当成良药,还在其中品出了回甘。
檐外的阳光穿过药草的缝隙,像一幅被人动了手脚的药方,
看似工整,却藏着篡改的痕迹。
开方的医者,正捧着这剂毒药,笑得一脸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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